姜朝眠理想中的“传单”, 原本是他先前见过那种施了蜃景之术的画片,好看的,活动的, 像修仙界的5d环绕短视频。

  结果发现一来他压根不会什么蜃景之术,二来, 他们这行的广告也不比风景地,并没什么好看的图像可放。

  总不能把伏商的模样画一画, 拓上去吧?虽然真要这么干了, 有极大的可能收到奇效……

  但姜朝眠莫名不愿意这么出卖弟弟的色相。

  最后只有一张朴实的宣纸铺开, 上书四个黑漆漆大字:收怪。

  细看之下,右下脚又以几十分之一的大小写着:有偿。

  姜朝眠领着伏商,把这宣纸往城中的布告栏上一贴,两人则立在一旁,向前来好奇询问的老百姓一一解释。

  很快, 布告栏前就人头攒动,跟赶集似的。

  真正想要聘请他们的没几个,倒是来了不少人盯着两人看。

  仙君们虽然普遍比寻常人好看,但这两个, 又要比普遍的仙君都要好看。

  伏商是不会理人的,像座冰雕一样闷声不响杵在姜朝眠身后, 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只能靠姜朝眠一个人接客, 一天下来,口水都快说干了。

  待人群散去后, 伏商让人类靠在自己胸前休息一会儿,皱起眉头:“临漳有这么多魔怪?”来这么多人问东问西。

  姜朝眠深吸一口气, 恹恹道:“基本都不是来请咱们干活的。”

  伏商不理解:“那他们来干什么?”

  “看你,”姜朝眠说。

  伏商:“?”姜朝眠捏了一下少年的脸颊:“因为你好看。”

  伏商想了想, 不满道:“他们也看你。”

  害得他刚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把这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因为我也不错,”姜朝眠随口答道,从手上记录的一堆琐事中挑出一个调查家中大鹅离奇暴毙的活儿。

  “只有这个勉强还算正经事……就是钱少了点。算了,现在不比过去,咱也没条件挑三拣四,先从这个开始吧。”姜朝眠无奈道。

  就这样,姜朝眠从鹅开始,在临漳做起了类似于私家侦探的生意。

  虽说临漳有清风门坐阵,大环境还算太平,但这里毕竟是修仙世界,日常生活中,普通人还是会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神神怪怪。比如像那日的魔怪掳人,又或者是妖鬼附身。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默认仙门不会管这些小事,更不会特意跑到山上求助,而是习惯了花些小钱请散修帮忙。

  姜朝眠做事干净利落,收费不高,为人又极具亲和力,不像其他修仙者对普通人那样高傲,再加上有受过帮助的酒铺老板主动替他背书,很快就成了临漳的香饽饽。

  姜朝眠对此不能更满意。

  虽然这份工作挣得并不算多,有时候遇上囊中羞涩的人家,说不定就只能得到一些鱼肉蔬果之类的土特产,但姜朝眠却乐在其中,常常觉得既有趣又有成就感。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完完全全可以自己说了算。

  再也不用屈从于没长脑子的领导,活儿想接就接不想做就放假,甲方对自己永远客客气气,同事绝不会甩锅拖后腿——

  事实上,伏商简直是个贴心小棉袄,出任务时冲在前面,把所有事大包大揽了,挣的钱却一分不要,乖得让姜朝眠心尖发软,越发想好好疼他。

  姜朝眠蹲在院子里的地上,一边拔着小葱旁边的野草,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可以做点什么来表达他对伏商的感情和谢意。

  不如送个什么礼物吧?

  伏商来了这么久,自己好像还从没有正经送过他什么东西,最好是有那种对他非常有用,可以存留很久,且足够珍贵的。

  姜朝眠心不在焉想着,一不留神把好几根葱当作草拔了起来,只得又重新把它们栽回土里。

  他正拿着小铲子仔细夯实根须旁边的泥巴,手中忽然一顿,接着整个人凌空跃起,飞速向后跃出一丈开外。

  转瞬之间,数道剑光穿破竹篱笆,轰然击中他刚刚蹲的那个位置。

  泥土霎时四处飞溅,地里所有的绿色顷刻被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地狼藉。

  姜朝眠站直了身体,手中流霜剑已出鞘,压抑着怒火望向大摇大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攻击我?”

  来人有四个,人人都佩了剑,看模样应当也是修仙者。

  为首的青年个子不高,身量苗条,五官长得也还算过得去,就是嘴尖眼睛小,看着一副尖酸刻薄的面相,还有点油头粉面。他身后的三人则个顶个的身材壮实,像是请来的练家子保镖。

  尖嘴青年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轻蔑地说:“就是你坏了临漳城的规矩?嗤,我当是什么仙界大拿呢,敢情是个只会种地的村夫!”

  几人顿时发出一阵猖狂的哈哈大笑。

  姜朝眠翻了个白眼,“有事说事。”

  说清楚了他才好动手揍人。

  尖嘴青年扬手,身后大汉立刻凭空掏出一把椅子供他坐下,而后他才一脸傲慢道:“听人说,你最近在城里四处接活,要替大家驱邪捉怪?”

  “怎么了?”姜朝眠的视线落在他的尖嘴上,反问道,“难不成你是哪家成了精的鸡?来找我寻仇?我可不记得我捉过鸡精。”

  尖嘴青年愣了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说鸡,继而见身后几人偷偷瞄他的嘴,顿时勃然大怒,抬手就朝姜朝眠挥出一记赤红色的光鞭。

  “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是临漳吴家的大公子吴丛!”

  姜朝眠不慌不忙举剑将鞭子挡回去,“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叫无礼呢。”

  吴丛:“……”

  他旋即意识到,眼前这年轻男人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得那样温和无害,想起自己此趟来的目的,觉得继续耍嘴皮子也没有意义,便冷哼一声:“要说无礼,那当然还是你这种没规矩的乡下人更胜一筹了,你……”

  姜朝眠不耐烦地敲了敲剑:“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行吗?”

  伏商带着馒头出去转悠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最好是能在那之前,把这些人都打发走。

  片刻之后,姜朝眠终于弄明白:这伙人是临漳的地头蛇,这是来收保护费来了。

  “临漳城一直是由我们吴家保护的,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你若是也想为临漳老乡们的安全出一份力,可以,要么加入我们吴家的护卫队,为我们效力,”吴丛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要么,将你的所得上交六成给吴家,我们自会为你提供便利。”

  “不是,临漳归你们这事儿,清风门知道吗?”姜朝眠听完实在有点好奇。

  吴丛讥讽地说:“就城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还用得着清风门出面?再说了,就算是清风门来了又如何?我们这也是替清风门排忧解难,相信姜掌门定会理解!”

  姜朝眠想了想,他那个爹估计还真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于是道:“哦,那我既不想加入吴家,也没钱给你们,你准备怎么办?”

  这回不等吴丛开口,他身后的其中一名大汉迈步上前,把脖子探到姜朝眠面前,猥琐地看着他:“看你长得这么水灵,也可以以身抵债啊。咱护卫队人多,你多辛苦几回,不就把钱补够了?”

  那男人说着伸出手,贱兮兮地想去勾一勾姜朝眠的下巴。

  姜朝眠眼神一冷,刚要出剑,只听耳边接连响过几声极短促的刺啦声,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动静,便突然被人拦腰往后一拖,眨眼就飞到了身后的屋檐上。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下面伸长手臂的大汉像一只被拆掉关节的可动人偶,骤然四肢分离,变成独立的几大块摔落在地。

  院子里蓦地腾起一阵红蒙蒙的雾,然后才是大量喷涌而出的鲜血,将那大汉近前的三人浇了个透心凉。

  “啊——!!!”

  那大汉被削成个人棍竟还没有晕厥过去,仅剩的上半身躺在地上疯狂抽动着,嘴里发出凄厉至极的嚎叫。

  吴丛和他的人顶着浑身的鲜血淋漓,呆呆站在原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姜朝眠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煞白,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捂着嘴转身往人肩膀上用力一埋:“呕……”

  差点吐出来。

  伏商身上几乎暴走的杀气猛地一敛,慌忙低头去看:“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朝眠胃里疯狂往外冒酸水,闭着眼睛努力不去回忆刚才的画面,虚弱地靠在伏商身上发着抖说:“伏……伏商,你……你怎么能……呕……砍那么碎……”

  伏商心里一惊,后知后觉地想起,人类或许不喜欢这样血腥的场面。

  “我……”

  不等他稳住慌乱的心神,下面的吴丛终于回过神来,大吼一声:“你这邪魔!我杀了你!!”

  喊罢竟和余下的两人拔剑冲他们而来。

  伏商把颤颤巍巍巍巍想要拿剑起身的姜朝眠按回去,淡淡地说:“哥哥,你坐好,我去去就回。”

  姜朝眠伸手想抓他,抓了个空,只好坚强地睁开眼睛:“小、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