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格兰威士忌从这栋房子离开,监视任务就变得愈发枯燥起来,因为无事发生,连带着上报消息的次数也急速锐减,但是他的上司看起来仍旧没有任何准备把他调回去的意思。

  伏特加看着那栋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子,惆怅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始今天的例行感慨,下一秒,看着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的某个人影,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诧异道:

  “波本?!”

  短暂的惊讶后他又迅速平静下来,毕竟波本搭上这位先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伏特加看着十分自然地走上台阶敲响房门的金发男人,没忘了自己的任务,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为上司同步过去最新的消息。

  那扇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波本的身影随之消失在门口,房子周围恢复平静,伏特加左右看了看,确认没别的异常后才重新坐回原位,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机,等待着上司是否会有什么新的指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格兰威士忌能够安全离开这栋房子并不是全都出于偶然,但是也无人有资格和立场去询问那位先生的真实想法。

  伏特加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想着,莫非是因为苏格兰实在是根硬骨头,神津先生终于还是失去了耐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换换口味?

  他又想到刚刚找上门来的波本威士忌,心道那个备选情人不会就是那家伙吧。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捋顺下去,其实波本和那位先生之间的交集也已经算不上少了,尤其是在波本因为黑麦的叛逃而遭受牵连时,神津先生还难得一见地插手了组织事务,竟然当着大哥的面,直接把人从审讯室给带走了。

  “啧啧啧。”伏特加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

  “神津君最近都没有去上班啊。”

  客厅里,笑容得体的深肤色青年抬手接过房主递过来的水杯,继续说道:“这两天去酒吧,一直没看到你。”

  神津真司转而坐回沙发里,为自己倒了杯水,才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是啊。”

  安室透又等了几秒,确定对方不准备对此多言,才掩饰性地举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

  神津真司的状态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至少看起来与正受人胁迫毫无关系。

  安室透放下杯子,余光中看了眼窗外,想到在门外时注意到的隐蔽在暗处观察的人影,突然觉得也未必是任何限制都没有。

  公安对上野自由的审讯推进极其缓慢,那家伙时而沉默时而癫狂,总之并不愿意配合审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旧不得而知,于是笼罩在神津真司身上的重重迷雾也难以被驱散,只能不断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探寻真相。

  虽然某些可能性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但是就神津真司在组织中的行事风格以及琴酒等人对他的态度来看,安室透认为一切还不能轻下定论。

  因此,目前他最想知道的事,也无非就是神津真司的记忆究竟是在哪个阶段出现问题,而这份记忆上的缺失究竟是如何出现、又是否遵从或参考了神津真司本人的意愿?

  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那决定了未来他乃至于整个公安方面对神津真司所持有的态度。

  “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对方主动抛过来的问题,安室透在心中松了口气,真正将关系拉近以来,神津真司带给他的即视感总是有关无法捉摸和难以预判,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的出现至少代表着神津真司对他此次上门并不反感,他看向放在茶几上的纸袋,解释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把这套衣服还给你。”

  “太客气了。”但是神津真司的视线始终并未落在今天这位客人带来的物品上,他微笑道:“不过,我想问的其实是,你前几天去酒吧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回答得滴水不漏,含蓄地表示:“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跟过去一样,想喝杯酒罢了。”

  “这样啊。”神津真司慢吞吞地说完这几个字,客厅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安室透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去酒吧找这位调酒师时,可没有哪次是真的单纯为了喝酒。

  ——不,还是有的。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多月前的某个深夜,他怀着无法表露的悲伤与痛苦坐在那个熟悉的木质吧台前时,是真真正正地只是想要喝一杯酒的。

  很难想象,在黑白世界的交界处,他最终得以短暂疏以情感的地方,竟然是那寸将纷扰与沉静隔绝开来的吧台。

  但事实上他的好友并非如同组织所盖下的定论那般身亡,而是落在了他们过去一直尝试接近、探究却不得其法的调酒师手里,除了神津真司本人,或许无人知晓他做这一切的真实目的。

  安室透承认那个名为神津真司的男人拥有着这种魔力的,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拨开迷雾、去深入探索的魔力。

  他看起来是个感性却又克制的人,温润、沉静、守礼、亲和,但是只要多走近几步,忽略那张足以欺骗人心的皮囊,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份骨子里透着的冷漠、自我、恶劣、强势。

  ——神津真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室透看着那张含笑的脸,试图穿过那份游刃有余的外表挖掘其中安放在最里层的灵魂,毫无疑问,神津真司的游刃有余有一部分是来自天性。

  比起在摆放在面前的选项中选择,他似乎更喜欢另辟新径地拟写出一个无人料到的答案,他的“自我”会让他放任周身事态自由发展,但是他的“天性”却又让他习惯性地去将主动权把握在手心。

  无关所驻足停留的立场,无论是之于他人还是自己,安室透想,那家伙处理情感时一定是精打细算到了苛刻的地步。

  他不愿去考虑这种可能性,却又不得不去思考,hiro所被影响,是否也在神津真司的掌控之中。

  【“他远远比你想象中还要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只要他想,通过诱导和扮演达成欺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了——那个人绝对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上野自由擅长偷换概念,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是安室透认为,这段关于“操控人心”的评价或许是真实的。

  但论起扮演和欺骗的能力,他也未必会输给神津真司。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栋房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又与神津真司发生对话,安室透却总觉得哪里与他上次前来时不尽相同,他放缓呼吸,借着喝水的动作隐秘地观察着周围,试图为这份异样找出缘由,却别无所得。

  等等,或许这份异样并非是出于房子本身!

  安室透注视着面前的人,隔了两秒,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瞬,忽然开口道:“今天的神津君看起来……”

  “嗯?”神津真司闲散地倚靠在沙发里,接话道:“怎么了吗?”

  “总觉得今天的神津君看起来和往常不大一样,最近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听到这话,神津真司轻笑了一声,感叹道:“不愧是波本威士忌,还真是敏锐啊。”

  “谬赞了。”安室透客套了一句,但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身体向前倾了倾,毫不见外道:“我能听听吗?”

  接收到落在身上的略显审视的目光时,安室透坦坦荡荡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职业病。”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神津真司随手理了理散落在肩膀的发丝,他最近几天没去酒吧上班,这大大减少了他扎起头发的频率,“或许是最近准备换一份工作的原因吧,心态也跟着有所变化。”

  这实在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安室透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迟疑着开口:“换一份工作?”

  “嗯。”比起来自客人的诧异和谨慎,身为当事人的神津真司提起这件事时要随意得多,他的声线带着点清冷,不像是在回答,反倒更像是在感慨:“一份清闲的工作做得太久,难免会让人感到无趣,不是吗?”

  “……你说得对。”安室透快速调整好神色,对对方的观点给予了肯定的评价:“去做一些毫无乐趣可言的任务简直跟上刑没什么两样。”

  神津真司直视着那双灰紫色的眸子,他大多数时间都更倾向于看着交流对象的眼睛,这是他表达尊重和欣赏的一种方式,他的眉眼弯了弯,心情似乎相当不错:“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

  安室透附和着笑了一声。

  “不过,怎么会突然……”

  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安室透接下来的试探之词,客厅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扭头看向玄关。

  神津真司对着正在交谈中的客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起身走向门口。

  在那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完全转过身的那一刻,坐在沙发上的深肤色青年脸上的爽朗笑意即刻褪去,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那个背影,试图从中捕捉到更多破绽。

  从过往的表现来看,神津真司对调酒师这份工作明明相当满意,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想要更换工作?

  “是你啊,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安室透的视线穿过正在打开房门的缝隙,猝不及防地与一双锐利的绿色鹰眸对上,他搭在腿上手指本能地紧了紧。

  随着房门的完全敞开,终于露出门外那人的全貌。

  “怎么?我不能来?”

  站在门外的琴酒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嘴上在与站在面前的人呛声,目光却已经穿越客厅,落在了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的那人脸上。

  四目相对,谁都没做出额外的动作。

  室内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琴酒和神津真司两人各是一个不定因素,那将他们放在一起时,这种不确定性和危险性将再次呈指数倍增,安室透的大脑冷静地分析实况,推演着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不过那并不影响他毫不退让地对着门外的琴酒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不进来吗?”

  有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暗流涌动的对峙,神津真司十分自然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他并不掩饰自己做出这个动作的目的,事实上,这个动作也的确如他所愿地有效阻隔了那两位客人之间的对视。

  “今天的通风时间已经够久了,你不进来的话,我可就要关门了。”

  安室透看不到琴酒的神色,但是耳膜清晰地捕捉到了一声冷笑,他看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那个纸袋,站了起来。

  “算算时间我也该离开了,神津君,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神津真司转过身:“不再多坐一会儿了吗?”

  安室透笑着摇摇头,又话锋一转:“不过,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琴酒适时地嗤笑了一声,似乎在讽刺什么。

  神津真司看了身旁的琴酒一眼,才重新将视线放回波本威士忌身上,礼貌道:“请说,我会考虑的。”

  “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于是在场的三人的目光一同循着波本威士忌的手所指的方向落在了摆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纸袋上。

  这是个有些出乎意料但足够普通的请求,那套衣服本身并没什么特别的,当初将它买来是为了送给苏格兰威士忌,但是那人并不领情,后来让波本威士忌穿走它时,他也根本没想过波本会特意上门归还,神津真司很快就将这件小事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

  代号为波本威士忌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容,说出的话却相当直白:“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着,总要为下次登门拜访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神津真司一愣,随即失笑:“你真的是……”

  “所以呢?神津君。”波本威士忌的眼神专注,眸子里却仿佛盛着蜜糖,认真地问:“我还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

  神津真司站在玄关目送那位拎着一个纸袋的客人离开,看到对方转过身对他挥了挥手时,他也颇为配合地抬起手挥了挥。

  “波本威士忌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怪不得连莎朗都跟他关系不错。”他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另一位客人,笑道:“对吧?”

  琴酒面无表情:“我要吐了。”

  这个反应成功戳中了神津真司的笑点,他一边笑起来一边关上房门,等到他回过头时,琴酒已经相当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个袋子里是什么?”琴酒问。

  “一套衣服而已,他不久前从我这里穿走的,今天过来还给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琴酒皱了皱眉。

  神津真司将波本威士忌用过的杯子收起来,又去橱柜里取了一只新的杯子,但等到他重新回到客厅时,那位自在过头的客人手里已经端起了一只水杯。

  “等等,那是我用过的……”目光触及琴酒神色中的坦然时,神津真司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随你。”

  他耸耸肩,没再说什么,拿起水壶,准备用刚刚取来的那只新杯子重新为自己倒一杯水。

  琴酒不会做任何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次突然登门必然有其他缘由,而近期发生的足以让琴酒亲自出动又与他相关的事无非就是那一件,神津真司也不绕弯子,直入主题道:“那位先生不愿意见我?”

  他说的是个问句,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事实。

  琴酒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底与茶几接触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神津真司有一瞬在忧心那只杯子是否还安好,毕竟那是他十分喜欢的一套杯具,缺了其中某个就不再完整了。

  “曾经唾手可得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供你挑选时,是你自己执意不愿接受,现在想重新回到原轨,总要展现一下你的诚意。”

  “比如呢?”

  “苏格兰早就该死了。杀了他,那位先生自然会召见你。”

  神津真司倒水的动作一顿,水流轻微晃了晃,但是下一秒就恢复了平滑,他挑起眼皮瞥了一眼前来转达这话的人,脸上残存的笑意隐约收敛了几分,而后缓慢地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

  “哦?”

  下一秒,两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客厅内响起。

  “怎么?不舍得?”

  “就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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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每月一度的保留节目——抽奖!

  老规矩,本章留评即可参与,周天晚九点自动开奖,依然是运气大比拼!!

  最近学校这边太忙了,又要上课又要做实验搞这个搞那个(),不过今天是清明节,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了!

  条件允许的话,晚上应该还会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