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昏暗的画室。

  迟茸抱着已然没有生机的小猫头鹰, 圆眼睁大了,怔愣半晌,好似反应不过来似的细细抖着。

  “……小褐。”

  “……小褐?”

  怀里尚且年幼的小猫头鹰通身褐色羽毛, 只有头顶有一撮纯白的顶羽,柔软细小,歪头看他的时候一颤一颤的, 活泼可爱。

  他不太会取名,只能管它叫小褐。

  但现在小褐躺在他手心, 再也不会歪着脑袋, 好奇且亲昵的晃着白羽瞧他了。

  迟茸眼睛圆睁,定定的看着,脑袋里一阵阵的嗡疼。

  小褐死了。

  它只是年纪小翅膀受了伤,他上过药后已经将小褐从窗户送出去,是被……父亲, 被迟行堰抓了回来。

  刺出伤口,孱弱垂死的扔进了画室。

  迟茸眼睛涩涩的疼, 泪流的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 只剩下疼。

  外面有些许动静传来, 沉重不稳,很快消失。

  迟行堰今天出去和人见面,喝多了酒要给他吃些白色的药, 他不吃, 也不想画那些画,小褐就被迟行堰丢了进来。

  迟茸脑袋里空的离开, 很疼, 也很难过, 还有点茫然。

  他攥紧削铅笔的美工刀,又握紧铅笔,连着偶然带进来一截铁丝,浑噩疯狂的捅进了门锁里。

  那只是个十年前的老式门锁,不知道多久,“咔”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走廊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整个别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迟行堰不喜欢外人打扰画画环境,所以房子里一般不会有人来。

  而迟行堰,就住在里画室不远的房间里。

  迟茸一步步走过去,推开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像人,像俯身而来的小褐,像个游荡的鬼魂。

  周遭一片安静,他推开门,迟行堰就在里面,醉的不省人事,闭眼躺在地板上,儒雅的打扮凌乱不少。

  迟茸无甚表情的垂眼看着,一步步走到男人面前,走到这个血缘上的父亲面前,头脑昏沉,心脏咚咚的跳动着,一下一下,重的像是要把他拖进地狱去。

  攥紧了手里的美工刀。

  刀刃割破手心,鲜血溢出指缝,尖锐的疼痛唤醒他的理智。

  迟茸直直看了地上的醉鬼半晌,握紧拳,转身离开。

  迟茸从那栋房子里离开了,没有手机,没有证件,带着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块钱。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要躲远一点。

  迟行堰一般不会喝太多酒,即便醉了也不会睡很久,等他醒了,发现自己不在,到时候,不管他是自己出来找还是报警报失踪离家出走,对他而言都是麻烦事。

  十六岁的迟茸要更沉默,更寡言。

  他初中的时候就被迟行堰强制休学在家,不停的去画那些浸着狰狞暗色的画,所有学习教育通通是靠迟行堰找来的家庭教师。

  迟行堰想让他学什么,他便只能学什么。

  见不到同龄人,也见不到什么正常友善的成年人。

  十六岁的迟茸,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眼里,都是个孤僻阴郁、疯疯癫癫和猫狗小鸟说话的怪胚。

  所以,如果迟行堰报警,周围人也只会帮腔说,他家儿子性格古怪离家出走,需要警察帮忙找到强制带回家,说不定还需要点镇定剂。

  所以迟茸不敢报警,不敢寻求帮助,不敢让太多人看见自己。

  只想着躲远一点,再远一点。

  .

  七月底,树林里蚊虫多起来,树枝划的少年身上一道一道满是伤痕。

  迟茸扶着树重重喘了几口气,仰头看着穿过林子落进来的夕阳余晖。

  这是他跑出来的第八……还是第九天了。

  幸好现在是夏天,晚上不至于冻死他,不过……

  少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干裂的唇瓣抿了抿。

  好饿,也好渴。

  他从迟家出来后,买了能买到的最远的车票,到现在,钱早就花光了,昨天在林子里跌了一跤,眼下一身伤口,衣服还破烂,活像个小疯子。

  这要是被迟行堰或者迟行堰报警喊来的警察看见,简直二话不说就能坐实他有病疯子的判断,上来就给他一针镇定。

  “汪!”

  “汪汪汪!”

  突然响起的动静打断了迟茸的思维。

  狗狗!

  迟茸眼睛一亮,下意识低头,一眼看见不远处一只纯白的萨摩耶,软毛洁白蓬松,湿润亮晶晶的黑豆眼直勾勾瞧着他,二话不说朝他扑过来。

  “唔。”

  迟茸饿的没力气,被一下扑倒在地,感觉萨摩耶热情的舔他脖子下巴,禁不住弯了弯眼睛,“……唔,呜唔。”

  狗狗,你又来啦。

  我身上脏,你别舔。

  少年嗓音干涩微哑,但还是很清,带着点小小的高兴,抱住大狗,想说话,可只是模糊的吐出了几道气声。

  他是离开迟家才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喜欢动物不喜欢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不能说话也没觉得什么。

  少年本身就瘦,又饿了好几天,身量几乎比不上那萨摩耶大,弯着眼睛笑起来。

  他昨天偶然在林子里看见的这只萨摩耶,大狗时不时过来陪他玩,一到饭点就自己跑走觅食。

  也好,幸亏狗狗会自己找吃的,不然他都要饿死了,更没办法养活这么大只狗。

  迟茸眼睛弯出笑,抱着萨摩耶亲昵蹭蹭,嗓音小小,很清,“……呜,唔。”

  狗狗,你是不是从家里跑丢了?身上这么干净。

  “汪汪汪。”

  萨摩耶蹭蹭他下巴,微笑脸看的人心软,湿漉的黑眼直直瞧他。

  迟茸被他拱的往后一踉跄,两手按住大狗头,正色道:“呜。”你家里人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应该很在乎你,我们不一样,你要早点回家,知道吗?

  “汪汪?”小白疑惑一歪头,软弹的耳朵动了动。

  迟茸看的心软,忍不住又揉搓两下,露出个笑,“……咳。”别来找我玩了,你早点找找回家的路。

  萨摩耶:“?汪汪汪??”

  萨摩耶一脸懵逼的朝他笑。

  狗狗眼睛很干净,天然的微微湿润,看的人想亲近,迟茸喜欢动物,喜欢靠近动物,唇角一弯,“唔——”

  我是说——

  “咕噜咕噜。”

  肚子一阵剧烈的收缩,响起的动静掩盖其余动静,纯白的大狗疑惑似的凑近拱了拱,少年面色讪讪,有些尴尬的推开狗头。

  好啦,再不回家你就要和我一样了。

  小白盯着瘦巴巴的少年瞧了一会儿,一只前爪按上少年肚皮,一本正经的盯着看。

  迟茸:“……”

  迟茸十分的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被萨摩耶给鄙夷或者嫌弃了,正要说什么,大狗忽的转身,飞快朝山下跑走了。

  这就走了啊。

  迟茸有点失落,这林子里能陪他的也就这只萨摩耶了。

  不过走了也好,说不定回家了呢。

  天色渐暗,迟茸深吸口气,扶着树站起来,左右瞧瞧路,转身往隐蔽处去。

  迟行堰现在必然已经发现他不见,说不定正在大肆寻找,这段时间他要小心躲好。

  只是迟茸没想到,作为雪橇犬的萨摩耶

  撒丫子全力跑起来的速度十分惊人。

  他没走多久,甫一回头,居然惊讶看见萨摩耶又跑回来了,旁边还……跟了个人?!

  .

  迟茸看见人,一秒惊醒,脸上的笑褪去,飞快躲到树干后面,像个警惕的小兽,戒备的望向萨摩耶边上的男生。

  那男生个子极高,通身的斯文清贵,挂着笑,黑漆漆的眸子却显得骇人。

  此刻正被萨摩耶咬着裤腿使劲往他方向拽,似笑非笑望过来。

  江枝惑挑眉,打量这个一身伤口的小少年,低低啧了一声,嗓音温柔带笑,却莫名有些可怖,没搭理人,反而低头瞧向萨摩耶。

  “小白,你不让我吃饭拉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个人?”

  还是个来历不明,突兀出现在他后山的人。

  江枝惑眼底微暗。

  他刚刚正准备吃饭,凳子都还没做热,小白就冲进来,拽着他裤腿横冲直撞,裤脚都让它扯下来一截。

  “汪!”

  “汪汪汪汪汪!”

  小白把扯碎的裤脚丢掉,换了块布料,又咬着往前拖。

  江枝惑没动,刚刚是好奇小白想干什么所以跟过来,如今……

  “小白。”江枝惑呵笑一声,扭头就走,“回去了。”

  迟茸躲在树后,只露出小半张脸,警惕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好像是萨摩耶的主人。

  狗狗往返这么快,难道是在林子里露营的人?之前怎么没见到。

  迟茸心中戒备,看着男生要走轻轻松口气,结果小白呜汪一声,又转头朝他跑过来,一口咬上他裤腿,“唔——”

  “汪汪!

  含糊的叫声混着一道布料撕裂音,迟茸单薄脆弱的裤脚禁不住大狗的牙齿,轻易撕开条缝,眼睛睁大了点。

  狗狗。

  迟茸在树后摸摸毛茸茸的大狗脑袋,无声催促。

  快跟着你的主人走,不然你就要变成流浪狗了,快走。

  “呜,汪汪,汪!”

  小白咬着他裤子,黑溜溜的眼睛望过来,然后呲溜使劲一拽。

  巨大拉力传来,迟茸身板纤细的厉害,一下子抱住树干,勉强稳住身子,先警觉的瞧一眼男生,见他没靠近,匆匆低头看向萨摩耶,声音轻轻的,“唔……”

  快走呀,别咬我。

  小白呜了一声,鼻尖蹭蹭他手心,迟茸摊开手摸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小白张开嘴,叼出个红壳鸡蛋,热乎乎的拱进他手心,黑豆眼催促的瞧着他。

  迟茸愣了几秒,握住手心温热的鸡蛋,一时呆住。

  ……给他的?

  小白跑走又带人回来,是为了给他送吃的,怕他饿死?

  迟茸心头一软,被大狗亲昵的蹭着,不自觉弯了弯眼睛。

  动物怎么这么可爱呀,又善良又可爱。

  他永远喜欢动物!

  少年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明亮干净,虽然脸上沾着灰渍,但眉眼昳丽,一张脸漂亮的几乎勾人,眸子圆亮,像山林里天生地长的精魅。

  瞧着,倒像个没什么坏心思的。

  应该不是被那些人故意派到这来的。

  江枝惑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站在不远的地方无声打量少年,眼睛露出几分兴味。

  “小白。”江枝惑散漫出声,“带着你捡的人,回家了。”

  迟茸:“?!!”

  迟茸呆了几秒,下意识往树后缩,小白却好像听懂了,高兴呜嗷两声,又是一口咬住他裤腿,低头猛拽。

  “唔,唔唔。”少年低低出声,用力摇头。

  不走,我不走。

  少年刚刚和萨摩耶支吾交流的时候眉眼弯弯,嗓音也软,对着人的时候却十分冷漠,满是警惕,眸子里的防备像是尚未生出獠牙虚张声势的幼兽。

  “这理是我的地方。”江枝惑回头瞧着少年,笑容温润,仿佛什么温和好说话的邻家哥哥似的,唇角一勾,“这整座山,都是我家的后院。”

  迟茸:“……”

  迟茸更多时候是和小动物玩,磕巴一下,身子里面冷冰冰的僵硬,张了张嘴。

  ……我这就下山。

  他一和人交流说话,才想起自己现在说不了话的事,又把嘴巴闭上了,摇摇头。

  “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从这里走下山,在你不迷路的前提下,走到有人烟的公路需要差不多一天,走到市区需要一个星期。”

  江枝惑没发现他异样,歪歪脑袋,语调温和,眼底一片幽暗,“万一你饿死了,或者滚下山摔死了,麻烦的只会是我,今晚跟我回去,明天让人送你去警局。”

  迟茸:“!!!”

  迟茸嗓子动作都不太利索,一时着急,磕巴了两声,“唔,唔!”不去!

  前头男生看他结巴,天色渐暗,耐心逐渐不足,迈着长腿几步跨过来。

  迟茸被不断逼近的男生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结果小白还咬着他裤脚,当即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回倒。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过来,毫无预警的箍上腰身,可怕力气传来,迟茸浑身一绷,没等挣扎便被一把提了起来,被环着腰夹在男生胳膊底下。

  “?!!!”

  迟茸眼睛睁大了点,使劲晃晃腿,“呜,唔唔!”

  放开,不走,不跟他走!

  少年扑腾,江枝惑啧声,并不把那点力气看在眼里,只把人箍紧了点,省的掉下去摔死,懒得再搭理,懒散的叫上萨摩耶。

  “小白,跟上,回去吃饭了。”

  .

  迟茸被迫跟着江枝惑出了林子,出去后才发现,原来山下有处庄园,里面有个大狗窝,有片花园,还有好几栋别墅。

  看起来这山真的是在男生后院里的。

  迟茸抿紧唇,站在别墅客厅里,紧绷着身子四处乱瞧。

  萨摩耶的主人要把他送警局,他是绝不能去警局的,必须要尽快跑掉。

  他不想再回那间画室了。

  迟茸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眼睫细微颤了颤。

  江枝惑早就觉得饿了,他刚刚正要吃饭,结果被小白打搅,眼下肚子里空的厉害。

  十七八的年纪,正是身体抽拔的阶段,他还总是身体亏虚,补得要比正常人多点,更不经饿,到了时间就得吃饭。

  但现在有一点,他有洁癖,而这个山上捡回来的少年,好脏。

  江枝惑乌黑眸子低头瞧了一眼,他刚刚环着少年回来的,夏天炎热,他穿的单薄,这会儿虽然肉眼看不出,但他总觉得苍白的手臂内侧都蹭了点土。

  这小崽是在林子里打滚了么?

  江枝惑意味不明的扯扯嘴角,走到一楼一处客房前,打开门,“这里面有浴室,你在里面洗足四十分钟再出来,我去冲个澡,等会儿给你拿衣服,来得及。”

  迟茸:“……”

  江枝惑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看向客厅站着不动的少年,眉尾微扬,懒散带笑,明明一幅温润模样,浑身透出来的气场却有些凌厉。

  迟茸抿抿唇瓣,慢吞吞的往那个方向挪了挪脚。

  小白主人也要洗澡,那他可以趁对方洗澡的时候偷偷跑掉。

  迟茸垂着眼睛进了房间。

  方才林子里光线不好,少年还一直躲在树后,江枝惑这会儿才发现,这少年身上布满了大小划痕还有摔伤淤青。

  应该是在林子里带了不止一天了。

  明天一早就送警局。

  江枝惑面无表情的想。

  他懒得去管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崽。

  迟茸进了浴室,打开花洒,等了七八分钟,小心翼翼的回到房门前打开条缝,悄悄往外看去。

  没人,萨摩耶主人应该洗澡去了。

  他抿紧唇,打开门,抬腿就往外跑。

  这庄园虽然大,但大门位置很显眼,栅栏外面就是公路,公路对面还是山林,他可以跑到那片林子里去,那里总不是这个主人家的了吧?

  迟茸飞快往外跑,听见小白叫他也咬牙没理,用力拉开别墅大门,一脚跨出去。

  “砰!”

  一脑袋撞上什么梆硬的东西,少年闷哼一声,连日饥渴奔逃体力不支,眼前当即冒起星星,但还是警觉的望过去。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墨色沉静的眸子,心脏噗通猛跳几下。

  是小白主人,他没洗澡,手里还提着……一个药箱?

  江枝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垂眼觑着少年明显的紧绷。

  这是要跑?

  亏他还没吃饭没洗澡,先去找了药,主楼的用完了,还是去副楼找的。

  这小崽居然就想着偷偷摸摸跑。

  江枝惑扯扯嘴角,觉得挺没意思,弯出个淡漠的笑。

  “算了。”

  他拿出手机,“既然你想走,我也不拦你,我现在叫人送你去警局。”

  迟茸:“!!!”

  “唔!”

  迟茸指尖一抖,看向男生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化,说不出是惊惶还是惧怕,脸上唰的白了,顾不上许多,猛的抬脚往外冲。

  江枝惑就站在门口,见状微微蹙眉。迟茸要跑,他绝不想再回那个画室,不管不顾的冲,抵着门口的男生擦过,不小心撞了一下,旋即手腕一紧。

  “唔。”

  少年脸上有些慌,还有十足的警戒防备,如果先前只是幼兽虚张声势,那现在便是幼兽搏命求生,多了几分凶巴巴,试图抽回手臂。

  江枝惑断续他,清润的眼尾扬了扬,迅速反应过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不想去警局?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迟茸抽手腕的力气愈发大了,不吭声。

  江枝惑目光扫过少年精致漂亮的眉眼,还有灰渍尘土下细腻的脸蛋,继续猜,“被拐卖的?被绑匪绑架勒索逃出来的?”

  “被家里兄弟姐妹丢出来的?”

  迟茸:“……”

  江枝惑猜了一串,少年始终一个字不吭,纤细的手腕挣扎出红印,紧紧抿着嘴。江枝惑向来不喜欢管闲事,今天不知道哪来的好心捡个人,对方还一句话不说,耐心愈发不足。

  “唔。”

  迟茸下巴猝不及防被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卡着他下巴迫使他抬头,对上男生黑沉的眼。

  “说话。”江枝惑缓缓沉声道。

  “不吭声我现在立刻报警。”

  迟茸:“……”

  迟茸下巴被卡着,手腕还被抓着,不太舒服,但他在休学太久,长时间见不到什么人,阴郁寡言,也不太会和正常人接触了。

  顿了顿,张开嘴,动了动唇,却只有一点模糊的气音。

  江枝惑停顿半秒。

  ……小哑巴?

  不会说话?

  他倏地松了手上力气,对自己强迫人家说话的行为反思三秒。

  是了,林子里虽然听到他和小白一点动静,但从始至终没听见一个清晰的字句。

  江枝惑:“……”

  江枝惑破功一瞬,旋即又换上那层温润的皮,“这样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迟茸:“……”

  迟茸:“???”

  哑巴是可以说话的嘛?

  江枝惑:“……”

  江枝惑啧声,扯开一个柔和到有点凉嗖嗖的笑,迟茸紧张一瞬,飞快把自己疑惑的眼神收回去了。

  江枝惑满意微笑,顺手把少年拉进去坐下。

  他饿了,这会儿也顾不上洗没洗澡,在桌边坐下,夹起一筷子已经快冷透的菜。

  瞧一眼边上浑身紧绷警戒的少年,还有一旁不明所以摇着尾巴看热闹的萨摩耶,笑容淡然。

  “先吃点东西吧,就算你要躲,以你这身体状况,没几天就饿死了。”

  迟茸:“……”

  迟茸害怕他把自己送去警局,他实在实在……不想回那间画室,抬起眼,圆滚滚的眸子像山林里的小鹿,干净,但戒备。

  “唔……唔唔。”

  你不报警了吗?

  江枝惑听不懂他唔唔什么,吃几口东西,嗓音平缓,“我懂手语,你可以比划。”

  迟茸:“……”

  少年默默垂眼,脸撇到了一边去。

  江枝惑侧目歪歪头,露出抹漫不经心的笑,“哦?你不懂?看来是最近才变小哑巴的……不会是在我面前装的吧?”

  迟茸:“……”

  迟茸休学,与世隔绝,不和正常人打交道,也不懂怎么证明自己。

  正如他不知道怎么向邻居揭穿证明,衣冠楚楚迟行堰才是疯子,而不是他。

  少年浓黑的眼睫颤了颤,又垂下眼去,闷不吭声的站着,拇指指甲划拉着食指指腹。

  像是瓷做的漂亮小人团成了一团,可怜兮兮的,还有些僵硬。

  江枝惑瞧他一眼,顿了顿,温润如玉的脸上带了丝笑,“逗你的,你哑不哑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先过来吃东西吧。”

  迟茸犹豫许久,捂着干瘪的肚子,再警惕的看看男生,像迟疑着到罗网底下吃谷子的鸟雀,一点点靠近了。

  .

  迟茸安安稳稳的吃了顿饱饭,中途没有警察来抓他,也没有衣冠楚楚突然出现的迟行堰。

  迟茸松口气,对江枝惑的印象好了几分。

  不把他送回迟行堰那里的人,都是好人,他都喜欢,像喜欢动物那样喜欢。

  迟茸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有心想说谢谢,但发不出声,也不会比划。江枝惑看他两只纤细但灰扑扑的手来回倒腾半天,而后突然握住他的。

  少年手很凉,指腹有细微的茧,捧着他手,用脏兮兮的指尖在他手心写了一个谢字。

  茧子滑过,带起酥酥麻麻的痒,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不过不讨厌。

  江枝惑唇角弧度微弯。

  迟茸和动物来往惯了,语言不通,但彼此触碰也能很好的传递意思,小白就在一边吃饭,他蹲下身,把偌大的萨摩耶抱起来,脑袋挨着它的大脑袋蹭蹭。

  “唔。”

  谢谢小白。

  吃完这顿,他至少好几天饿不死。

  小白黑豆眼亮晶晶的,咧着大舌头笑,用头一个劲的拱他。

  刚刚还觉得少年手心写字很没戒心但还算有趣江枝惑:“……”

  看来还是有戒心的,也没什么有趣。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之前不谈恋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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