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倾不管不顾的冲下瞭望塔,跑着上了城楼。
城楼上的热浪烫的人脸生疼,顾南倾用手臂挡住了半边脸,俯下身子焦急的寻找着叶酒云的身影。
“阿云!阿云!”顾南倾穿过层层浓烟,嗓子被呛得生疼。
“我在这......”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城墙边上传来。
顾南倾连忙跑到城墙边上,就看见叶酒云正攀着墙边,整个身体都悬在了墙上。
他连忙伸出手拉叶酒云上来。
叶酒云刚站稳脚,就看见即将破晓的天边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箭!
他来不及多想,拉着顾南倾就往城墙下跑。
下了城墙就找了个掩体,两人躲了起来。
“你看见李将军没有?”叶酒云被李将军推开之后,身子倾出了城墙,情急之下抓住了墙体,才没坠下去。
但李铁的情况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顾南倾略微思索了片刻,确定没有见过李铁之后才说道,“没有。”
叶酒云心底里一时间急了起来,“不行,一会儿得找找李将军,刚刚若不是他推开我,我就死了!”
此时他心中竟是些不好的预想。
“好。”顾南倾并没有反驳,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因果道,知恩图报也是因果道,也是人之常情,不亏不欠......
但因果道有些无情......因果了,缘分散,今生不相欠,来世不相见。
“城墙此时已经失守了,我们接下来就要打城内战了。”叶酒云看着顾南倾,随性的笑着,“如果我们能胜,来日回京,我就请旨赐婚,如若朝中有人不赞同,那我们就双宿双、飞......”
他伸出手搭在顾南倾的手背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些许柔情。
顾南倾反握住他的手,肯定的说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不为别的,就为叶酒云能活,他也一定会拼死相护。
他不会看着叶酒云死的。
听着外面箭矢落下的声音似乎停了之后,叶酒云正要悄摸出去寻找李铁,就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的站在城内。
他的脸上是黑红的血液,还没有凝固,右臂上的衣衫已经被烧了大半,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血泡......
血泡破裂之后流出的浓水黏在皮肤上和血混在一起......
他的手上也全是血泡,若不是他身前的那把剑,叶酒云险些认不出他来。
“李将军?”叶酒云嗓子有些发堵,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
李铁并没有反应,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守在城门。
顾南倾站在叶酒云的旁边,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眉头紧锁着,紧抿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让他觉得全身冰冷。
“李铁?”叶酒云的腿上仿若灌了铅,艰难的向前挪动了一步。
李铁这才有了反应,艰涩的扭了下头,看向他。
叶酒云觉得心底又是一颤,眼泪不自觉的滑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李铁的半张脸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严重的烧伤,让他没办法做任何表情。
黑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李铁?”叶酒云觉得胸口闷的难以喘气,他走到李铁的面前,握紧了拳头,低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
李铁想开口说话,但脸上太疼了,他开不了口,只能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另一侧完好的手坚定的握起身前的剑,一指城门,眼中是汹涌的杀意。
顾南倾定在原地,脑海之中全是血色的天,血色的地......
横尸遍野,黑鸦盘旋,处处废墟,处处散发着尸体的腐臭味.....
而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顾南倾的意识陷入了混乱,再次惊醒的时候,就发现叶酒云正拉着他往后退。
叶酒云护在他的身前,一手执剑,目光看向城门处。
紧闭的城门正在遭受着猛烈的撞击,已经摇摇欲坠。
“敌军正在攻城......”叶酒云将他拉进一间屋子,里面是一部分待命的守城军,“李将军坚守城门,让我们做好城中战斗的准备!动作要快!抓紧时间!”
守城军得到命令后,开始按计划行事。
顾南倾抓住叶酒云的手,抿了抿唇,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慌,“用火油......城墙用火油!现在!立刻!马上!”
叶酒云仅仅想了一瞬,立即就站起了身,冲出了屋子,“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带着几个人在城中找寻着火油的位置,也不知道被烧掉没有。
那天是李铁在城墙上指挥搬运火油的,他也在旁边看着,很快就找到了火油的位置。
“王爷,这处被烧掉了!”
“王爷!这处也被烧掉了!”
“......”
尽管李铁当时没把火油放在同一个地方,但还是不免被烧毁了。
“王爷!这边没被烧毁!还有一部分!”最后一个回来的士兵汇报着。
叶酒云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还算有一线生机。
“快把火油搬到城墙上!顺着城墙倒在城门那里,然后点火!”叶酒云和一名士兵合力抱起一同火油就上了城墙。
李铁站在城门那里,目光一直盯着那快要被撞开的城门。
看着叶酒云带人上了城墙,左手握剑,敲了两下地面,剑尖一指城墙,立即就有人前去掩护叶酒云。
敌军有些已经顺着长梯爬上了城墙,却被城墙上的守卫打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的守卫俨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快倒!”叶酒云用剑将油桶戳出了一个裂口,但口子太小,流动的速度太慢。
叶酒云索性抬手一巴掌拍裂了油桶,火油中夹杂着木桶的碎片一起落在了敌军中。
还不待敌军反应,叶酒云就已经将火折子扔了下去。
“轰——”的一声,火焰熊熊燃起,带着敌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撞击城门的声音顿时停了一瞬。
“把酒都给我扔下去!还有火油!统统扔下去!”叶酒云见解了城门的燃眉之急,决定乘胜追击。
一时间城墙下哀嚎不断,敌军渐渐生了退意。
今日双方损失惨重,如若再打下去,只怕会鱼死网破。
身在军中的万涛,看着前方的战况,眉头不由紧锁,“这战术绝不是李铁那小子想出来的!莫非是程泽衍?”
“将军,将士们都已经心生了退意,我们......”仅剩的年轻副将此时也是愁眉不展,觉得此时已经不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天边已经破晓,光芒刺破天边的云霞,不知不觉已经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撤军!”万涛咬了咬牙,不甘的看了一眼青竹城,最终还是调转马头,下令撤军了。
眼看敌军撤军,叶酒云彻底松了一口气,眼中微微闪着泪光,看了一眼已经大亮的天边。
首战告捷,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
叶酒云冲下城墙,看着还站在城门下的李铁,有些热泪盈眶,“李将军,城墙守住了!城墙守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李将军,一时间有些悲喜交加。
李铁艰难的勾了勾左边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
“李将军!”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叶酒云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手疾眼快的接住了倒下的李铁。
“李将军!李将军!”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焦急的喊着李铁。
但是李铁闭上的双眼再也没睁开......
“李将军?李将军?”王帅跪在李铁的身前,已经泪流满面了,他颤抖着手去探李铁左边脖颈上的脉搏。
他停留了很久。
他的嘴角怎么也平不了,不受控制的往下压着,“将军......将军......”
王帅说不出那个字,大家却也都明白。
顾南倾步履艰难的从房间走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清泪。
大家为李铁净了脸,穿上了新的衣服,聚在一起为他送行。
因为李铁面容已毁,现在又是行军打仗,尚不知能否胜利归乡,便决定火葬。
“大家为将军祭杯酒吧!”一个老兵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壮行——”
大家共同高举酒杯,酾酒在地,又一同将碗摔碎。
“跪——”大家齐齐单膝跪在地上,那老兵拿着火把走上前,点燃了李铁躺着的柴堆。
叶酒云看着燃起的火焰,眼泪又不自觉的滑落下来。
他旁边站着顾南倾,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送走了李铁,程泽衍还没回来,大家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在了顾南倾的身上。
都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叶酒云看着他有些不对劲,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南倾?”
顾南倾这才抬眼看向众人,微敛的眉头从未松开过,“按大家之前商定的方案,坚守城池吧!”
他说的显然不符合大家的预期,纷纷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开始了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难道国都破了,这个国家就一定灭亡了吗?”一个伤了一只眼的士兵犹豫了许久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是不是从未想过复国?那我们的牺牲算什么?死去的将士又算什么?”又一名士兵发来诘问。
“我们的国家的确腐朽衰弱,但是并不是没有可以打的军队了,还有我们!既然万涛将军要北伐,我们何不加入?”
顾南倾看向他们,他们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他的目光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许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