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酒云看了看自己的八位师兄，又看了看墨龙潜，大家都一脸茫然。
显然不知情。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勒冥爵坐在位置上，悠闲的喝着茶。
八位师兄已经开始了各自忙碌，涮洗锅碗瓢盆，一阵霹雳乓啷，刀与菜板子相碰，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让人听起来很安心，很踏实。
叶酒云上前打开那个又大又红的箱子，“哇！好漂亮！师叔穿一定很好看！”
他的惊叹，吸引了一些人前来围观。
上面是一件量身定制的喜服，还有一套简而精的头饰凤冠。
下面是一套崭新的喜被。
每件东西都很精致，可见送礼人有多么用心。
“多谢师兄。”青苍看着这些贺礼，瞬间就明了了。
这是九阳神君的贺礼，只是他没来。
“师兄？是师尊吗？”叶酒云抬头寻找九阳神君的身影，他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师尊的气息。
这些贺礼应该不是半路放进去的。
可能是安排给某个师兄，让捎过来的……
“那……师叔要穿这件喜服吗？”叶酒云试探的问道。
青苍看着那喜服，有些举棋不定，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噬心。
噬心也明白，冲他笑了笑，“既然是你师兄送来的，那便试试吧！”
青苍拿着喜服进了屋子，墨龙潜拿着那头冠跟着去进去了。
“师尊，徒儿也不知送你什么好，便准备了一幅字画，当做新婚贺礼了。”墨龙潜将头冠放在梳妆台上，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青苍。
青苍放下手中的喜服，接过卷轴，拆开来看。
画上有四个人，是青苍，九阳，小时候的叶酒云和墨龙潜。
后面是一片废墟，看起来格外荒凉。
幼时的墨龙潜脸上有着恐慌和不安，可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九阳身后的叶酒云。
旁边写了两行小字，不是墨龙潜的字迹，有些飘逸……
“一如是，倾心矣；一如是，不复矣……”
九清派九阳神殿。
屋脊之上，侧卧着一个人，那人仰面对天，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肆意畅饮。
“一如是，倾心矣；一如是，不复矣……”九阳神君口中喃喃，鼻子却忍不住发酸，眼角有泪划过。
他朗声大笑，“一如是！倾心矣！”
手中幻出一把长剑，飞身跃下屋脊，脚步有些蹁跹，手中的剑在舞动，他骤然停下，再次痛饮。
酒葫芦就一把扔掉，手中的剑再次舞动。
“一如是！不复矣！”剑气纵横，刺破天边的云层，他停滞了数万年的修为，在这一刻竟然有了攀升的迹象。
他苦笑跌连，手中的剑也掉落在了地上。
满是复杂的目光望向远处，“谢谢。”
看着天边的太阳渐渐攀升，九阳口中念念有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远在人界的青苍和噬心刚好礼成。
青苍甜蜜的挽着噬心的手臂，向前来祝贺的所有人敬酒。
那喜服穿在青苍身上很好看，能完美的勾勒出青苍的身材，又不失优雅端庄。
上面的金线绣的是祥云纹，还有凤凰纹……
叶酒云拉着墨龙潜先去敬酒，“祝师叔幸福美满！”
“我冥界双方成婚可是要交换信物的，前辈二人交换的是什么？”勒冥爵一脸八卦的样子，狭长的眸子里又透着些许精明。
墨龙潜一把揪出藏在他袖中的小青鬼，丢了出来，“不知冥尊这是何意？”
勒冥爵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冥界子民喜好看画本子，来搜集些素材怎么了？”
青苍掩嘴一笑，并不介意。
今日的小院格外热闹，一直到夜半时分，众人才七倒八歪的离开。
八位师兄一个都没丢下彼此，左飞右飞的御剑离去了。
墨龙潜将叶酒云打横抱起，跟青苍告了别之后就走了。
勒冥爵酒喝到一半，就溜了。
在冥界孤独了太久，很不适应这热闹的场合……
孤身走在一条河的河畔，望着高悬的孤月，忽然有些感慨，“太漫长了……太孤独了……”
“孤独是人生常态，所以要一往无前！”从一颗树的后面传来一个醉汉的声音。
勒冥爵闻言，原本惆怅的心绪被一扫而散。
只是他隐隐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于是便寻声走过去，就看见九阳神君一身布衣，坐在地上靠着树，喝着酒。
“九阳前辈？”
九阳掀开眼皮子，眼前的世界模糊的很，但依稀还能认出来是谁，“是你小子啊！怎么？结束了？”
勒冥爵一下子就明白了，“前辈一直知道。”
“当然了，自己心爱的人要和别人成婚了，不看一眼怎么放心……”九阳神君并不否认，只是眼角有些红。
勒冥爵沉默，他诞生这么些年，从未对谁动过心，不知爱情的滋味，更不知其中酸楚。
在冥界来来往往的鬼魂中，也曾看过听过种种情爱，却始终没能身其中，不曾亲身感悟。
“神的时代覆灭了……本君也老了……这世界就交给你们了……”九阳神君撑着地面，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远方走去。
勒冥爵清楚的察觉到，九阳神君的修为正在溃散。
“前辈？”勒冥爵忍不住唤了一声，“你……”
“记得才是痛苦，又忘不掉，也不想忘……人生这么漫长，太痛苦了……”九阳神君笑着挥了挥手。
他那本乌黑的长发渐渐变得灰白，原本直挺的身姿也逐渐变得佝偻矮小……
他自散了修为……
九阳神君归隐到了一处山林，时间匆匆一晃数十年。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没熬过一场大雪，安静的死在了自己的小屋里。
自散修为之后，他已不是神，魂魄应该入六道。
冥界的摆渡人将他的魂魄送到忘川时，勒冥爵正在岸上等他。
“前辈可要再等等？叶酒云和青苍前辈马上就到。”勒冥爵与九阳神君也算是相识，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九阳神君沉默了半刻，忽然爽朗一笑，“罢了罢了，故人不见的好，见了难免要伤感。”
说完他就踏上了奈何桥。
“师尊！”叶酒云的声音从后面急急的传来，他冲上奈何桥想抓住九阳的魂魄，却还是晚了一步。
九阳神君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
“师尊！”叶酒云声泪俱下，却被墨龙潜拉住。
“阿云，师伯已经走了……”墨龙潜把人捞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随后赶来的青苍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红了眼眶……
九阳神君离去，九阳神殿就成了无主之殿。
由于九阳神殿九个弟子，只有叶酒云修为在神阶之上，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殿主。
叶酒云给九阳神君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整个九阳神殿都是缟素。
后山的梨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随风纷落......
白色的花瓣随风起舞，绕着九阳神殿飞绕着......
叶酒云伸手触进那白色的风暴之中，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扑面涌来。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不知道那是多少年。
九阳神君一袭湖蓝色仙袍，模样有些年轻，脸上没有少年的意气风发，反而有着淡淡的落寞。
他的腰间挂着那熟悉的酒葫芦，曲着长腿坐在九阳神殿的殿砖上，背靠着坚冷的壁砖，口中有着些许叹息。
外面飞着鹅毛大雪，殿外的雪已经下了一尺多厚了。
他透过敞开的殿门向外望去，隐隐戳戳，风雪中似乎有一个身影，醉眼迷离，根本看不清门外是谁，只以为是自己座下弟子，并没有上心去看。
“师兄？”直到门外的人抖落身上的一层雪，站在门口唤他。
他的心底明显一颤，连忙就站了起来，“青苍？”
青苍冲他弯着眉眼笑了笑，低头示意九阳去看他的怀里。
那是一个襁褓里的孩子，由于天寒，一张小脸被冻得铁青，仿若下一秒就会咽气了一般。
但这孩子一声都不吭，一双眼睛直溜溜的望着青苍。
“这是......”九阳看着那孩子，皱了下眉。
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神魂不全，对外表现出来的可能就是痴傻。
否则也不会被丢弃。
“我回来时，他就在山下，不哭也不闹。”青苍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九阳，“这孩子也是命大，我想着遇见了不能放任不管......”
九阳也听明白了青苍的意思。
青苍还要在各界奔波寻找心上之人，是无力照顾着孩子的。
将孩子交给九阳之后，青苍就又进入了风雪之中，没多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九阳知道，青苍又去寻找噬心了。
“唔啊......”怀里的小生命发出一声呜咽，拉回了九阳的思绪。
四目相对间，小生命抓住了九阳的手掌，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九阳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融化了，他抱着孩子往殿内走去，挥手关了大殿的门，施法让殿内暖起来。
又唤来自己座下八个徒弟，想方设法的给着小家伙弄吃弄喝......
就这样忙和了数月，那小家伙很健康的活了下来，依旧不哭不闹也不笑......
时间一晃数年过去了，那小家伙已经九岁了，却是一个字都还没说过。
九阳神殿的人都不免有些着急，每天都想让他开口说话。
“师尊，咱就不能给小师弟起个名字吗？”
九阳神君喝了一口酒，沉默了半晌也没说话。
他害怕，若小家伙无名无姓了却这一生也就罢了。
若是有了姓名，这一生他们就会有解不开的瓜葛了。
他就会有了了却不掉的牵绊了......
他不舍得，不忍心，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