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为什么会来?

  此时此刻,铃木奈奈已经不高兴再去质问系统,因为即便不问,她也能猜到本来不应该来的五条悟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无非是因为那个棕发少年没找到两面宿傩的手指担心任务完成不了,所以早在她给他指了去地下室的路之前就已经发短信把自己的老师找过来了。

  怪不了系统,因为横滨离这位于市郊的古堡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点路,即便系统说了估计也来不及了,而且反正她从阳台跑走已经很久了,缩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也好一会儿了,没有人来敲门,所以大约是没问题的。

  「盗贼的秘籍」被她捏在手里,抛过去又召回来,那双有点透明的,好看的不行的高跟鞋被脱了下来放在沙发前面,并不是穿的不舒服,而是之前踩了裙摆的那一下,或者路上踩着高跟鞋却竞走似的提速的时候没注意崴了一下脚踝,之前都还好,但现在估计是腿上被冷风吹僵了的痛觉神经在休息室很热的暖气下一点点回笼了,开始抽痛起来。

  但不是很痛,只是隐痛,也没有到韧带拉伤骨骼错位的地步,无伤大雅,甚至连为此发一条动态的必要都没有。

  也许是痛能让人冷静,总之铃木奈奈现在觉得也许逃跑也没什么必要,就站在那里和他挥挥手又怎么了呢?说几句话,说伏黑甚尔和她分手了,虽然是单身但是不想谈恋爱要发奋图强好好学习了,用这种半真半假的话把他骗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虽然他看得出来在撒谎,但是也不是每一次都会戳穿,总之先把这场没意思的,不在预料之中的,只是命运捉弄的偶遇糊弄过去,自怨自艾也好,后悔难过也好,都留给半夜三更的自己不就可以了,干什么要逃跑呢?

  铃木奈奈搞不明白,甚至恼恨自己,现在摸摸脚踝感觉不痛了甚至想要踩上高跟鞋重新走出去,走到大厅里,走到不知道现在在那里的五条悟面前好好打个招呼,绝对,绝对不会——

  “叩叩。”

  门被敲响了,于是刚刚碰到高跟鞋的脚尖烫到一样地缩回来,青色的层层叠叠有一点落到地上的裙摆被很快撩起来,因为原来是背对着门坐的,现在要穿这这种礼服在沙发上掉个面有点困难,但铃木奈奈毕竟还算擅长运动,所以难不倒她。

  她把因为动作有点褶皱的裙摆重新理好,抚了一下耳垂上晃来晃去的珍珠流苏的耳环,在此刻有点想把上面的珍珠拽下来的冲动,但做不到,所以没办法,只能忽略这一点,压下把几个小时之前选了这对耳饰的自己掐死的想法,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进来。”

  其实有可能来的不是五条悟,是高桥里美,是服务员,是随便杂七杂八无关紧要也许走错门的名流或者和她一样不重要的路人,但是,直觉是一种很说不清楚的东西。

  就像明明考试时候在认真答题,心无旁骛,也确定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却仍然有感觉到班主任正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写答案的那种直觉。

  铃木奈奈此刻也有这种直觉。

  于是门打开,门外面是笑眯眯地朝她挥手的五条悟,她撇了撇嘴,之前,总之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那种自以为的平和,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瞬间破碎瓦解了,她做不到朝他挥挥手,连笑起来也做不到,很多气涌上来,很多委屈涌上来,恨不得现在就哭诉一些完全不着调的废话,把要死的恐惧全都推给伏黑甚尔这个垃圾负心汉小白脸,问他能不能现在再重做一个选择,因为突然不想要五十亿了,只要你过来抱抱我行不行。

  但是这种话也绝对说不出口。

  不是很羞耻,而是有一定可能会被拒绝,即便不会被拒绝,也可能因为那种拥抱所带着的感情不符合内心期许而因此痛苦而死。

  毕竟她连站在门外面的是不是他都一清二楚,又怎么会体会不出拥抱里有没有喜欢,喜欢的是多是少呢?

  所以是不可以去冒险的事情,不可以说出来的话。

  所以只是咬咬牙,皱起眉头,撇下眼角,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大约显得有些不耐烦以至于厌烦的表情,沉下一点声音,没什么好腔调地对很爱的人说话:“你来干什么?”

  “奈奈这么不想见我嘛?好难过哦?”

  这么说着,好像还真的因为她的话有点伤心了,但是铃木奈奈知道他才不会。

  因为这个人还是笑着的,嘴角弧度都没怎么变化,没戴墨镜,想必一路上这种笑脸也被很多女生看到过很多次了,因为不觉得有人能抵挡得住这种笑,所以铃木奈奈猜测自己今晚起码多了一百个新情敌,但是无差别招蜂引蝶的六眼只是用视线把这间休息室看了一遍,然后随口问她:“伏黑甚尔呢?没跟在你身边吗?”

  这种时候也许应该说甚尔去做任务了,去赌场了,在家呆着没兴趣来这里这种话比较合适,这样的话还能维持一点她还有男朋友的假面,保护一下摇摇欲坠的自尊,可是铃木奈奈却只是撇撇嘴,垂下眼睑实话实说:“谁知道他,他和我分手了,我才不管他去哪里了。”

  是很无所谓的语气,而且是发自真心的无所谓,但不知道哪一个词用错了,让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的人会错了意,他的笑隐去了一点,好像真露出了一点不满来,走进来,把休息室的门带上了。

  这里的沙发很大,铃木奈奈和她的裙子占了一大半,他就坐在她青色的裙面上,大概开了无下限,没有被压住的不适感,刚刚还有点远的那张脸就近在咫尺了。

  没碰到她,其实还是有点距离,但是又太近了,足以他端详她的表情,她去数他的睫毛了,眼睑大概颤动了三下,琥珀色的眼瞳愣愣地看他,引得被看的人撅了撅嘴。

  白发男人面上不知真假,也许刚开始是真,如今是假的不满的表情也维持不住了,只好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似的摸摸她的脸,很温和地问:

  “怎么回事啊,这种表情?是那家伙给你气受了?把你的钱骗走了?”

  听上去好像是她点头就要过去给她出气似的,但估计也只是思春期的胡思乱想,铃木奈奈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让两个超厉害的人打起来,没兴趣赌,也没兴趣去看,所以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是好聚好散。”

  勉强算是,毕竟伏黑甚尔也没卷了她的银行卡携款潜逃,对他来说大概已经算是非常有职业道德了。

  有感觉在被端详着,很仔细,因为五条悟没戴墨镜眼罩也没绑绷带,所以现在能看到他睫毛的颤动,眼珠的转动,甚至看得到瞳孔是怎么盯着她不放的,但铃木奈奈不敢去和他对视,因此很快移开视线了,而后才听见他撒娇似的开始说话:“那人家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欸?”

  很大人了,很大一只,坐在她面前压下来的影子就快把她盖住了,再长几岁或者英年早婚的话小孩说不定也都能和她差不多大了,毕竟夏油叔叔的女儿菜菜子美美子就和她一样大,总而言之,已经是可以叫叔叔年纪了,还在撒娇。

  还在没有违和感的撒娇。

  要不去看他会花费很多决心。

  要看了他再移开视线要花费更多决心。

  要盯着那双蓝眼睛撒谎说不喜欢则要努力到把血液的流速都要控制住,撇撇嘴,很不满意地皱皱眉,不屑一点,这是从伏黑甚尔身上学过来的,很适合表达不在乎,自认为学到了精髓,因为白发男人脸上的表情带上了一点看小孩被带坏的痛心,然后在这种时候说真假话:“等也没用了,因为我不喜欢年纪大的了,现在要找年纪小的了。”

  并没引起什么惊诧,白发男人甚至都没有恍然大悟什么,就只是很寻常地点点头,女子高中生八卦似的接上了她的话:“啊,我知道,美作忍足玲对吗?”

  真是,怎么还记得……

  但是既然如此,也不用在找别的借口了,就硬着头皮往下说了,表情没什么变化,很理直气壮:“对啊。”

  白发男人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好像都要说什么祝福的话了,但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改口了,有点疑惑地盯她,发自内心地问:“他不是你同学吗?也不是很小吧?”

  “同学怎么了?”棕发少女直起腰板,耳朵上的流苏吵闹地开始碰撞,她也不高兴管它们了,拨拨脸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碎发,挑了挑眉,很有理地反驳,“他满打满算比我小好几个月呢,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大一个月已经是姐姐辈的了吗?我比他大几个月已经是姨姨了,这还不够吗?”

  “够了够了,再多就不太合适了。”五条悟抬起手,像是投降了,大概是因为如果这么算的话他早就入土八百辈子转世投胎把十世轮回都过完了,所以即便是他也没能再在这方面说什么,理所当然地没祝福她八千倍速的爱情,指指她被有点长的青色裙摆上面的薄纱盖住的脚踝,岔开话题,开玩笑似的说话,“奈奈姨姨,脚疼吗。”

  铃木奈奈撇了撇嘴:“不疼。”

  “好会忍痛啊。”

  分不太清楚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干脆不问了,棕发少女看他一眼,有点手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踝,不太疼了,还有一点隐痛,要现在站起来穿着高跟鞋走也没关系,一边不太客气地说:“这在你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吧?干嘛要问。”

  因为面前坐着的不是自称差点死过的人吗,不知道是怎么濒死的,但伏黑甚尔想必下手绝不会轻,因而总感觉在这种人面前喊痛很丢脸,但是,他只是歪歪头,有点疑惑地用那双眼睛看她:“伤不分痛不痛吧?”

  “……”这让铃木奈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脏突然软了,板着脸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了,只能移开视线,随口扯了一个话题,“两面宿傩的手指找到了吗?”

  说到底,两面宿傩要是没有手的话,她和五条悟就不会再在这里见面了,所以,诅咒干什么要长手啊?

  是太没道理的迁怒,两面宿傩要是听到了也会气活过来。

  但还好他听不到。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铃木奈奈才觉得自己表现出知道两面宿傩的样子也许是一种纰漏,不过她最近认识的人太多了,不管是伏黑甚尔还是夏油杰甚至菜菜子美美子都可以用做借口,所以也没怎么心虚,而五条悟甚至没问她,完全没注意到这点一样轻快地回答了:“找到了,在你给忧太指的地下室里。”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铃木奈奈没有透视,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反正他后面又塞口袋里回去了。

  铃木奈奈对千年之前的手指兴趣不大,现在当然也也没想再看,她抿了抿嘴唇,这时候想装出随口一提的样子有点难,所以干脆不装了,她偏偏头,又一次抿抿唇,把嘴唇上本来就很匀称的口红抿的更匀称,然后开口:“我见到你跑,你不生气吗?”

  大概有点忐忑不安,不过只有一点点。

  因为总有点有恃无恐的,知道他不会生气,知道他生气的时候不是这样,所以大概问这种问题也有点明知故问,他也总是很配合,托着下巴戳戳她耳夹上的流苏,替她解释:“阳台风很冷嘛。”

  太善解人意了。

  现在如果识时务的话也许应该应和下来,抿起嘴唇笑起来,撒撒娇说真的很冷,风把关节都吹疼了所以才会崴了脚,但是这条裙子被风吹了很好看五条君有看到吗,没看到也没关系,因为现在也很好看这种杂七杂八虚伪又真心完全掺和在一起分不出真假的话。

  但是没能说出口。

  很倒胃口地冷下了一点脸,把手里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每次出场都没什么好日子过的「盗贼的秘籍」捏紧,把原本还称得上一点平和的声音压向不好听的,低低的,无理由闹脾气的,有些尖锐的腔调上去,违背真心又发自真心地说:“……真是莫名其妙。”

  不太客气,但这个人一点脾气也没有,笑眯眯地问她:“哪里莫名其妙嘛?”

  “哪里都莫名其妙啊?”

  好像是忍无可忍了,所以声调都往上飞了,大概是觉得坐着抱着膝盖的姿势不够冲击力,所以动了一下,直接从坐着变成跪在沙发上了,直起身子后勉强比这个人高了,于是可以难得一见地俯视他。

  但即便如此,却不敢凑近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不想看他的眼睛也不想在里面看到自己,所以只数他的睫毛,可是声音却很理直气壮。

  “你,我都抛弃五条君你两次了吧,五十亿也好,伏黑甚尔也好,我都没选你,和伏黑甚尔分手了也不给你打电话,现在也见到你就跑,都这样了,你干嘛还来找我?我刚刚还都不用敬语了你都不生气吗?你不觉得我这次也会拒绝你吗?”

  在这样不客气的,以至于尖锐的质问下,这个人这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了,但是居然不生气,还附和一样地点点头,似乎和她一起开始声讨这间只有两个人的休息室里不存在的第三个人了,声音是还是那种装出来的认真和恼怒:“嗯,的确,连‘那个家伙’这种话都不说了,的确很过分。”

  “你觉得过分就不要笑啊?”现在大概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棕发少女咬着嘴唇,收了一点力,不至于把嘴唇咬碎的地步,但是心皱的很痛,眨眨眼,好像很不忿,声音却低了,“在哄小孩吗?”

  就这样定定地对视了,明明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愤怒一上头还是对视了,离的很近,所以甚至可以看见眼瞳里的纹路,但此刻不是看眼睛的时候,所以只是更用力地咬着嘴唇,执意以至于蛮横地去要一个答案。

  “唉。”

  第一个答案是一声叹气。

  铃木奈奈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想是他觉得她胡搅蛮缠了吗,但好像也没有,毕竟表情还是很柔和的,看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的,甚至还伸手帮她把脸颊边上的碎发勾到耳后去了,指尖擦过耳的边缘,传导到耳膜是过大的声响,差点把他轻叹一样的解释盖过了。

  “因为觉得没关系嘛。”

  “什么?”

  有点不能理解,所以问了,问了之后才觉得语气里好像有点委屈,但现实里说的话又不像语音条一样可以撤回,所以也就算了。

  “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啊——”

  大概很无奈,所以尾音拖得很长,声调懒洋洋的,脸上的笑深了一点,很好看,挂着这种笑容出去能迷倒一万个女生,但是这种笑现在只有铃木奈奈一个人看到,而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俯视角度,所以是赚了,看一眼也值得铭记一辈子,记到棺材里化成灰也不能忘的。

  而贡献了这样笑容的人只是又叹了口气,低下一点身子把落到地上的「盗贼的秘籍」从地上捞上来,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又带着笑意很漫不经心地和她说轻飘飘的话:“至于拒绝就更没什么了,感觉就算被奈奈拒绝一百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人,真的很可恶。

  总是能随口说着这样很遭人艳羡嫉妒的话,毕竟这世上多的是被人拒绝一次就再也不敢露脸的胆小鬼,但这个人却好意思这么坦荡地说讨厌的话,还朝她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笑眯眯地用什么歪理给她解释:“毕竟辛德瑞拉也去了三次舞会,现在不是还差一次嘛。”

  “……看的是哪个版本啊?盗版吧,我就记得去了一次,哪里有三次。”铃木奈奈这么说着,大概是这样直着身子太累了,所以放弃了难得一见的俯视角度乖乖坐下来了,也不高兴在沙发上搞跪坐,所以动了动腿,轻踩在地上的高跟鞋上了,“而且,我要是辛德瑞拉就算了,毕竟辛德瑞拉也是打扮起来艳光四射的大美人,我可没有她好看。”

  说着,有点不满意地,大约是在和自己赌气似的踢了踢鞋子,鞋跟和地面碰撞,发出了点不算小的声响。

  这时候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

  “怎么会呢,奈奈很可爱欸?”

  不着调的,听不出来真心的,又大约是真心的话,随便让谁听上一句都会脸红心跳的话,所以因为这句话感觉到脸在烧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因为形容词不到位所以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可爱都是夸不了漂亮的人才会夸可爱。”

  棕发少女撇撇嘴,这么说,不去看他,只看被脚尖勾着的透明材质的高跟鞋,动作的时候脸颊旁边的,精致的,被卷发棒烫卷的一缕头发轻轻晃动着,显得太可爱。

  因而物即便是五条悟,此刻也觉得除了可爱外再没什么词语更好形容她的了。

  “那是别人,不是我嘛。”他说着,好像凑近了她一点,手指又碰上了她耳夹上的流苏,碰来碰去,荡来荡去,珍珠和金属流苏碰撞发出吵闹的声音,但是盖不过他的声音。

  孩子气的,笑盈盈的,哄小孩似的在和她说话。

  “锵锵——,我在你的耳夹下了祝福,现在这对耳夹是五条教母的加持版本,一直戴着就艳光四射了,不戴也艳光四射!”

  献宝似的咧起嘴角,摆出一副雀跃的样子,如果铃木奈奈再年轻十岁的话她一定会信的。

  “……什么仙女教母。”她顿了顿,很不满地抱怨 ,“真的是仙女教母的话也该再给我水晶鞋和南瓜车吧?”

  “都给你五十亿了,还不够仙女教母吗?太小白眼狼了吧?”这一次是真的有点不满了,于是很认真地抱怨两句,但是小白眼狼听上去实在没什么攻击力,羽毛一样挠过去就没了,多余的话居然也没再说,低头和她一起看了看地上这双高跟鞋,指了指它:“水晶鞋——这双勉强算吧,欸,还是算了。”

  话刚说出去就被自己否定了,他摇了摇头,说出来的理由可以让这双鞋的设计师气死,但却理直气壮:“奈奈穿了崴脚,不是好鞋,所以不要了,那就再买一双,和南瓜车一起买,什么?市面上没有吗?没有的话让他们造不就行了,现在要吗?”

  棕发少女没忍住笑意,却还是撇撇嘴,拒绝了:“才不要。”

  因为回答的太斩钉截铁,所以即便是五条悟也沉默了一下,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脸颊上,有热度一样把那一片皮肤快烧红,但是在真的烧红之前,他又叹了口气,孩子气地抱怨了:“所以,真的,连我有的时候都想不到奈奈在想什么啊,太古怪了。”

  “我又没有让你猜。”铃木奈奈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这一次用力了一点,声音却轻了:“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好,没有什么要求吗?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说着,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大概是很潋滟的,总之五条悟能从她的浅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甚至能看清自己的眼睛,因为眼睛太好看,所以甚至都快忽略她没有什么赌气意味的声音里的恳切的了。

  “随便什么要求,都没有吗?比如问我这本书,问我术式,问我五十亿,你问我就说,我一定告诉你。”

  即便是铃木奈奈也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身上大概是有很多谜团的,因此她拿这些当筹码,当回报也无可厚非,而五条悟也真的在听完她的话后眨眨了眼,似乎真的有一点兴趣了,扬起一点笑反问:“噢,可以问吗?”

  铃木奈奈点点头:“可以问,随便什么都可以。”

  她这么强调,真诚而诚恳。

  也许五条悟是真的想知道的。

  但是。

  看到她露出这幅表情的话,即便想问,也不愿意问了。

  “现在不想问了。”他这么说着,叹了口气,在棕发少女面前,他好像叹气的次数总是很多的,在这一刻,他难得做了一个撒谎的大人,在她又真的为此露出失落的,又庆幸的,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之前,他又接上了一句,“不过要求的话,现在真的有一个。”

  非要说的话,优先级还挺高的。

  虽然‘要求’这种话从五条悟口中说出来有点奇怪,但是,铃木奈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然不会因此讨厌他,也不会生出‘原来他也如此’这样很不识好歹的话,她只是很平淡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因为人总是有所求的。

  于是,铃木奈奈也不禁猜想这个人会提什么要求,结合他之前说的话,也许会说想要她选一次他,或者小气一点,说不许再见伏黑甚尔一类的话,虽然猜不出大概,但一般来说总要这样说的,毕竟世上哪有付出这么多钱却什么都不要的人呢?

  总是要求什么的。

  但是白发男人只是朝她这边凑过来一点,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完全没碰到她的,装模作样地轻轻提起她的唇角,没有说铃木奈奈的猜想里任何一个要求,只是随口一提,玩笑似的开口:“那就笑一点?”

  “什么?”铃木奈奈很诧异地瞪大了眼,像是没理解他的话。

  “因为今天从见面开始就用那样的脸色看我啊,虽然觉得没什么关系,但其实感觉有点伤心欸?”

  不过五条悟这么说完之后,他却又在铃木奈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收回了手,盯着她那双略显怔忪的眼睛笑了起来,对她摆了摆手:“算了,不要你笑了。”

  刚刚还想扯出一点笑容来的铃木奈奈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来:“干嘛?现在又不想要我笑了吗?”

  “当然不是啊,我说你啊,什么时候学了这样非黑即白的话术了啊?果然是被伏黑甚尔那家伙带坏了吧?”虽然这么说着,很显然只是随口的抱怨,算不得真,因为解释很快接踵而至了,“因为我想了一下,还是喜欢奈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所以不要强求。”

  “但也不要我说完这句话就哭了嘛——妆要花了哦。”

  “才没哭。”棕发少女这么说着,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沿着眼下抹了抹,虽然有点点湿漉漉,但大概其实没什么眼泪,察觉到被他骗了之后也没好意思闹脾气,只是撇撇嘴,不太情愿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白发男人挑了下眉头,大约在惊讶于话题的跳跃,不过随即他便回答了:“我不知道,因为接我的车还没来嘛。”

  “接你的车来了就走了吗?”

  “当然,车来了,我就要走了。”

  “……”

  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十二点的钟声‘咣’一下响起来了似的,铃木奈奈本来因为他的话稍微恢复了一点,也许在升腾着上涌的心就这样一点点下坠了。

  她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一切有点没意思,刚刚还有点眼泪的眼球好像就这样干涩了,毕竟即便是她也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流眼泪,她只是一下冷静了下来,看他,用听上去很冷静的语调问他,“那你的车什么时候来?”

  即便他们两的偶遇次数的确可以称得上有姻缘牵定,但是命运毕竟不会每一次都眷顾她,惩罚她,因此这一次的偶遇之后下一次不一定会再偶遇,这一次接受她的坏脾气下一次也不一定还会再全盘接受,所以每一次相遇,每一次说到这种地步的时候都很珍贵,加上那个已经被强调过很多遍的一点点朝她逼近的丧钟,所以她难免会希望车来晚一点。

  但是马上就到也没关系,她肯定也可以努力努力扬起嘴角笑着和他说下次见的,即便憋不出笑容,也能说上两句要走快走一路平安的,所以她的态度并不是那么重要。

  反正从来也不太重要。

  怎么说呢,总有那样的片段吧,类似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即便那么多次撒谎都被发现,也总有几次因为遇上了演技的华彩时刻所以可以把六眼都诓骗过去,虽然觉得这样的话有点太自吹自擂,可在此刻,铃木奈奈觉得自己是演的很好的。

  心很沉静,眼很沉静,表情也很沉静,没那么在乎他的答案,不在乎他回答走的是快是慢,不管他在这里坐多久,即便再坐上一个小时在此刻大概也能想出源源不断的,不远不近得体的过分的话题来消磨时光,所以无论走早走晚都没关系。

  都没差别,她也没太多私心要他久留下。

  夹杂了真心的演技应该很好,因而坐在她面前的,顶着被古堡吊灯的玻璃还是琉璃罩里装上的新时代的灯泡照的有点发黄但不损光泽的白发的男人,睁着那一双不光在什么光底下永远透亮的苍蓝色眼睛的男人,在此刻,听到她平静的问题,也只是眨了眨眼。

  很平常地回答了她,说的却是很奇怪的话。

  “噢,这倒不知道欸。”他顿了一下,“因为之前在阳台上看到奈奈了,所以让车先载忧太走了。”

  白发男人这么说着,又很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冲她眨眨眼,语气轻快:“所以现在不知道车什么时候来了哦?”

  在听清他的话后,自以为很坚强的棕发少女不禁颤动了一下眼睑,在此刻突然有一种想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