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顿时慌了神,霍见临刚才看他的样子太过骇人,眼神如刀,刀刀都割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让他手脚都有些颤抖。

  众人在瞬间沉默了下来,人群中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大家都僵硬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动作。

  叶桥西觉得此刻安静得过分,连风的声音都没有,落在耳朵里的,只有霍见临的沉重呼吸声。

  背后沾了霍见临的血的地方不是热的,是凉的。

  叶桥西搭在霍见临腿上的手收回去,捏成拳头垂在半空中,从霍见临怀里挣扎了出来。

  叶桥西其实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多数都是吃了闷亏,但是一个人生活久了,也逐渐知道应该为维持自己的利益。

  他顶着后背的血,拿起电话报警,挂断电话后告诉林管: “我是笨是傻,所以,叫警察来解决吧。”

  他从地上抱起来几棵还算完好无损的生菜,反手去拉霍思泽,霍思泽推开,抱住了霍见临的大腿: “我爸爸流血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叶桥西,一个弱小无助,站起来还没有叶桥西腿高的小孩子,寄希望于叶桥西,希望叶桥西可以帮他的爸爸一把。

  “你走不走?”叶桥西垂下眼,沉声问,强迫自己不去看霍见临满头的血。

  霍思泽紧紧抓住霍见临的裤子,崩溃地咬着嘴唇,脸色越来越白,看叶桥西要走,又腾出一只手去抓叶桥西的裤子。

  “我爸爸流血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叶桥西停下来,问他: “我是医生吗?”

  然后又问: “你走不走?”

  霍思泽不做什么表示,把叶桥西的裤腿拉得紧。

  霍见临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明,但藏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叶桥西狠下心,把霍思泽的手从裤腿上推下去,快步从现场离开。

  霍思泽虽然是他生的,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霍思泽会天性就想亲近他。

  可是霍见临似乎霍思泽的爸爸,过去那几年,都是霍见临陪着他,霍思泽的心里,始终是向着霍见临的。

  他自认为不是心很硬的人,但是霍见临的所作所为,让他无法对霍见临持有对待常人的心态。

  仅仅是被砖块砸了又怎么样……

  叶桥西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去看,霍见临不过是被砖块砸了而已,而自己之前可是被强迫着生下来了一个孩子,这两者无法比较,更无法抵消。

  “叶桥西!”霍见临突然冲过来,头昏眼花,差点跪在叶桥西面前, “宝宝。”

  他轻轻地叫。

  叶桥西转身看着他,第一次在霍见临这里拥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看见霍见临的嘴唇都在颤抖,血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挂在嘴边,十分吓人。

  风轻轻吹起叶桥西额前的头发,身上发冷他恍然才觉得自己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叫我!”叶桥西说, “我没有叫你过来挡这一下。”

  霍见临怔住,心脏一抽一抽地痛,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他无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指着头说: “宝宝,痛。”

  叶桥西蹙眉看着他,霍见临傻了以后整个人看着没有那么阴冷不可接近了,整个人看着都要温柔一点,三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能从身上看出来一点孩子气。

  霍见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其实眼前有些花,看任何东西都在摇晃。

  叶桥西警惕地退后,在他伸手的瞬间飞速地跑下了山。

  回到家里,叶桥西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脱下来,嗅到浓郁的血腥味,他有点犯恶心。

  晚上自己煮了点面条,怎么也吃不下去。

  外面有点刮风了,洗澡的时候叶桥西就听见头顶的瓦片被雨点砸出规律的节奏,滴滴答答的,推开门,他看见霍思泽和霍见临坐在门槛上。

  霍见临的头已经被包扎好了,村里的医务室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包扎手法狂妄不羁,于是霍见临整个人看着都有点滑稽。

  “妈妈!”霍思泽先出声,他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脸上血糊糊的,衣服上也是,霍见临显然没有想到要给霍思泽清理这个地步去。

  他从雨里冲过来,抱住叶桥西的大腿: “我爸爸刚才差点晕倒了!”

  “哦。”叶桥西说,其实有点记恨又有点嫉妒今天霍思泽怎么都不跟他走这件事情,但是看见霍思泽瞪大眼睛乖巧地叫他的名字,又忍不住想心软, “去洗澡。”

  “好~”霍思泽语调上扬,当确定一切都平安无事后,他没心没肺地又冲向了叶桥西身边,举起手要他抱。

  叶桥西没抱他进去,让他自己去拿衣服,转身去厨房给他烧水。

  洗完澡出来,霍思泽坐在叶桥西平时坐的椅子上晃腿,叶桥西在后面去给他煮面条去了。

  霍思泽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霍见临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放进他手心里: “这是妈妈给我买的。”

  霍见临看一眼他,飞快地合上手,好像很怕霍思泽后悔又把糖拿回去。

  “还有吗?”霍见临低声问。

  霍思泽瞥他一眼,气鼓鼓地说: “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哦。”霍见临又坐下去,霍思泽听见叶桥西在厨房后面叫他,蹦哒着回去了。

  霍见临等他走了才把手掌心再次打开,那颗糖躺在他汗涔涔的手心。

  这是叶桥西给他的第二颗糖。

  上一次是在十九年前。

  霍见临生在富贵家庭,冬天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一个特别难熬的季节,寒冷这件事,在十五岁以前似乎都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

  那一年冬天,是他真正意义上自己体验到了冷。

  因为没有听干爸的话,怂恿了叶桥西去报警,他因此被干爸关在了院子外面。

  气温低到可怕,他甚至不敢用手去碰铁笼子,无助地蹲在里面。

  后半夜的时候他发烧晕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叶桥西蹲在外面,艰难地往他嘴里塞了药。

  “喝水吗?”天还没有亮完,叶桥西压低了声音问。

  霍见临摇摇头,下意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是退烧药,呆呆地看着叶桥西蹲在外面,撑着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他嘴唇都干得起皮,叶桥西就做了一个让他禁声的手势,然后从虚掩着的门走进去,约莫两分钟后,端着碗从里面出来。

  霍见临后知后觉地觉得渴。

  笼子间的缝隙太小,叶桥西的碗根本递不进去,于是叶桥西站起来,从笼子上方倾斜着碗倒水给霍见临喝。

  霍见临半跪在笼子里面,仰起头饥渴地喝水,叶桥西倒水的动作很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似乎跟着水在流动,在霍见临心里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喝完水后,叶桥西手捏成拳头伸进笼子里,示意霍见临把手伸出来,霍见临低下头,没有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却也听话顺从摊开手。

  然后叶桥西往他手里放了一颗糖。

  那是叶桥西给他的第一颗糖。

  过了这么多年,他似乎依旧能回味起那颗糖的味道,但其实当时他发烧得太过严重,味觉暂时丧失了。

  一切的甜,都来自他个人的脑补。

  低下头,在叶桥西房间昏黄的灯光下,他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那颗糖,最终轻轻地放进了口袋里。

  春天下雨的晚上还是有些冷,霍见临穿着薄体恤坐在院子的门槛上,身后是叶桥西催促霍思泽快点吃饭的话语。

  霍见临靠在门上,转身去看他们。

  暖光的灯光下,叶桥西撑着头看着霍思泽吃饭,灯光照耀下,他整个人看着很温柔。

  虽然不能靠近,霍见临依旧很认真地盯着,然后在叶桥西身上用目光打满了自己的印迹。

  这个人是他的。

  靠近一点就会欣喜,虽然来到这里得到的都是叶桥西的冷眼,可是光是和叶桥西这么近的同处,心里就忍不住的颤动。

  “妈妈。”霍思泽已经吃完了,主动挽起袖子搬了小板凳去厨房洗碗,临走之前看见了坐在门槛上落寞的霍见临, “我爸爸还没吃饭呢!”

  桌上有一碗面,已经坨了,是刚才叶桥西没吃的,汤汁都被吸干,青菜叶和面杂乱的混杂在一起。

  霍思泽站在小板凳上,把那碗面拖到自己面前,问叶桥西: “这个可以给我爸爸吃吗?”

  叶桥西偏过头,对上霍见临的眼神,那种既期待又害怕受伤的眼神。

  被霍见临拉到怀里去挡住的那个瞬间,耳旁刮过的风似乎又又响起来,呼呼的,吹得叶桥西心里难受。

  不想欠霍见临的。

  “随便……”叶桥西说, “但是这是我的碗。”

  “哦。”霍思泽跑进厨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绿色的铁盆子,上面的漆已经掉了,有些地方隐隐露出点铁锈。

  “这个碗可以吗?”霍思泽应该是用水冲过了,举起来的时候,盆子里反着光,他的手上还滴着水。

  叶桥西还在记忆力翻寻一会儿,这个碗是刚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给狗用的。

  不过那只狗只被叶桥西养了一个多月,因为狗和老猫老是打架,他便把狗送人了,碗也清洗了收起来没用。

  霍思泽能拿到这个碗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放得很随便,霍思泽的身高也可以很轻易地拿到。

  叶桥西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偏过头忙事情去了。

  霍思泽就把那碗面倒在盆里,冲出去放在霍见临面前,插着腰说: “这是我妈妈煮的面哦!”

  霍见临把目光投放到他身后的叶桥西身上,端起碗来,始终没有得到叶桥西的一个眼神。

  叶桥西和霍思泽已经进去了,霍见临蹲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吃那碗已经坨了的面。

  他记不清楚为什么叶桥西会生他的气了,但是如果叶桥西愿意给他煮面,是不是证明叶桥西有一点点原谅他呢?

  已经关了灯了,叶桥西站在窗口,关窗的动作维持了很久,始终没有彻底把窗关上。

  霍见临蹲在门口的样子,从他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妈妈。”霍思泽等了半天没有见叶桥西回来,叫了一声。

  叶桥西于是走回去,在床边坐下来,霍思泽从他的小床里站起来,走到叶桥西面前,问叶桥西: “妈妈,可以不送我回去吗?我想跟你在一起。”

  “嗯……”叶桥西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声,摸着霍思泽的头问, “只跟我在一起可以吗?”

  “什么?”霍思泽没听懂,下意识反问。

  叶桥西想着下午的事情,无助的霍思泽,坚定地站在霍见临身边的霍思泽。

  他想不出来霍思泽会怎么样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

  “就是,如果跟我在一起,你就不能再见霍见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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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大孝子·思泽

  我回来了……弱弱举手……

  我一定要努力更新啊啊啊啊啊(发誓)区区日更我狠狠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