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萧子毓格外苍白漂亮的眉眼。
少年轻呷一口茶,单手托着下巴,那双带着笑的丹凤眼瞥向坐在对面的云不知。
但说出口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不知掰开一个粉嘟嘟的桃子,递给他一半,道:“有事儿问你。”
萧子毓接过,面上带了几分嫌弃:“又不是没有了,为什么要分着吃啊!”
“把你那死龟毛的毛病给我收一收。”云不知翻了个白眼,啃了一口桃子教训他。
萧子毓哦了一声,盯着云不知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桃子,仿佛啃的是云不知的脑袋。
云不知回敬他一个爆栗:“正事正事!”
“你倒是说啊!”萧子毓一只手捂着额头,眼睛冒火的看向罪魁祸首。
云不知嘟囔了一声:“娇气。”
萧子毓冷笑一声。
说到正事,云不知又正经了起来,神情带着困惑:“昨日我与他交手时,发现他的功夫,像是与我同处一脉,又糅合了自已的风格,可师父并没有收过一个叫顾免的弟子。”
“莫非他真的来自于将来?”
“你昨日看他的荷包,有看出什么吗?”
萧子毓事不关已的咬了一口桃子,漫不经心道:“看出来了。”
云不知皱着眉追问:“看出什么了?”
萧子毓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上面的并蒂莲绣的真丑。”
云不知:“……”
云不知想一巴掌拍死他,咬牙切齿道:“我今天非给你的药膳里加很多黄连。”
萧子毓慢悠悠的将半颗桃啃干净,嚣张道:“那我就去找师姐告状!”
云不知气急,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虔宁兜着一兜果子,乐呵呵的跑过来,撞见整个人都气呼呼云不知,愣了一下:“师兄。”
云不知看着他怀里的紫色浆果,点头:“又来找萧子毓?”
温虔宁听着云不知的称呼,知道又是小师兄惹了他不开心,十分识趣的将兜里的浆果抓了一把,笑容灿烂的递过去:“师兄这是我刚才在后山摘的,给你尝尝。”
云不知接过,往嘴里塞了几颗,酸酸甜甜的,是他那个龟毛师弟会喜欢的味道。
“你倒是好心。”
温虔宁别扭道:“我摘着自已吃的!”
云不知嗯了一声:“快去吧,他这会儿估计在满世界找帕子呢。”
温虔宁:“哦哦好哦。”
温虔宁小跑着,像是一只兴奋的大狗狗:“师兄!师兄!我知道你的帕子在哪里!”
云不知看着他的背影,很奇怪。
若是师弟喜欢的是男人,那首选不是虔宁师弟吗?
为何会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云不知摇了摇头,低声嘀咕:“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还真的信了那个顾免的鬼话了?
再说了虔宁师弟太咋呼了,不像是师弟会喜欢的类型。
云不知扇子敲了敲脑袋,晃晃悠悠的走了。
房间里,萧子毓接过温虔宁从角落里翻出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黏糊糊的桃汁。
“我不是记得我的帕子在桌角吗?怎么跑那么深的地方去了?”
温虔宁大狗狗一样看着萧子毓:“我怕放在外面落灰,就给师兄收起来了。”
萧子毓皱眉:“你什么时候收的?我怎么不知道?”
温虔宁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就上次。”
萧子毓张嘴刚想说什么,温虔宁抬起头:“师兄你不喜欢吗?”
萧子毓看着他有些沾沾自喜求夸奖的眼神,整个人头都开始疼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温虔宁抬起头,熟练的装可怜:“我知道了师兄,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上次他也是这样说的。
萧子毓按了按眉心,烦躁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温虔宁哦了一声,听话的出去。
萧子毓心情不佳,爬上床直接一觉睡到了下午。
清晨阳光刺眼,透过窗子直直的落在沉睡的男人脸上。
男人眉目英挺,面容俊俏,肌肤仿佛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一般。
顾免睁开眼睛,抬手挡住照在脸上的阳光。
他脸色苍白的从床上爬起来,视线环顾一圈,发现是一家客栈。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不流血了,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袱。
外面小贩的叫卖声,熙来攘往间人群的交谈声,灶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味,被一扇小窗隔绝。
也隔绝了人间烟火。
顾免呆呆的坐着,看着那抹光线从床头挪到床尾,整个人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
空洞,麻木。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惊醒一般,挪着身子慢吞吞的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衣服、一些银钱、和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脑子里乱糟糟的,或许有无数个想法冒出头,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找点事情做吧,至少不要这么颓唐。
顾免又将包袱系好,穿好衣服下楼。
店小二看到他死气沉沉的脸愣了一秒,回过神来后热情的招呼:“这位客官您醒了?您看您吃点什么。”
顾免:“招牌菜来几样吧。”
店小二:“好嘞您稍等。”
顾免在楼下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整个人都在诠释四个字:行尸走肉。
菜上的很快,顾免愣愣的瞧着着桌上的糖醋肉,也不说话。
店小二胆战心惊的将一盘香煎脆皮豆腐放在桌上,试探性的道:“这位客官……可是这菜不合胃口?”
顾免摇摇头,捏起筷子尝了一口。
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好吃吗绵绵?”
顾免猛的抬眼,萧子毓像往常一样,一袭青衣,半头青丝挽起,笑吟吟的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像是昨日那场锥心刺骨的经历,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顾免直直的盯着他,眼神无助又委屈,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等到了找他回家的亲人。
顾免眼睛眨也不眨,眼眶泛红,一滴泪顺着睫毛滑下。
“果然是个爱哭鬼,问你话呢呆瓜,哭什么啊……”
萧子毓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像往常一般,想要替他擦干眼角的泪。
顾免唇角牵起灿烂的笑,哪怕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那双小虎牙依旧很惹眼,笑起来时眼眸溢满星光。
他道:“好吃,很好吃。”
“客官您喜欢就好。”耳边响起店小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顾免的笑意顿住,眼睁睁看着对面笑着的人一点点的化成星光。
他无力的伸手想要握住萧子毓即将消散的手,却徒劳的抓住了一片碎光。
他什么也留不住,曾经留不住灰灰,如今留不住萧子毓。
他的一生都在失去。
没有人要他,连阿毓也不要他了。
萧子毓就是个大骗子。
阿毓不是说,他要他的嘛……
店小二担心的望着他:“这位客官,您没事吧。”
顾免又夹了一口糖醋肉,抬起眼,脸上满是笑意和泪痕。
“我没事。”
店小二哎了两声退下去,走到柜台前和掌柜的吐槽:“哎呦掌柜的,您是不知道,这位客官怕是遭逢巨变心情不好!”
“拉着一张死驴脸,跟死了老婆一样!”
顾免机械的往嘴里塞着肉,低声喃喃道:
“我老婆没有死。”
“我老婆还活的好好的。”
阿毓,要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