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辆辆的全部静候在主道上。
马儿鼻尖嗤出一股热气，马蹄不住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叶酒云昏了又睡，醒了还没说几句话就又觉得疲累……
顾南倾丝毫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直将人紧紧的抱着。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王帅一行人还没回来。
“大人，该启程了！”护卫队的队长对卓不凡拱手一礼，提醒着。
卓不凡立在车马前，迟迟不肯上去，一直遥遥的望着城门外。
他想再等等，等王帅回来。
带着他想要的答案回来。
“你护送王爷他们先行离开，我……我再等等。”卓不凡犹豫再三，心中还是有执念。
“这……属下留一队人马给大人，我们走的慢些，还望大人尽快跟上！”队长也害怕卓不凡在这荒郊野岭出什么岔子，到时候饭碗不保不说，他自己也会心下难安。
卓不凡点头同意了。
离城的车马缓缓出了城，辘辘的车马声逐渐远去，在夕阳的映照下，恍若一幅剪纸画……
车马内顾南倾抱着叶酒云，鼻子一直很酸，眼睛也总是红红的。
看着叶酒云生出的白发，他觉得十分刺眼。
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日除了喂药喝稀粥，还得喂他喝那些大补的汤药。
但是叶酒云依旧睡得多醒的少。
他想回京的心分外焦急，只觉得车马太慢。
他想去千羽楼，去找勒冥爵，哪怕要用他的命来换去丹药，他也愿意。
“阿云……你再坚持一下，等回京就好了……”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叶酒云的眉心。
上一次叶酒云这么躺在他的怀里，躺在他的面前，那还是前世。
那时他们都是修士，叶酒云就算奄奄一息，他也能寻来天材地宝，他还能用寿元为叶酒云续命，但这一世……
他什么都不是。
遇见一个强悍不似人的强敌，他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下叶酒云的性命。
如今心爱的人天人五衰，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千羽楼身上……
忽然，他的脸上有些温热，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上，为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没想到，你竟这么爱哭……”手的主人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好听。
顾南倾吸了吸鼻子，将他拥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还不是你？”
似乎从昨日他再睁开眼的时候，顾南倾的眼睛就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今天醒的时候，竟看到他落泪了……
“怪我怪我。”叶酒云笑着附和着。
他心里很清楚，或许这就是使用精血的代价。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是天人五衰的症状。
“我不过多睡了会儿，你就这样哭，我若是一睡不起，你……”
叶酒云还没说完的话，全都被顾南倾堵在了嘴里。
顾南倾用力的扣住他的后脑勺，眼圈的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哭过的缘故。
他轻轻在叶酒云的唇上咬了一下，略做惩罚，“不许说这些话。”
叶酒云瞬间吃痛，眼中都疼的有了泪。
腮边也气鼓鼓的堵着气，没有搭话。
顾南倾也知道自己咬的疼了，又轻轻啄了啄那柔软的唇。
“好了，我知道了。”叶酒云伸手轻搡着顾南倾的肩，脸上浮上一抹红，有些害羞的说道。
他窝在顾南倾的怀里，伴着马车辘辘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又睡了去。
他们的马车行出十里地，王帅那一行人才举着火把回了青竹城。
卓不凡就站在城墙上，一直在远望，看见一队人马策马疾驰而来，立即就下了城墙。
王帅见他急匆匆的样子，翻身下了马，挥手示意两人，将马鞍上的布包取了下来。
只是王帅的神色不是很自然。
“大人，时间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程大人的尸身已经腐烂了......”王帅带着人在山林中寻找了许久，最后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躯干部分。
躯干已经腐烂露了骨，若不是凭着那身衣裳，王帅也很难辨认出那是程泽衍的尸骨。
“验尸！”卓不凡瞬间满眼含泪，但他不甘心程泽衍就这么死了。
尽管卓不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仵作打开布包的时候，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晃了一下。
“这......死者生前身上有刀剑的伤口，所以胸腹部腐烂的最严重......荒山野岭难免也有凶兽，骨头上有凶兽撕咬的痕迹......”尸体腐烂的很严重，仵作能得出这些信息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若不是那皮肉已经腐烂的没法再看，仵作高低都会尽心尽力的把尸体缝补起来。
卓不凡让人给了仵作一锭银子，随后把尸骨装在了已经备好的楠木棺中。
按着一些方子，做了除臭和防腐的措施，卓不凡就与高子玉等人告了别。
只是牢狱之中的战俘，在他走后，全部被吊死在了城墙上。
三日左右，尸身从脖子处断裂坠到了地上。
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去清理尸体。
直到第十日，这些尸身才被运尸人用平板车装走，运到了有野兽出没的荒山......
卓不凡并没有急着追上叶酒云一行人的踪迹，而是选择了缓慢前行。
等到马车进入京畿之地，叶宴书已经早早派人在城郊接应了。
前来的正是赵阳煦，远远看见一队车马驶过来，他轻夹马腹，微微上前。
“王爷，微臣奉命前来接您回家！”
此时叶酒云恰好醒着，听见是他的声音，有些欣喜的撩开马车就下来了。
顾南倾紧随其后，时刻小心着。
“赵大人，好久不见！”叶酒云如常对赵阳煦行了一礼。
赵阳煦却呆愣着，许久都没有说出半句话。
怎么会？似乎比书信上写的还要严重些。
两人不过三个月没见，叶酒云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一半。
以往散着的头发，如今也被人全部束了起来，似是害怕他看见那灰白的头发。
好在叶酒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不管是劫后余生还是战后的安逸感，都让他觉得心中宁静安和。
他环视着四周，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草木繁荫，野花齐放，好看的紧。
赵阳煦的目光和顾南倾隔空碰了一瞬，两人都心领神会的收回了目光。
他翻身下马，走近顾南倾，悄声问着，“卓不凡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卓大人在后面，护送程大人的棺椁。”顾南倾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叶酒云，看着他走到路边，俯身摘下一朵小花，放在鼻尖轻轻的嗅着。
只是他嗅了很久，似乎没嗅出什么香味，他又蹲下身去，趴在一簇花上使劲的闻着。
顾南倾连忙上前拉住他，轻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这花怎么不香啊？”叶酒云有些失望，明明看着挺好的，颜色还艳丽，就是没什么香味。
顾南倾微微敛了下眸子，“不过是路边野花，没有香味也很正常。”
叶酒云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心情很好的将折下来的话，随手扔到了一旁。
顾南倾牵着他上了马车，随后又下来，对赵阳煦行了一礼。
“小王爷这是失去嗅觉了吗？”赵阳煦随着顾南倾走远，压低声音问道。
顾南倾摇了摇头，“是我封了他的嗅觉。”
“难怪......”赵阳煦心情有点沉重。
程泽衍死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叶酒云也成了这个样子，头发逐渐枯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身上也逐渐有了秽臭的味道。
哪怕顾南倾在马车内放了许多熏香，日日为叶酒云擦拭身体，更换衣衫，那味道也依旧存在。
“回京之后，皇上必定是要召见王爷的，甚至还要为王爷封赏，到时在文武百官面前，该如何是好？”赵阳煦扭头看向叶酒云的马车，他正探着脑袋趴在车窗上看着什么。
“病成这样，还要召见吗？”顾南倾的声音蓦然有些冷。
他相信赵阳煦不会介怀，才会让叶酒云跑出来透气。
可他不相信满朝文武会没有半点风言风语！
甚至叶酒云会成为整个京畿的笑柄，就像他在宣政殿前那样。
他不会让任何人践踏叶酒云的尊严，也不容许他人冒犯半分！
顾南倾回到马车上时，叶酒云已经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人捞到怀里，让叶酒云靠着他的胸膛安睡着。
等回到京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整个王府因为叶酒云的离开，仆役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了一个看门的阿爷，还有一个坡脚的扫地小厮。
好在两人还知道收拾出来一处住的地方，顾南倾一手将叶酒云安顿好，就准备着手去准备些汤水了。
然而他一回头，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墨发金冠，龙颜凤目，一贯喜怒难辨的脸，此时脸上的神色有些动容。
最终还是叶宴书先开的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刚已经去看过叶酒云了，可他依旧难以相信。
这不过是离京了几日，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
顾南倾站在原地，看着叶宴书，良久才移开了目光，神色有些哀伤。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叶酒云就成了这个样子。
换了多少个大夫，都像是统一口径了一般，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
叶宴书上前紧紧揪住顾南倾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墨龙潜！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他变成这个样子，你连原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