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叶宴书下旨接回，卓不凡首当其冲，主动请缨接回叶酒云等人。
他心中焦急难过的，或许不是叶酒云的遭遇，而是程泽衍的离去。
他们昔日是同窗，一直坚守本心，金榜题名日，共同题榜。
一日入朝为官，相互帮忙扶持，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共同经历过生死，同甘共苦，但只要三人在一起就觉得无比安心。
“阿衍，兄弟来接你回家！”
叶宴书给他点了一支精锐部队保驾护航。
卓不凡乘着马车就拜别了京师，此路山高水远，这一去就又是小半个月。
叶酒云和顾南倾一直被阿玖亲自看护，日夜精心照料。
阿玖刚打来一盆水给叶酒云擦脸，发现他乌黑的发丝间隐隐又多了几根银丝。
“这白头发怎么还越长越多了？”阿玖扒拉着叶酒云的头发，将几根白发挑拣出来，轻轻的拔掉。
他心里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在万涛军队全部对羁押之后，北云军队就开始着手接回离散的百姓了。
官民一起重建青竹城，打造着昔日的繁荣宁静。
“高将军！再找名医为小王爷看看吧，最近他总是在长白头发......”阿玖心中很是忐忑，立即跑到城主府，找到援军将领高子玉。
虽然他也会给叶酒云拔掉那些白头发，但是最近越长越多......
高子玉没有犹豫，立即派人去请城中医士。
不多时就请来了三个大夫，一一为叶酒云把脉问诊。
只是各个都皱眉摇头。
“将军，请恕在下爱莫能助。”一位年纪最长的大夫对高子玉拱手一礼，又转身对另外两名医者说道，“相信两位得出的结果和老夫是一样的，这症状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医治的了。”
“大夫，能否把话说明白？”高子玉心中清楚叶酒云的重要性，他断断是不能死在自己手中的。
“将军，这是天人五衰之兆，说白了就是将死之兆。”那老者叹了口气，“可怜王爷还如此年轻......”
“可否知晓原因？”阿玖见老者要走，连忙抓住他的手问道。
“这......想来应该是心脉受损？可是老夫从未见过。”老者想了又想，觉得奇怪无比。
叶酒云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伤，虽然不深，却也伤了心脉。
但他行医多年，第一次听说心脉受损就天人五衰的。
“不过，你们可以试着喂些补药吊着，说不定能多撑些时日。”老者走之前给了一个建议。
阿玖和高子玉一同行礼谢过，只是脸上的沉郁愈发的浓重。
“将军！将军！从京城来的使者来了！”从外面跑进来一名城门兵，急匆匆的禀报着。
高子玉来不及和阿玖多说，就迈步出去了。
转眼来到城门处，卓不凡的马车已经静候多时了。
“参见大人！”高子玉对卓不凡行了一个跪拜礼，拧着眉头，神色说不出的难看。
卓不凡下了马车，望着城墙上北战火烧过的痕迹，有些感慨。
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他的目光这才落在高子玉的身上。
高子玉和卓不凡已经是老熟人了，见他脸色难看，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起来说话吧！”卓不凡挥了挥手，让他起来。
情况还能更糟吗？
“小王爷......出现了天人五衰......”
冥界，幽冥殿。
“没想到，本君竟然会和你下棋。”才从昏迷中苏醒的勒冥爵，脸上带着些许虚弱，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散着头发，缓缓落下一子。
对面的是微微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叶酒云，他的神魂有些不稳，偶尔会抽象的分离出来两个。
“所以我的这种情况究竟是为什么？”叶酒云昏迷之后就失去了意识，明明记得顾南倾已经垂死，而自己也被丢下了城墙。
可再次找回意识时，他出现在了城墙上，怀里抱着顾南倾。
还听到了援军到来的声音。
“是神魂受损，要散了吗？”叶酒云见勒冥爵不说话，不由得用最坏的结果揣测着。
叶酒云的神魂已经在这里游离了许久。
若不是牛头马面巡查时，在忘川河岸发现了他，只怕此时已经过了奈何桥，开启了新生。
“若不是你剜心头血，取精血救他，又怎会如此？”勒冥爵轻笑一声。
当日叶酒云取的并不是心头血，而是修真者一生都不会有多少的精血。
就算贵为神祇，也不会轻易取精血救人。
因为精血会快速消耗自己的寿元，汲取自己的精元之气。
让人出现天人五衰。
闻言，叶酒云执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微微敛了敛眸。
“按理说你们俩应该会融合，但是经过了数次的轮回，你逐渐完整，有了自己的意识......而他并没有完整，只是温养在你的神魂内的残魂而已。”勒冥爵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
那狭长幽暗的眸子敛起的一瞬，升起了半分温情。
他从小就喜欢到万书阁中去阅览古籍，对于神祇的故事那是烂熟于心。
虽然冥界的先祖将冥澜尘写的极其伟岸高大，但勒冥爵最喜欢的还是自由神——泽。
有情有义，坚守本心，自己想守护的，绝不退让一步。
在蛮荒时代也绝对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身骑蛮荒巨龙，赤手空拳，便能战八方，退敌数千万众。
就连号称神祇中最强的战力，战神战无涯也不曾在泽的手下讨到好处。
对待自己的朋友向来豪迈直爽，对待旁人就是平等的悲悯，完全不愧对自己“神”的身份。
只可惜，他那一生都没有长出情丝，也不懂故人之情。
想到此，他不由勾了勾唇，觉得自己荒诞了。
“你是说，我的神魂本来就残缺不全？”叶酒云一惊，这件事他从未想过。
“是啊。”勒冥爵半遮半掩的说道，并不打算告诉叶酒云全部，“你就不问问顾南倾？”
勒冥爵忽然话锋一转，眉头轻佻，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他怎么样了？”叶酒云有些痛苦的低着头，脑海里闪过顾南倾护在他身前的画面，鼻子有些酸。
“他的意识被困在了他自己的一段记忆里，那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执念。”勒冥爵捏着一枚棋子，在手里把玩着，微微笑着，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叶酒云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勒冥爵嘴角的笑，抿了抿唇。
有些无力的恼怒。
“怎么？生气了？”勒冥爵嘴角的笑意更盛了，“墨龙潜，从他问道之日起，我们俩就是死对头，他师尊是上古遗神，本君敬他三分，是给他师尊的薄面，但这小子却处处都来打压本君，让本君受了那么多气！现在他遭殃，还不允许本君笑上一笑了？”
叶酒云沉默，最终舒出一口气。
勒冥爵起初言语是有些刻薄，但是也没有袖手旁观，甚至还助力他走过鉴心桥，去寻找墨龙潜。
虽然勒冥爵看向他的目光总是轻蔑不屑，但却从未真正看不起他。
有时候勒冥爵也会捉弄他，让他帮忙抓鬼，但是他在路上突然发热，勒冥爵不仅慷慨解囊，还让人照顾他。
勒冥爵有时自己也会亲自前来，与他说话解闷。
总的来说，勒冥爵心里还是好的。
“如果你真的担心他，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他战胜心魔呢！”勒冥爵漫不经心的说着，打了一个哈欠，就起身走向内殿，准备休息了。
叶酒云闻言，心下一动，就消失在了原地。
勒冥爵转身，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深吸了一口气，手一挥就换了一身华服。
“牛头马面！看好他的神魂，别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抓走了！”勒冥爵大袖一挥，那没下完的五子棋就消失了。
叶酒云的神魂虚弱，很容易遭到凶神厉鬼的觊觎。
可叶酒云如果再不走，神魂就要因为长时间脱离身体回不去了。
青竹城。
卓不凡见叶酒云真有天人五衰之相，于是下令明日启程回京。
趁着夜色，他让在战场上幸存的王帅带路，找到了程泽衍的坟。
卓不凡在看见那低矮的分头时，眼中就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你、先下去吧！”卓不凡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发颤的声音。
王帅也很识趣，无声的退下了。
在王帅离开的一瞬，卓不凡“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豆大的眼泪狠狠地砸在地上。
“阿衍，怎么......怎么连个碑文都没有？”卓不凡声泪俱下，“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不是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你走了什么意思？是要我们俩个下去陪你吗？”
“我们都以为你被贬上个三年五载，就又回京了，我们三个老东西就又能团聚了......你怎么，你怎么就没回来呢？”
卓不凡忍着心中的悲痛，开始用手挖，他边挖边哭，“我、我来带你回家......”
阿玖在信中并没有提到程泽衍的死状凄惨，因为他也没看见程泽衍的尸身。
只是听还活着的人说，程泽衍死了......
卓不凡的指甲里全是泥土，身上也全是泥土......
泥土里的瓦砾，将他的指尖磨破，红色的血和泥土一起混黏在他的手上......
不知挖了有多久，卓不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抬头仰望夜空，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才堪堪倒匀了气。
月亮遛着弯，已经遛了半边天。
卓不凡越挖越觉得不对劲，偌大一个坑，却没有程泽衍的尸身。
只有一个麻布袋还有几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