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津真司很早之前便猜到苏格兰威士忌厨艺或许不错,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不错到这种程度。

  虽然是苏格兰威士忌主动提出由他来做今天的晚饭的,但是也没有就这样让客人独自在厨房忙碌的道理,神津真司还是准备去打个下手帮帮忙。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对于厨房这个空间,自己的存在或许有些多余。

  神津真司看着苏格兰威士忌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赞叹道:“苏格兰,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身为一个独居的成年人,他具备着最基本的动手能力,苏格兰威士忌来到这里的这一个月里,他甚至几乎顿顿不落地在家开火烧菜。

  神津真司自觉自己厨艺水平虽然称不上高超,但是也算勉强合格的,大众料理他会个七七八八,而对于一些家庭中不太常见的菜品,他对着菜谱也能做出味道过关的料理。

  但是苏格兰威士忌看起来已经完全属于了另一个层次了。

  神津真司忍不住凑到在厨房中忙碌中又透着从容的那人身旁,确保自己不会干扰到他的动作,才从对方的身侧探出头,然后再一次被苏格兰威士忌精练的刀工惊艳到。

  神津真司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觉得自己对于厨艺上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他一直自觉良好的厨艺水平,似乎已经完败了。

  “看来这里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诸伏景光侧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身旁凑过来围观的人,对刚刚的那句话给予了高度肯定:“的确。”

  “谦虚是一种美好的品德,苏格兰。”神津真司倒是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种事情感到挫败,他哑然失笑,理了理袖口:“论厨艺我的确不如你,不过洗洗菜这种小事我还是帮得上忙的。”

  诸伏景光淡定地转过身,从背后那人身旁绕过,埋头处理起下一样食材,语气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面:“怎么?怕我在菜里加不该加的东西?”

  神津真司的动作一顿,唇角的弧度丝毫未变,又慢条斯理地将已经挽好的袖口放了下来,轻笑一声:“你会加吗?”

  “不会。”诸伏景光回答时毫不犹豫,他将食材一样一样分类装盘、以待备用,又平静道:“毕竟我手里没有用得上的‘配料’,至于食材相克,效果不明显,不定因素太多,与其冒着风险做这种不确定的事,还不如寄希望于你家冰箱里的菌类里混了朵毒蘑菇来得更实际。”

  “……你竟然还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啊。”

  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着波涛汹涌,只待那颗砸进湖水中的石子的到来。

  苏格兰威士忌今天的反常就是那颗石子。

  神津真司并不会因此感到不满,比起一些没必要的负面情绪,他觉得这样的苏格兰才更加有趣,耸耸肩道:“我家的冰箱里没能混进去一朵毒蘑菇,还真是抱歉啊。”

  顿了两秒,他又问道:“那你准备用什么牵制住我?”

  他们两人今天都格外地直白。

  诸伏景光沉默地在水池边将手洗干净,转过身时,一张纸巾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顺着那张洁白的纸巾一路沿着一只手臂向上,随后定格在了面前的那个金发青年脸上,十分坦然地抬手将拿张纸巾接了过来。

  就在这种平静又危险的对视中,诸伏景光随意擦干手上的水迹,随手一抛,那张已经被水打湿的纸巾便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有什么推荐的好办法吗?”做完那一切后,他又不紧不慢地将刚刚那个堪称尖锐的问题抛了回去。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干脆杀掉我吧。”神津真司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格兰威士忌,又摇摇头,自顾自地对自己的话做起了反驳:“不过对你来说,我的武力值仍未可知,你的伤又还没好全,贸然动手的话,不稳定性太高,以你的性格,眼睛里大概是见不得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的。”

  诸伏景光对此并不做评价,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道:“我没有随意取人性命的爱好和权利,审判罪犯是法庭该做的事情。”

  “再次重申,我的工作是合法的,怎么到你那里我就变成罪犯了?”

  苏格兰威士忌没有继续回答,但是那份审视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神津真司叹了口气:“苏格兰,对于这栋房子来说,你只是一位客人,想要离开无可非议,所以你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有关今日在这栋房子里发生的异常的真正原因,终于还是被挑到了明面上。

  “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相信我不会做出任何干预,不过很明显你不信。”

  “是,我不信。”诸伏景光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压缩,他的大脑极其冷静,试图从调酒师的一言一笑、姿态口吻去判断对方此刻的真实想法,他理所当然道:“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神津真司微微颔首:“意料之中。”

  苏格兰威士忌稍稍比他高出个一两厘米,他们身形相近,平常也并看不出来身高上的差距,但是距离被拉近时,还是能细微地感受到这个高度上的不同,但这一两厘米的压制还不至于真的让他在气势上落于下风,神津真司的语气依旧轻松:“那你准备怎么做?你一定早就已经有所计划了吧。”

  在这个隐隐紧张的气氛中,围着围裙的黑发青年却突兀地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那就要看,调酒师先生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了。”

  神津真司审视着面前的人,饶有兴趣道:“哦?”

  *

  晚饭时分,神津真司看着摆在餐桌上的两瓶酒,突然反应过来了那人的计划,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扭头看向正在摆放餐具的男人,调侃道:“你还真的把我家的每一处都研究了个遍啊,连我自己都忘记它们的存在了。”

  那是某场宴会上赠送的伴手礼,宴会的主办方直接将礼品放在了每位客人的车里,等到回程的路上,他才意识到那几瓶酒的存在。

  但是他并没有品酒的爱好,把那几瓶酒带回来后,便找了个地方随意收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被苏格兰威士忌翻了出来。

  “抱歉,不过的确如此。”诸伏景光道了声歉,不过语气中完全没见有什么抱歉的意思,他将两人份的餐具分别摆放好,随口道:“我还顺手帮你修理了一下橱柜的抽屉,你估计很久没打开过它了,抽屉的滑轨出了点问题。”

  神津真司挑眉:“谢谢?”

  “不客气。”

  等到苏格兰威士忌完成布置准备坐下时,神津真司才慢悠悠地拉开椅子一同入座:“你今天的确不太客气。”

  诸伏景光十分自然地跳过前面的话题,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我记得你说过,你酒量很差。”

  看到那两瓶酒时,神津真司便猜到了苏格兰威士忌的计划。

  这顿晚饭只是一个引子,或许苏格兰原本是准备随意找个理由让他喝些酒,喝到醉了为止,这样就可以在不伤人性命的同时又轻松让他暂时失去行动力。

  但是在他直白地点出对方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时,苏格兰威士忌便也开始对此不再多加掩饰。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他们很有默契,在某些事情上很容易便能达成共识。

  苏格兰威士忌的确不信他,偶尔却又愿意尝试相信他说过的某句话,矛盾中又带着几分合情合理。

  但是“尝试相信”这几个字对苏格兰威士忌来说实在是太过浅薄了,比起对他的忌惮,那份所谓的“尝试相信”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苏格兰威士忌还是会做出一些行动来消除计划中的不确定因素——而对于离开这栋房子的计划,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神津真司拿过其中一瓶酒,在手中翻看了两圈,抬眸微笑道:“或许我那天只是随口说来骗你的,其实我酒量很好也说不定。”

  诸伏景光慢慢倒了一杯酒,他站起身,将酒杯递了过去。

  “酒量是好是坏,试过以后自然就清楚了。”

  调酒师对他的态度中一直带着一种模糊的纵容,那个人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份不知缘由的友好。

  诸伏景光此刻就赌这份纵容其实并不仅仅浮于表面,他赌调酒师是真的不在乎他今天是否会离开这栋房子。

  ——他赌赢了。

  调酒师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动作流畅地抬手接过了那杯酒。

  神津真司垂眸看着手中的杯子,他没抬头,并不去看仍旧站在餐桌旁的那个人,缓缓道:

  “我房间的衣柜里有一件黑色的帽衫,穿上它,等到七点钟再出发,出门后向右转,那是我平常上班时的路线。”

  ……

  清晨,一道电话铃声突兀地在厨房响起,趴在桌子上的青年略微动了动,又过了几秒,缓慢地睁开眼睛。

  神津真司从身上摸出不断发出声响的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次,才终于成功接通了这通电话。

  “……你好。”

  “早上好,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状态不佳。”

  “是莎朗啊,好久没联系过了。”神津真司按了按还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从餐桌上撑起上半身:“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麦威士忌昨天叛逃了,你不关注组织的事情,但应该也有察觉到了异常吧,毕竟为了抓他,昨晚也陆陆续续从你那边抽调了不少人手去帮忙。”

  “嗯,所以呢?”

  “我想麻烦你走一趟,帮忙把波本从审讯室里捞出来。”

  三瓶威士忌里已经接连有两瓶出了问题,一直与那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波本威士忌很难不受牵连,但是神津真司甚至不需要考虑的时间,他淡淡道:“抱歉,我对参与你们那边的纠葛不感兴趣,而且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帮波本威士忌讲这个情。”

  “我倒是想,但琴酒又不会听我的话。”

  他撑着桌沿站起身,在餐桌上就这样趴了一整夜,肌肉难免会有些酸痛,他皱着眉揉了揉肩膀:“莎朗,琴酒也不会听我的话。”

  “只要你想,他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

  餐桌上摆放着的那顿丰盛的晚餐此时已经凉透了,不过卖相看起来仍然不错,可惜昨晚的两个人对晚餐的心思都并不在饭菜本身上。

  神津真司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出厨房。

  他没有继续回绝,但是也没有将此答应下来,转而问道:“为什么会想到找我帮忙?”

  “我听说你和波本最近走得很近。”

  “这样吗……我倒是觉得,你听说的应该不止是这些吧。”

  客厅内空无一人,神津真司习惯性地看了眼沙发,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走向卧室。

  他推开卧室的门,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扫视了一遍,他常穿的那件帽衫外套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件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波本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否则我这次拜托你的就不是捞人而是收尸了,你只需要随意找个理由,琴酒自然会把人给你。”

  “莎朗,你太高看我了。”不待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劝说,他礼貌道:“抱歉,我要挂了,下次再聊吧。”

  说完,他挂断电话,从衣柜里随意选了件衣服,准备将身上的这套过了夜的换下来,正要关上柜门时,目光却忽然落在了挂在角落里的一套黑色西装上。

  他的动作刹那间顿住。

  接通电话后如影随形的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因为本身对这件事并不太在意,又时隔许久都没能得到后续消息,他几乎都要忘了,波本手里还握着那张不知何处而来的照片以及他关于那张照片的调查委托。

  神津真司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将电话回播过去,不等对方开口,他沉声道:“莎朗,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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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景光的三件事:

  ①景光离开神津家的剧情会在几章后详细写;

  ②景光会突然暴露的原因后面也会写到;

  ③景光被捡并不是因为顺眼或者聊得来之类的理由,会再特别一点~

  *

  【时间线相关】

  关于景光暴露和赤井叛逃的时间间隔有两种解读,主要问题在于景光是在两年前暴露还是三年前暴露,我们这里选用的是景光是两年前的可能性,赤井叛逃也是在两年前发生的,其实中间只隔了一个月我觉得有点短,但是为了剧情节奏,这篇文里我们设定为一个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