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桥西思考了一个晚上,在修房子还是在镇上去买一套房子中选择了后者。

  霍思泽在这里,他无法带着霍思泽暂时住在别人家里,更无法带他住在狭小闷热的工房里,而且房子修好以后还有装修的问题。

  如果叶桥西独身一人,他完全可以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他在哪里都能住,哪怕是破烂的桥洞都可以,小的时候,他什么恶劣的环境都住过。

  但是霍思泽在这里。

  而且,他很想把霍思泽带在身边,他想给霍思泽提供一个很好的住宿环境。

  于是他开始在镇上看有没有适合住的房子。

  天气逐渐变得十分炎热,叶桥西每天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而烦躁,每天醒来和睡觉之前都会在屋里屋外转一圈,然后第二天更努力地外出看房子。

  最后看上了一套带院子的自建房,老两口要被后辈接去城里了,正在处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原本跟叶桥西商量好了,十万块钱买给叶桥西。可是老两口的儿子知道了,从城里赶回来,再见面就开口要十五万了。

  五万块的差距,让叶桥西觉得有些难以承受,十万块他还是能勉强拿出来,因为这是他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赚的钱。

  但是再多五万就不行了。

  虽然他的房子里有很多的钱。

  离开的时候霍见临给了他一张卡,他只知道那张卡里面有很多钱,并且后来每个月霍见临还在往里面打钱,可是具体数额他却不知道,那张卡也被他随随便便扔在床下的铁盒子里。

  不敢用,怕以后霍见临还让他还。

  老两口的儿子在城里教书,叶桥西远远地看过一眼,觉得他也不是很凶狠的人,便决定约他出来谈一谈。

  吃过早饭叶桥西就去收拾了,他难得打扮收拾了自己,在镜子面前站了很久,用手轻轻地把短袖下摆的褶皱抚平。

  霍见临蹲在门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又联想到他最近早出晚归经常捧着手机跟人聊天的模样,更加惴惴不安。

  “你今天要去见谁呀?”在叶桥西出来的瞬间,霍见临冲上前去问他,语气还要装成很随意的样子,就像朋友间熟稔的问候。

  叶桥西偏过头,淡淡地瞥他一眼。霍见临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在那个屋子里可能从来也没有睡过好觉,眼眶下面乌青一片。

  他看着有些不舒服,皱着眉,推开他的手走了。

  霍见临没敢追上去,跑到门口目送他离开,然后回来守在霍思泽床边等他醒过来。

  叶桥西今天起得太早了,霍思泽根本还没醒。

  八点多的时候,霍思泽醒了,睁眼看见霍见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太久没有在睁眼的时候看见霍见临了,从小就被霍见临抱着哄睡的霍思泽还有些恍惚,伸手要霍见临抱: “爸爸,抱。”

  他在叶桥西面前几乎不会有这种动作,在叶桥西面前他会表现得更加成熟一点,怕叶桥西不喜欢他。

  霍见临没有抱他,把他拉起来,认真问他: “你妈妈今天要去见谁?”

  心里蕴藏着巨大的恐慌,面对幼小的霍思泽却又表现不出来什么,颤抖的手把他慌张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啊……”霍思泽清醒过来了,叶桥西没有和他说今天要去哪里,他赤脚站起来,屋里屋外跑了一圈,霍见临拿着他的拖鞋追出去,看见他在门口哭。

  “哭什么?”霍见临蹲着帮他穿鞋,毫无防备地被他推得坐在地上,还来不及思考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的时候,就听见霍思泽抽泣着说:

  “爷爷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把我妈妈气得跑掉了!”

  霍思泽哭起来很忙碌,两只手在脸上胡乱地擦着,不停地抽泣导致他的胸膛一鼓一鼓的。

  霍见临因为他这句话,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半天没有爬起来,瞳孔地震地看着霍思泽。

  所有,真的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叶桥西才会离开他。

  但是究竟做了什么呢?

  叶桥西对他很防备,那种不加掩饰的反感是很明显的,稍微靠近一点,叶桥西就会警惕地竖起身上的刺。

  “我到底做了什么……”霍见临坐在地上,跟霍思泽一起哭。

  试图去回想,可是稍微努力一点去回忆这方面的事情脑子就控制不住地痛。

  霍思泽其实说出那句话以后就后悔了,霍震霄经常告诉他这种话不要在霍见临面前说,之所以那么用力地用手在脸上擦,不仅仅是因为难过,更怕是的霍见临生气打他。

  结果放下手,看见霍见临沉默地在哭,眼眶通红,白色的短袖因为被泪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爸爸。”他很轻地叫了一声。

  霍见临低着头抽泣,没有回答,头上冒出很大一颗一颗的汗珠。

  “爸爸,不要哭。”霍思泽走过去,抱住霍见临的手臂,小脸贴在霍见临的手臂上, “别哭。”

  他第一次看见霍见临在自己面前哭,与他哭起来完全不同,霍见临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半天过去了,霍见临还是在哭,霍思泽用手给他反复擦拭着泪水,然后跑进去把叶桥西买的糖拿出来全部塞进他怀里: “不要哭了,我把妈妈给我买的糖给你吃,很好吃的。”

  他剥开一颗奶糖塞进霍见临的嘴里,问他: “是不是?”

  霍思泽的眼睛很圆,他全身上下眼睛和叶桥西最像,瞪大的时候,和叶桥西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天上的满月。

  “是。”霍见临抬起手,发觉有些汗涔涔的,毫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把那一袋糖还给他, “爸爸只吃一颗。”

  霍思泽捧着那袋糖,一直没有走,呆呆地看着霍见临,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可是他还小,什么都看不懂。

  “对不起。”霍见临摸着他的头,笑得很勉强, “我不会惹你妈妈生气了。”

  霍思泽蹲在他旁边,始终没有走的念头。

  其实他很多时候也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生活里没有妈妈的痕迹,住的别墅里有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是他的妈妈。

  但是也有很多人会告诉他, ‘我可以当你的妈妈’,彼时妈妈这个词在他那里还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名词,谁都可以,因为他想和别人一样,妈妈是谁不重要,只要有妈妈。

  于是也缠着霍见临过几次,这个秘书叔叔可以做妈妈,那个漂亮阿姨也可以做妈妈,小狗小猫可以是妈妈,小汽车也可以是妈妈。

  但是霍见临会很严肃地告诉他,除了叶桥西,其他的都不是妈妈,他的妈妈只能是叶桥西,其他的,都不行。

  霍思泽不知道他执着的点在哪里。

  直到见了叶桥西,他只用一眼便深深地触动了,只有这个人,只有叶桥西才是他的妈妈,不是这个人就不行。

  他跟霍见临其实一样,都只要这一个人。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已经正午时分了,蝉鸣地厉害,霍思泽趴在霍见临大腿上,呆呆地望着门口,等待着叶桥西的身影。

  ·

  晚上八点,叶桥西终于从刘浩家里出来,两人相谈甚欢,最后叶桥西还是以十万的价格买下了那套房子。

  他喝了两杯酒,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刘浩便开车送他回来的,走到门口,叶桥西强忍着想吐的冲动跟他道别: “刘哥,下次来我家吃饭啊,我家里有个厨子做饭很好吃。”

  刘浩看着他虚浮的脚步,解了安全带下车扶他进去,一抬头看见院子门口站了个人: “哎,这是你哥哥吗?”

  叶桥西抬起头,半眯着眼看了看,告诉刘浩说: “这就是我家的厨子啊!”

  说罢抓住刘浩的手腕认真地问他: “刘哥饿不饿?我让他给你做点饭啊!”

  刘浩摆摆手,霍见临正好伸手,他就把叶桥西推给霍见临了: “既然有人在家,我就先回去了。”

  霍见临顺势接过叶桥西,手扶着他的下巴让他倒在自己怀里,搂着他的腰给刘浩道谢: “麻烦了,我弟弟他喝醉了有点麻烦。”

  “没事。”刘浩说, “是他哥哥呀,小叶也真是的哈哈哈,我还以为……”

  他打着哈哈翻过去了,然后告诉霍见临: “购房合同我过两天送过来,明天小叶醒了你跟他说一声好吗?”

  霍见临松了一口气,心里那股酸涩的劲儿才过去,点点头看着刘浩离开,然后把院门关上,把叶桥西圈在门和自己手臂中间。

  明净的月光下,叶桥西雪白的脸上盖上了一层醉后的绯红,嘴唇微张,沉默地看着霍见临。

  霍见临抬手轻轻地用大拇指在他的脸上摩挲,爱不释手,恨不能真正放在心尖尖上。

  然后他低下头,把头埋在叶桥西肩膀里蹭了蹭,委屈道: “谁都可以被你叫做哥,就是我不可以。叫别人就那么亲昵,叫我就是厨子。”

  抬起头,看见叶桥西突然眼睛很亮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模样,霍见临心里跳得厉害,以为喝醉后的叶桥西会吐露什么真言,满怀激情地凑过去。

  然后被叶桥西猝不及防地吐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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