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惑蹙眉,闭着眼,大半个晚上的失眠让他有些烦躁,在床上来回翻了翻。

  江枝惑一贯失眠,但抱着崽崽睡会好很多,自打重新遇见崽崽,基本再没有失眠到这个时间过。

  不过眼下,失眠倒不是最要紧的,小崽子不记得他,只靠梦游爬床靠近自己,要是突然不梦游了……小崽子会躲他躲到不见人影吧。

  江枝惑低低啧了一声。

  “呲……”

  些微的动静传来,江枝惑顿时停在原地,躺着一动不动,耐心等待。

  衣柜门被打开,一小团模模糊糊的人影从里面钻出来,白皙柔软的脸蛋微微嘟着,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瓜,眼睛半睁不睁。

  明明是梦游,却一副困到动不了的样子,像是挣扎了好半天,意志才战胜身体,软软哼唧了两声。

  “哥哥……”

  少年晃悠悠朝床边走,慢吞吞的,看起来软绵绵一团,随时能就地躺倒,方向倒是半点没偏。

  江枝惑在一片夜色里看着他,总感觉要摔,也顾不上会不会把人惊醒,坐起身。

  一片朦胧的昏暗里,上铺坐着的男生朝下俯身,伸出手,声音低缓。

  “崽崽,乖,到哥哥这来。”

  少年哼哼一声,听话的晃过去,顺着梯子往上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换的药的作用,小朋友今晚看起来格外绵软,有气无力的,爬梯子爬到一半还歇了歇,趴在床边转向男生,可怜巴巴的。

  “……上不去了。”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落到少年身上,银辉朦胧,衬得其愈发旖旎艳丽,红润唇瓣开合,声音轻软,黏糊糊的。

  “哥哥抱。”

  ……好乖。

  江枝惑被他几句哥哥弄得耳根发痒,唇角弯了弯,伸手扣住少年单薄的腰身,将人抱了上来。

  他不想再把人弄醒,动作很轻,小崽子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跪坐在床上,闷头往他怀里扎,额头蹭着他肩窝,有一句没一句的嘟囔。

  “……哥哥。”

  “嗯,在。”

  江枝惑抱着人,轻飘飘的一点,没什么重量,还是瘦的厉害。江枝惑摸摸他脑袋,垂眸,将人往怀里送了送。

  之前梦游,小崽子都是爬上来就睡,只偶尔嘟囔两句哥哥,今天这么娴熟的钻进他怀里还是头一回。

  眼下抱着人,江枝惑心头微软,失而复得的模糊情绪汹涌钻进心脏。

  这是他的崽崽。

  他一个人的崽崽。

  江枝惑轻笑一下,愈是高兴庆幸,心头的阴暗晦涩也愈是浓厚。

  他不清楚小崽子为什么失忆,但有一点,当年,崽崽是自己跑的。

  江枝惑眼底的郁色越发凝实,密网一般,要把怀里少年裹藏起来,

  “小朋友。”

  他轻声低语,眸子里的占有欲浓烈可怖,指尖擦过少年后颈。

  “你答应过我的,不背叛,不逃离。”

  “怎么能反悔呢。”

  男生唇角弯着,眼底墨色厚重,亲昵的将人拥进怀里,指尖在他柔软发丝里穿过,落到后颈,浅浅拂过,又轻又凉。

  “快想起来吧。”

  “想起来,我才好罚你,是不是?”

  他轻笑着,好似夜里容色极盛的鬼魅,正等待猎物乖乖落进陷阱,再难脱离。

  .

  迟茸以前爱喝奶茶,也吃中餐,江枝惑不清楚现在突然大变的原因,但这是他的崽崽。

  不论如何变,都是他一个人的。

  少年闭着眼靠在他肩膀上,长睫垂落,呼吸平稳,俨然已经睡熟了。

  江枝惑想抱着人躺下,但小崽子压住了被子一角。

  他没用力抽,握住那节白腻纤细的足踝,拇指抵着骨节上细小勾人的红痣,正想握起来挪一下,指尖忽的触到几丝湿润。

  ……有些不太对。

  光线太暗,江枝惑蹙眉,先把睡安稳的少年放平,点开手机屏幕,借着一点微弱荧光看去。

  少年赤着脚梦游过来,左脚侧边不知踩到什么,划了道长长的口子,不深,但艳丽血色已经沾污嫩生生的皮肤。

  难怪爬梯子要他抱。

  江枝惑自己就是学医的,寝室里有医药箱,下床拿了碘伏,给少年处理完伤口,并排贴上两个创可贴。

  折腾许久,等安稳抱着少年闭上眼,窗外已经泛起朦胧的晞光。

  早上。

  迟茸睁开眼,被窝里是熟悉的炙热温度,暖融融裹遍全身。

  睁开眼,对面又是那张清俊斯文的脸,距离极紧的和他挨在一起。

  迟茸:“……”

  啊,居然有点淡定习惯了。

  orz这他喵的。

  迟茸太阳穴突突两下。

  不过江枝惑一直醒的比他早,今天他醒了,江枝惑居然还没醒。

  迟茸稍有惊讶,脑子一转,忽的反应过来,既然江枝惑没醒,他完全可以偷溜下去,假装今晚没爬床呀!

  少年眼睛一亮,轻轻把被子掀开一角,先把脚伸出去,余光却倏地瞥见自己脚上两块陌生的褐色东西。

  ……创可贴?

  迟茸懵了一下。

  这是他昨晚梦游时候自己贴的?还是……

  他生涩扭头,瞧向依然闭着眼的江枝惑,脑袋里闪过的某个可能惊得他耳边嗡嗡作响,当即想把创可贴揭下来看看。

  “唔!”

  没等他碰到,腰身突兀一紧,一条手臂横过来,揽着他往后一压,迟茸吧唧被摁回床铺上,惊慌出声,“江——”

  “别揭,你梦游划出来一道口子。”

  江枝惑声音低低响起,有些沙哑,“已经处理过了,上午没课,再睡会儿。”

  迟茸:“……”

  迟茸:“?!!”

  处、处理过了?大反派给他处理的?!

  迟茸脸上一呆,不知是该惊恐还是茫然,愣愣傻眼。

  那不就是说,他梦游的时候,江枝惑醒着,或者被他弄醒了,但没把他叫醒丢下床,反而还给他处理了伤口,然后没事人似的主动和他躺进一个被窝一起睡觉?!

  ???!!

  少年呆呆的,眼睛圆不溜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你,你怎么……”

  江枝惑哪怕去另一张空床上睡,也比主动和他睡一起靠谱啊!

  迟茸脑袋里乱糟糟的,纤长眼睫羽翼似的轻颤,“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江枝惑侧着身,一手还箍在少年腰间不让他乱动,困得厉害,眼睛闭着,眉头微蹙,明显一副想睡觉的样子,但还是答了话。

  “为什么要叫?”

  男生嗓音低哑,呼吸浅浅拂过少年耳侧。

  迟茸:“??!”

  他心跳有些急,耳根被那气息烘的发烫,试图爬起来,“你说反了吧,为什么不叫?”

  他要是趁江枝惑睡着梦游爬上来也就算了,可既然江枝惑醒着……

  男生睁开眼,因为困倦,双眼皮的褶极为清晰,墨黑的眸子更显幽邃,注视慌乱惊诧的少年。

  江枝惑唇角翘起一抹弧度,语调平稳。

  “好室友,你好像又忘记了。”

  他低笑一声,“我想让你做我男朋友。”

  迟茸:“?!”

  迟茸懵逼望过去。

  江枝惑扣着少年纤薄腰身,“虽然你几次拒绝了我,但这并不代表我放弃。”

  “我的清白已经被你夺走,我这个人也就是你的了,一起睡觉这种好事,我当然不会错过。”他轻笑。

  迟茸:“!!!”

  “……你、你……!”

  迟茸脑袋嗡的一声,耳根遽然烧到一片滚烫,怔怔张大双眼,一时间竟他喵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把拽开腰上手臂,闷头往床下窜,活像被鬼追了。

  治梦游!治梦游!

  坚决不能继续下去了!

  坚决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啊!

  少年在心里土拨鼠叫。

  江枝惑笑笑,他刚睡没多久,这会困到不行,小崽崽和他都没课,本想让他陪自己多睡会儿,但看这逃命的架势,估计没戏。

  江枝惑躺在床上没动,扯出个笑,淡淡的,“第三件事,创可贴不要揭,回来我检查。”

  迟茸:“……”

  迟茸愤愤回头,满脸复杂的瞪他一眼。

  .

  大反派这是彻底盯上他了。

  迟茸揪揪头发,有些苦恼,如果仅仅是为了找个挡箭牌,江枝惑的表现其实有点怪。

  一个用来迷惑众人视线的幌子,用得着这么认真吗,居然半夜不睡觉给他处理伤口。

  原文里明明是炮灰百般主动,大反派只是假装自己无力反抗,安静忍着而已,哪像现实里的江枝惑,主动到不得了。

  迟茸想不明白。

  他今天上午确实没课,想约虞山乐画画,但虞山乐一二节有课,要晚点才能来。

  迟茸这会儿脑袋里一团乱麻,静不下心,干脆在篮球场外的凉椅上坐下,拿出手机和耳机,找了部电影看。

  林荫清凉,树叶徐徐响动,带来一阵惬意微风。

  电影主演是著名国际女星虞渔,演技强劲,美艳肆意,岁月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说不上为什么,迟茸对这个大明星蛮有好感。

  一部电影差不多刚好两节课,虞山乐过来后迟茸开始画画。

  但虞山乐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一会儿就朝场外迟茸方向望望,三分起跳落地的时候,一个走神,不小心崴了一下,整个人噗通摔下去。

  迟茸:“?!!”

  “学长?”

  迟茸震惊,飞快放下笔赶过去,“学长你没事吧?!”

  虞山乐:“……”

  虞山乐已经被近处的人扶起来,脸上满是羞耻,捂着脸疯狂摆手,“没事没事,打个篮球居然还能崴脚,太丢人了。”

  旁边有几个男生调侃,“乐哥,你这哪是崴脚,你这是心不在焉,好好的打篮球总往外面瞟什么。”

  “嘿,你不懂,人肯定比篮球好看啊。”

  虞山乐:“??”

  “乱说什么呢。”虞山乐单脚蹦起来踢他一脚,眼睛斜斜瞥过去,豹子似的气势汹汹,“找揍是不是。”

  迟茸和虞山乐是单纯的合同关系,不太在意这些,低头望望他踮起来的脚,“学长,你脚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虞山乐脚有点疼,这才没多久已经渐渐肿胀起来,确实得去校医院。

  虞山乐侧目看一眼迟茸,再看看自己不争气的脚,英挺的眉毛微拧。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迟茸找他画画,居然就崴脚了,迟茸会不会想把他这个模特换掉啊。

  虞山乐微微发愁。

  迟茸扶着他往医务室走,旁边几个打球的男生像嗅到瓜气息的猹,一溜烟跑了,居然没一个人帮忙扶一下。

  迟茸:“……”

  虞山乐褐色的眸子瞧向少年,挠挠头,“他们和我一个班的,就是瞎八卦,你不用理他们。”

  迟茸点头,笑了一下,“没事,我知道。”

  主角攻是有正牌主角受的,而且虞山乐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有那种意思。

  校医检查过虞山乐的脚,不算严重,休息几天就好,她转身去拿药。

  虞山乐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这才刚画没几次,居然能崴脚,下次肯定不会了。”

  他放缓声音,试探询问,“你应该,不会想换掉我吧?”

  迟茸:“……?”

  “怎么会。”

  迟茸惊讶笑了笑,弯起眼,“学长你想太多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正好他最近要画江枝惑的摸腹肌图。

  少年眼睛像两枚新月,眸子清澈,黑白分明。

  虞山乐松口气,对着那双眼睛多看几眼,咧开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叫乐哥!”

  远一点的小床上躺着个穿迷彩服的大一新生,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母亲恰巧在学校附近,干脆过来看看,正对着新生柔声安慰。

  迟茸目光不经意落向那边,安静看着母亲耐心安抚,没再说话。

  这一方角落有些安静,虞山乐语句放轻了一点,慢慢打破沉默。

  “我听说……你父母离婚了。”

  主角攻出身不一般,又去了迟家宴会,知道也不奇怪,迟茸浅浅颔首,“是。”

  少年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意味,虞山乐支起来的腿放到地上,攥了下手指,莫名有些紧张。

  “你住在迟家,那你母亲……”

  迟茸已经不住迟家了,不过他没解释,纤长眼睫微垂,“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

  “……这样。”

  虞山乐小心应声,挠挠后脖颈,欲言又止的瞥他一眼,再瞥瞥对面那位母亲,“那你……怨她吗?”

  迟茸父亲如何且不说,单看迟家那些人的态度,就知道迟茸这些年过得绝不会好。

  迟茸怔了片刻,歪歪头,轻笑出声,眸色浅淡。

  “不会。”

  “我很高兴她离了婚,也希望她过得好。”

  虞山乐手指攥攥裤子,试探着,“那如——”

  “校医回来了。”

  迟茸从凳子上站起身。

  .

  迟茸陪虞山乐拿了药,再把他送去体院教室,自己也回去上课。

  晚上回寝,刚推开门,惊讶发现,宿舍里居然黑乎乎的,没开灯。

  江枝惑睡了?

  他迈步进去,里面几乎同时传来翻身的动静。

  江枝惑从床上睁眼坐起身,借着楼道的光瞧见门口白嫩少年,等待已久似的,露出丝笑。

  “回来了。”

  他困得厉害,迫切的想要小崽子陪他睡觉。

  迟茸:“??!”

  怎么感觉江枝惑看见他回来这么高兴?

  迟茸想起早上大反派说他没放弃做男朋友的事,额角突突了两下,“嗯”了一声,声音绵软。

  “我尽快洗漱完,不打扰你睡觉。”

  “不着急。”

  江枝惑从床上下来,打开大灯,宿舍顷刻明亮起来。

  迟茸这才看见,江枝惑桌子上放着几个外卖包装袋,其他东西也和他早上走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

  像是在床上躺了一天。

  是因为昨晚被他弄醒,补了一天觉?

  迟茸捏紧袋子里的东西,咬了下唇瓣,心底要和梦游斗到底的念头愈发扎实,飞快收拾东西洗漱。

  正要进浴室换衣服洗澡,手腕猝不及防被捏住,一股拉力传来,他毫无防备,啪叽被按坐到椅子上,惊诧往回缩。

  “你做什么?”

  少年红润的唇瓣紧抿着,白皙精致的脸蛋上满是防备,紧绷着往远处躲,一幅躲恶鬼的模样。

  江枝惑斯文清润的在他面前蹲下身,握住少年玉白脚踝,打算把他鞋子脱掉。

  迟茸:“?!!!”

  脚踝这种几乎不会和人有皮肤接触的地方,甫一被握住,陌生的温度当即传递过来,带着异样的感受,迟茸颤栗一瞬,耳根子瞬间红透,炸毛当场,凶恶往回一缩。

  “你干嘛?撒开!”

  少年惊慌失措,眼睛都滚圆了,瞳孔微颤,清澈明亮的眸子奶凶奶凶的,像是被侵入安全范围的小动物,差点没一脚把人踢出去。

  江枝惑对他这反应熟得很,箍住那段脚踝,轻巧困在原地,少年挣扎不得,望过来的眼神愈发凶狠。

  “乖一点。”

  江枝惑轻笑,“不干什么,我检查一下我的第三件事,看看你伤口。”

  迟茸:“?!!”

  迟茸懵逼惊恐,使劲踢了踢腿,试图重获自由,“我没揭创可贴。”

  江枝惑捉的稳稳当当,顺手抽开一条鞋带,唇角弧度漫不经心,“我要自己查。”

  迟茸:“!!”

  眼看江枝惑要把他鞋子拽掉,迟茸心跳加速,顾不上许多一把握住男生指骨,急匆匆扬声,“我自己脱,我自己脱。”

  少年慌里慌张,江枝惑浅浅挑眉,唇边的笑愈发扬起来一点,不疾不徐,“哦?你自己脱?”

  迟茸后知后觉这话不太对味,耳朵上的绯色愈发蔓延,薄薄的耳骨都沁上了血玉般的艳丽色泽,咬紧牙,试图用目光戳死眼前人。

  “我自己脱鞋。”

  江枝惑轻声笑笑,墨色眸子里藏着点点亮色,“那你自己脱。”

  “……!”

  迟茸咬牙切齿的把鞋袜脱掉,露出和早上完全一致的两枚创可贴,紧紧抿唇。

  “可以了吧,第三件事结束了。”

  江枝惑点头,笑意轻和,“洗澡之前换个新的,尽量少沾水。”

  他递过来两片备好的创可贴,迟茸扁扁嘴,从自己抽屉里翻出来两个,拿着呲溜跑了,才不要他东西。

  迟茸飞快洗完澡,不和江枝惑说一句话,甚至拒绝眼神交流,闷头爬上床。

  江枝惑勾唇瞧着,心想小崽子前几天一直睡衣柜,今天怎么睡床了。

  不过既然梦游药没用,最后怎么都是睡到他床上,不去衣柜也好。

  江枝惑翘起唇,正准备关灯上床,余光一扫,倏地顿住。

  少年坐在床头,脸上气鼓鼓的,不知从哪拿出一节绳子,一边绑在床头,一边紧紧绑在了自己手腕上。

  绑完才露出个笑,对上他目光,微笑弯唇,嗓音轻快。

  “江室友,我欠你的事可以终止在第五件了,你趁早想好告诉我,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江枝惑心脏沉了沉。

  迟茸就这么想远离他?

  作者有话说:

  大尾巴狐狸:

  ——

  【小剧场】

  茸崽崽用绳子把自己绑了起来,大尾巴狐狸目光在小崽崽身上流连,笑意微深,直接把崽崽塞上床。

  “崽崽给了哥哥好大一个惊喜,哥哥喜欢:) ”

  茸崽崽:“??!”

  茸崽崽慌乱挣扎,“不是,等等,崽崽不要这么用绳子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