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笙从麻醉中苏醒,发现自已躺在了一辆运输车内,类似救护车,又比救护车大了些。
他左右看看,车内还坐着几个穿深蓝制服的人,应该都是战备司的人。
中途休息。
运输车门“咔”一声,从外部打开。
寒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呼呼刮着,一黑色靴子先踏了上来。
“秦司。”车内的战备司人员终于开了口,并在在秦无筝上车后,快速关上了门。
秦无筝“嗯”了一声。
他现在穿了战备司的深蓝色风衣,上面沾着点雪花。
裹挟着一团寒气,靠近了苏笙。
苏笙躺着,跟着喊:“秦司。”
秦无筝瞥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苏笙问:“秦司,我嫂嫂呢?刚才我问他们,他们都不说话。”
秦无筝:“在omega那边的车里。”
“哦。”苏笙应一声,又补,“谢谢秦司。”
失去记忆的苏笙显然礼貌多了。
因为苏笙不记得当初他和秦无筝是如何激烈的争吵。
苏笙也不记得秦无筝划在他眼中属于“极端不尊重omega”。后面可能还有个备注“不守男德”。
现在的苏笙只记得秦无筝帮忙火化了自已的父亲,送了父亲一捧珍贵的菊花。
秦无筝看了一眼苏笙的腿:“手术成功了吗?”
苏笙点头:“成功了。王医生说等到了汴京就可以开始做复健啦。”
“还有半天。”秦无筝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半天以后抵达。”
苏笙笑:“好的。半天很快,我都躺了几个月了,半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秦无筝盯着苏笙看了一会儿。
苏笙继续说:“还有谢谢您之前留给我的花,虽然是菊花。菊花都是送……我还活着……”
苏笙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憋笑。
不像那天找上门来的苏笙。
太鲜活了。
秦无筝无端冒出这个词来,和那次来找他对峙的苏笙完全不一样。
秦无筝说:“只剩下菊花,花店里唯一还没有枯萎的花。”
“外面还有花店吗?”苏笙问。
秦无筝:“没有了,那是一家无人的店铺,玻璃和门都已经碎掉。残花里还剩下一点菊花。”
苏笙小声地“哦”了一声。
一时无话。
车外有人在喊:“秦司,休息结束,准备启程了!”
战备司的人员再度开启了车门,凛冽寒风中,秦无筝即将下车,听见身后的苏笙问他。
苏笙问:“我救下的那个人也在队伍里吗?”
秦无筝身形一僵,转过身看着苏笙,苏笙消瘦了很多,唇也有些泛白,唯有那双眼睛非常明亮。
秦无筝说:“在。他健康地活着。他也希望你健康地活着。”
******
汴京。
李司裹紧了身上的橙色风衣,在看台上“一览众山小”:“还是古人有智慧,这汴京啊——无论经纬度都是绝佳的地方。”
太古市已经铺雪,汴京都还只是吹着风。
“李……司……”苏空眠同样裹紧了身上的橙色风衣,“图纸画、画好了。”
李司转头就换上了眯眯眼,他笑着说:“好的。说起来,你之前也在设计院,我居然没怎么见过你。”
李司看了看图纸,暗想:这苏空眠说是秦无筝的关系户,但这画得倒是不像关系户。
苏空眠回答:“我……我天天……埋头,埋头画……很少和人打,打交道。因为我说话……不好。”
李司笑:“是怕被人笑话吗?你哪里需要怕?”
李司旨在强调苏空眠和秦无筝的关系。
苏空眠没有理解到,反而说:“不……不……我怕打扰……别人。别人听我说话、费力,还……还浪费,别人时间。”
李司瞅他一眼,没料到他会这么想,李司面上还是带着笑:“没事,和我打交道,我最不怕被浪费时间了。你这图纸画得挺好,一会儿秦司到了,我可得当着他的面夸夸你。”
苏空眠听了,大喜:“秦司今天,今天就回汴京……汴京了?那、那我弟弟,妻子——”
“咕——!”悠扬又响亮的吹号声传来。
底下有人喊:“第三批人抵达汴京,前行,左转,转入第三营地暂住!”
苏空眠顾不得裹好风衣,任由寒风吹动长袍,赶紧凑过去看。
汴京看台前方辽阔无边,广袤大地上伫立着大灯,灯光璀璨照亮着前方。
汴京城前的每一方营地都有专人看守、引导。
而那第三批移京的队伍宛如一条蜿蜒蚂蚁,黑黑的,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头。
“李、李司……我想下去……”苏空眠的脸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激动的,这会儿红彤彤,“我去看看,看看我的家,家人。”
李司仍旧笑眯眯的:“去吧。”
3030年11月。
苏笙一家被安置在了汴京城前的第三营地。
这一个月。
苏笙在康复师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
苏笙抵达汴京后就试图联络赵琴,他们在医院约好了在汴京碰头。
苏笙发了好几条:我到汴京了。
苏笙:我们在第三营!
可惜对方一直没有回他。
而唐泯继续配合汴京调查司,每天在汴京巡逻。
苏空眠则白天画图纸,晚上赶来第三营地见弟弟和妻子。
日子平稳、安定。
直至12月31日。
季国当地报:
“今年迎来了极端天气,全国各地迎来大降温。”
“同时,这也是大迁移的最后一天!”
“季国四面八方的受灾人民都奔赴了汴京。为了未来更好的生活,汴京四周城市也在紧锣密鼓的重建中!”
……
太古市。
积雪深厚,城市全白。
此时还在下雪,雪花不断地压在旧城上,生怕这旧城还有一丝气息。
太古市经历了地震和海啸后,迎来了千年大雪灾。
原·季国国属医院同样被裹在了冰寒雪花之下。
整栋楼已经切断了电源。
曾经的病房只剩下黑暗和冰冷。
突然,被遗弃的国属医院前,竟然还有几个活动的身影!
“快,快!”王医生冻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他正和一个护土推着车,这是原·季国国属医院最后一位病人。
雪太厚了。
王医生像走在泥潭里,他猛地摔倒,吃了一嘴的雪。
有人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提了起来。直接用手臂夹在了腰侧。
“王医生。”秦无筝运送完第三批移京人员后,返回了太古市,坚守到了最后。
秦无筝防风面罩下,是含糊的声音:“忍一忍。”
王医生还没来得及问“忍啥?”
转眼他就被秦无筝一手扛货物一样抗在肩膀上。
秦无筝军装肩膀上的纽扣和勋章硌得王医生,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王医生心想:这可比吃了一嘴雪难受多了。呕呕呕,秦司……硌到胃了!快要吐了。
同时秦无筝另一只手接过了推车。
战备司人员迅速接手。
王医生最后是被当作货物,被另一个战备司人员扔进了运输车。
“咚——”这是王医生落地的声音。
“砰——!”这是全员上车,关门的声音。
王医生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摸到椅子,等身体暖和了一点,才说:“……我第一次知道自已这么轻。”
最后出来的护土也缓过来,她笑:“……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已160斤算轻。”
王医生劫后余生地喘着气笑了几声:“哈哈哈。”
秦无筝说:“情况太急,没有办法。再慢一步,我们都会被雪埋住。”
他没有夸大其词。
秦无筝转身,让开了身后的钢化玻璃窗。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妖孽般肆虐的大雪,正在狞笑着,旋转跳舞,最后猛地冲击地面。
运输车竭力逃亡中。
“报!”秦无筝的通讯器传来声音,“秦司,第二十批太古市移京人员共130人!一共30位病人,50位战备司人员,50位医护!”
秦无筝回:“收到。确保战备司的车队在一前一后,把病人和医护包裹在中间。”
“明白!”
秦无筝这一车在逃亡出太古市区后,也跟着其他战备司车队,落到了最后。
秦无筝看一眼王医生:“如果出了意外,我会先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句话是对王医生、护土还有病人说的。
王医生摆手:“我都敢最后走了,我不怕。你把这个小病人保护好就行了。”
秦无筝看向那个病人,是一个年轻的omega,还戴着氧气罩。
王医生见了,解释:“唉,这是12.26永河泥石流的幸存者。按理咧,是该送去汴京的,但永河离汴京太远了,怕他撑不到那么久,还是送来了我们这里。”
5.17全球范围灾害后。
于12.26,季国边境永河市又爆发了泥石流。
秦无筝没有说话,这样的灾害,谁也无法肯定地安慰,无法说:没事,这是最后一次了。
众人无话,齐齐看向了窗口。
窗外,只剩一片白色。
建筑、街道、甚至连路灯都蒙着雪,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仿佛成了不会动的画。
而这幅画,被抛弃在了历史长河中。
马不停蹄地赶了快两天。
迎着初升的曙光。
汴京的号角吹响,有人在喊:“第二十批太古市移京人员安全抵达!”
禀报的人不由激动道:“这也是季国第五十批移京人员!至此!共计10市受灾群众,均转移至汴京及其周边!”
汴京城前的人们欢欣鼓舞。
这是人们对抗大自然的成功篇章。
秦无筝下车。
王知宇早早站这里迎接:“张哥带了一批永河市的居民,早早就到了,就差你了。”
秦无筝也终于笑了笑:“如约了,12月,我们安全汇合了。”
王知宇忍不住上前拥抱秦无筝,他用力拍了拍秦无筝的后背:“无筝,我们要开创一个新的纪元和世界了。”
是啊。新的世界,新的都城,新的……未来。
寒风中,张吉缓慢走了过来。
秦无筝笑着去迎接他。
走近了才发现张吉在这天寒地冻里,竟然脱了战备司的外衣。
张吉没有去拥抱秦无筝,而是对秦无筝说:“无筝,‘王’找你。”
四周是相聚的人们在含泪庆祝,说话声和哭泣声交杂。
所有人都陷入了高昂的某种情绪中。
吵闹又生动的环境下。
秦无筝眼前只剩下张吉严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