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修仙界五年一度的试炼大会在金鳞陂正式拉开序幕。

  自大学毕业后投身打工事业三四载,姜朝眠的节假日都忙得像狗,几乎从没出去旅游过。太清山景色倒是美,但久看也难免会腻。

  如今第一回下山,见到金鳞陂四周嶙峋奇石环绕,山谷间一泓湖泊宛如镜面,反射出粼粼金光,他简直欢快得像小学生春游。

  边走边观光,恨不得再嗑点瓜子,喝杯奶茶。

  前往试炼大会的仙门弟子众多,金鳞陂又不许御剑御器飞行,一路上不断有人越过慢悠悠的姜朝眠,攀山而上。

  蜗行的姜朝眠就很显眼。

  有人见这少年郎生得俊逸端秀,又有种莫名招人疼惜的柔弱之感,便好心问他:“这位公子可是哪里不适?需要帮忙吗?”

  姜朝眠连忙客气:“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多看看。”

  那人一脸疑惑,不懂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还劝他:“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公子还是早些到好,切莫误了时辰。”

  姜朝眠想了想,问:“上面已经有很多人到了吗?”

  那人道:“应当至少到了大半。”他出门耽搁了,现下也得赶路。

  姜朝眠点点头:“那是要快点了。”

  要想不起眼,即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就要夹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中间位置。

  中庸嘛,他们华国人最会这个。

  此次来参加试炼大会的,都是从三大书院麾下仙门中挑出来的精英弟子。

  人虽然没多到像姜朝眠预想的那样,一整个中学参加升旗仪式,但也有百数之众了。

  之前姜朝眠就听林汀提过,这是他第一次代表清风门出山,他也不担心撞上哪个熟人认不出,只管缩在人群后方,偷偷转着眼珠子,欣赏周围这些仙气飘飘的修仙人士。

  不得不说,修仙这事儿果然对健康是大有好处的,看这些仙门弟子们就知道。

  瞧瞧那身段,那皮肤,那头发……噢那人均茂密的头发!

  这生发秘方要是带回去,成为世界首富指日可待啊!

  姜朝眠就像第一次近距离追星的人,观赏得津津有味。

  至于台上那三大书院的人,他草草扫了两眼,听了点耳边风,并没什么重要内容。

  无非是告诉各大仙门,书院的资源人脉如何富有,又将如何全心全意培养人才,只要你们一颗红心向明月,一定会有丰厚回报云云。

  像招生宣传外加考前动员,又像极了某些大厂hr开出的空头支票,没劲得很。

  参观完众人的头发,姜朝眠正百无聊赖地数前方那名青年发冠上究竟镶了几粒宝石,忽听四周人群轰然发出惊呼。

  “什么什么?怎么了怎么了?”

  姜朝眠下意识想抓个没开小差的人问两句,才反应过来身边并不是他开早会的同事,而是陌生冷淡的仙门弟子。

  人人交头接耳,但没人理他。

  好在头顶珠光宝气的青年听见,转过身来:“今年试炼的最后一项是与那只梁渠过招!!”

  姜朝眠见他一脸的惊恐中还带点兴奋,小心而茫然地试探:“娘……什么?”

  青年:“……”

  青年怒道:“你故意嘲笑我口音是不是!你哪家的!是不是想决斗!”

  姜朝眠还来不及解释,一旁认识青年的弟子先嗤笑出声:“就凭你?怎么,想用你端木家的灵石砸死人家吗?”

  “你!!”

  姜朝眠见势不妙,忙将这面红耳赤的青年拉到旁边无人处,连声道歉。

  一番解释之下,青年才带着未消的余怒看向他,狐疑道:“你该不是在骗我吧?你是哪个山旮旯来的仙门……不对,就算再偏僻,也不该有人不知道梁渠啊。”

  姜朝眠心道什么凉渠热渠的,这么火,修仙界的周杰伦吗?

  一面诚恳道:“我身体不好,前些日子练功伤了脑子,浑浑噩噩,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青年长了一张单纯的娃娃脸,心性也诚朴如斯,一看就没经历过社会毒打,轻易地相信了姜朝眠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在得知姜朝眠来自太清山后,更是卸下了全部戒心。

  “哦,清风门啊!我知道,你们也挺有钱的!”名叫端木华的娃娃脸两眼放光,露出他乡遇故知的兴奋表情。

  也,挺有钱。

  “一般一般,”姜朝眠谦虚道,笑容亲切地攀上这位同富相怜的二代,“那烦请端木兄待会同我细说说?”

  ……

  人群的哗然转瞬即逝,大家对考试的内容虽然有点意外,但接受良好,甚至还有种期待大展身手的兴奋。

  因为试炼明天才正式开始,众人纷纷散去,在侍者的带领下回到住处。

  难得在外无人管束,姜朝眠早早便在床上躺下,思索着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据端木华说,这梁渠是有名的上古凶兽,真正横行出没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至少也在几千甚至上万年前。

  梁渠天生强大好战,嗜杀暴戾,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无不战乱四起,生灵涂炭,是一种只会带来灾厄与腥风血雨的不祥凶神。

  千年前,当时修仙界的大能们忍无可忍,决意联手除掉梁渠一族,还人间和修仙界一个太平。

  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梁渠一族几乎被全数诛灭,只剩下一只幼崽,也就是如今被三大书院共同镇压在金鳞陂下的这只。

  “为什么?”姜朝眠问端木华。

  “什么为什么?”

  “既然它们这么危险,多的都杀光了,也不会杀不掉这只小的吧?那为什么还要把它留下呢?”姜朝眠表示不解。

  总不能是修仙界还讲死刑和无期徒刑的区别吧?

  端木华道:“听说是因为几位上仙仁慈,念他年幼还未作恶,不忍赶尽杀绝。”

  姜朝眠更奇怪了:“那既没作过恶,干嘛又要把人家关起来呢?”

  “这……因为他是梁渠,天生就会作恶?”

  社会主义好青年姜朝眠听得直摇头,那你们这上仙仁慈个屁,哪有为人家还没犯下的错误提前惩罚的道理,简直目无法纪!

  凶兽梁渠在修仙界向来人人畏惧厌恶,端木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震惊之余不忘提醒姜朝眠慎言。

  毕竟他们现在就在上仙的地盘——当年合力绞杀梁渠的大能,就是后来创立三大书院的老祖宗们。

  姜朝眠瞪大眼睛:“还活着???”修仙可真好啊!

  端木华:“……”

  意识到自己跑题,姜朝眠忙言归正传:“那么,这个梁渠……是怎么杀人的?”

  传说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几分真假,听起来就跟他们那边的喜鹊报喜乌鸦报丧一样玄乎。

  现在重要的是,试炼要和梁渠对阵,是怎么对阵的?

  肉身互锤?法术远攻?还是就简简单单站在那里,看自己够不够幸运,能不能挡住梁渠带来的灾厄?

  姜朝眠这具身体虽然有肌肉记忆,能够不请示他的大脑自主运用那些招式,但他并不清楚实战起来是不是也一样。

  梁渠听起来那么凶,怎么打?

  更何况,他还打算浑水摸鱼,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哪怕少出一分力呢。

  可惜端木华想了又想,迷茫道:“不知道啊。”

  毕竟又没几个人见过梁渠杀人。

  他们连梁渠本渠都没见过呢。

  姜朝眠在床上愁苦地翻了个身,心里十分没底。

  这怎么搞?这破试炼该不会还有什么死亡指标吧?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命炼没了。

  要不干脆想办法溜了算了……

  于是第二日,结束普通试炼后,众人浩浩荡荡奔赴地宫,摩拳擦掌准备见识传说中的梁渠。

  姜朝眠则屏气凝神,一步一个脚印龟缩到队尾,随时准备溜之大——

  “姜兄——!姜兄你去哪里?快到我这儿来!”响亮的声音骤然划破天际。

  自觉已经和他是朋友的端木华挤过人群,兴奋地拉住他:“我们去前面,我给你占了个位置!”

  姜朝眠:“……”

  大不吉。

  他艰难道:“不……不用了吧,插队不好……”

  端木华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道:“你傻不傻?积极表现,仙长们都在旁边看着呢!”

  姜朝眠看了眼前方神情威严的监考官,又看了看身边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理直气壮:“实不相瞒,我有点紧张,还没准备好。你先去吧,别管我了。”

  “可是……”

  旁边有人闻言大声嘲笑:“端木啊,你自己废物也就算了,找个朋友还这么废物?哦,清风门的,怪不得你俩有共同语言。”

  人群纷纷侧目,满脸看热闹的表情。

  “任剑你休要欺人太甚!”

  端木华一看,又是昨天笑他打架靠灵石那人,简直冤家路窄,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跟人干架。

  “噗。”

  端木华恨铁不成钢:“姜兄你还笑得出来!”

  姜朝眠拉住他,嗓音里都带着忍俊不禁:“这位人贱……兄误会了,我们有共同语言,是因为大家都有钱啦。”

  任剑:“……”

  总觉得这句话咬字重音怪怪的,可看对方神色,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朝眠本就生得乖巧讨喜,一笑起来,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出几分欣快的光彩。

  就像雪地里忽然绽开一株梅花,明艳艳的,叫人心情舒畅。

  就算是瞧不起废物的任剑也挑不出错处,只得冷哼一声,表示自己才不稀罕你们这一身铜臭。

  姜朝眠继续大声道:“啊,这位贱……任仙君如此神勇,必是想做第一个挑战梁渠的人了?我们为他鼓掌!”

  说完带头拍手叫好。

  端木华一脸茫然,糊里糊涂跟着拍了两下,其余人反应过来,也赶紧鼓掌。

  任剑:“……”

  不,他不想。

  大家是都想争先不假,可谁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拿自己的经验替别人趟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就连监考官也看了过来,任剑实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不敢,只得咬牙切齿站到前头去。

  姜朝眠笑得如沐春风,一脸无辜。

  地宫升起一面法力凝成的影壁。

  那影壁并无实质,宛如极浓的雾气之墙,悬于半空,白色气体如浪涌动,将后面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仔细听的话,能隐约听到一些金属摩擦的叮当声。

  试炼内容一点也不残酷——

  影壁后是梁渠妖力化出的幻影,他们只要站在影壁前对幻影发出攻击就好,不用肉身实战。

  幻影仅有梁渠两三分实力,无法越过影壁伤害他们,灵力妖力相撞之下,督战的书院考官便能分出强弱。

  十分人性化。

  任剑一听没有危险,当即自信拔剑,击出一道炫目的蓝光,飞向影壁。

  雾气中响起猛兽的嘶吼,那蓝光仿佛击中什么,炸开一团更大的光华,将地宫照亮大半。

  头戴白玉神鸟发冠的仙君微微颔首。

  任剑便收了剑,得意地回身想找场子:“怎么有人连这也怕?”

  “有人”根本没注意他,正小声跟端木华吐槽:“你们修仙界就没什么试灵石之类的吗?非要找活物来试?”

  搞这么大阵仗,结果略显多此一举。

  “是挺奇怪的,听说以前都是试灵石呢。”端木华也小声说。

  任剑:“……”

  任剑粗声粗气喊道:“那个谁,该你了,你不会还没准备好吧?”

  姜朝眠站在队尾,隔着人群笑眯眯:“我排队。”

  任剑还想说什么,其余的仙门弟子已蜂拥而上,将他挤到一边,迫不及待展示起实力来。

  ……终于轮到姜朝眠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现场除了书院的考官,就只剩下端木华,和一个非要等着看他出丑的任剑。

  姜朝眠毫无压力地走过去站定,连剑都未曾出鞘,随手向影壁挥出带着灵力的一招。

  跟下水捞鱼差不多的劲。

  他嘴角噙笑,心道看吧看吧,这回倒数第一名稳了。

  任剑洪亮地“哈”了一声,“废物”两个字在唇边展翅欲飞。

  蓦地,只听雾气后发出一声兽的悲鸣,接着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庞然大物倒下。

  ……

  半个时辰后。

  姜朝眠一个人站在金鳞陂的主殿前,呆若木鸡,满脸荒唐。

  “怎么可能……我就轻轻那么戳了一下…… ”姜朝眠喃喃自语,“怎么就、就倒了???”

  姜朝眠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恍惚几息,不知自己一个使不出灵力的病秧子,为何突然变成了大力士。

  ……成了唯一一个将梁渠幻影彻底打趴下的仙门弟子。

  书院几位当家的仙长对他好一番夸赞,说他是根好苗子,要他一定勤加修炼,待明年一举考入武陵书院,为清风门争光。

  他当时的脸色就跟旁边的任剑差不多,吃了土似的。

  这种鬼话,要是让姜万信知道怎么得了?!

  遭此迎头痛击,姜朝眠人都傻了,脚步虚浮,飘飘荡荡往山下走去。

  脑子里一会儿想“这狗日的梁渠别是碰瓷我吧”,一会儿想“摸鱼还是有风险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飘了一阵,姜朝眠发现,自己迷路了。

  脚下的青玉石阶不知何时变成了山间小路,周遭乌天黑地密林深深,一个人都看不见。

  姜朝眠辨不清方向,慌里慌张好一气乱走,才突然想起昨日上山时,书院给每个前来参会的弟子都发了一张传送符,轻轻一撕便能回到山门前。

  他赶紧解下腰间的百宝袋,专心致志想把符找出来。

  谁知一个没留神,脚下踢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把他绊飞出去。

  “什么鬼……”姜朝眠稳住身形刚想开骂,却倏地吞下剩余的话,眼睛射出惊喜的光。

  “咪咪?这里怎么会有只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