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免如今依旧不爱说话。
哪怕他已经能慢慢的表达自已的意思了,但顾免还是很少说话。
习惯了用肢体去表达,顾免只有在不知道如何去表达的情况下才会开口。
但他觉得,萧子毓好像在刻意引导他多说。
于是他又愿意多说一点了。
鲜花酱做起来很简单,花瓣儿洗净晾干,撒上白糖,揉碎,装进罐子里,一层蜂蜜一层花瓣儿,发酵三天就可以吃了。
萧子毓洗净手慢慢揉花瓣,顾免就趴在桌子上吃炸白菜。
撒了盐和辣椒面的炸白菜看起来很漂亮,吃起来也酥酥脆脆的。
他的那个世界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萧子毓挑眉看着看,打趣道:“吃完了这些,这村里的河怕是都要被你喝干了。”
顾免对上他的视线,摇摇头,“不咸。”
“好吃。”
顾免又伸手喂给他一个,萧子毓直躲,带着笑道:“刚出锅的时候尝过了,齁咸,我吃不惯,你留着自已吃吧!”
顾免有些失落,将手里举着的炸白菜送进嘴里,又尝了尝,很肯定的道:“很好吃。”
萧子毓被他逗的直笑,“你个呆子哪里能分得清好不好吃,怕是我做清水煮白菜,在你眼里也是珍馐美味。”
顾免很认真的反驳他,“才没有,真的,好吃。”
“你做的,都很,好吃。”
萧子毓笑的明朗,:“好好好,好吃好吃。”
“去帮我把厨房的蜂蜜拿过来,装好发酵就可以了!”
顾免很听话的去拿。
铺完后盖上盖子密封,一罐鲜花酱,一罐桂花酱,萧子毓又指使顾免拿去厨房放好。
又过了几天鲜花酱已经完全发酵好了,萧子毓冲了一杯热水递给顾免。
“尝尝,怎么样。”
顾免尝了一口,歪着脑袋描述他尝到的味道:“蜂蜜,一样,甜滋滋的,还有,鲜花,的香味,好喝。”
萧子毓点点头,“好喝就行,以后每天喝一杯,对身体好。”
“但是千万不能多喝,喝多了对身体可就不好了。”
顾免点点头。
萧子毓放好后天色还早,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去了楼上睡觉。
顾免精力旺盛,将家里的脏衣服都洗了个干净,晾在院子里。
刚洗完,院子里飞进来了一只鸟,嗽的一下钻进了窗子,停在了窗子里的横杆上。
横杆呈“凵”型,横扣在窗子中央。
顾免愣了下,进了屋。
它站在架子上,背部羽毛青灰,胸前白色的羽毛间整齐的排列着褐色的横斑,眉上还有一道白色的纹路,正用它用秃秃的,弯钩状的喙梳毛,看都不看顾免一眼。
很好看,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顾免之前老是觉得窗前的架子很奇怪,现在有一只停鸟在这里,他莫名觉得很合适。
顾免盯着那只不理人的鸟,很认真的跟它说:“你可以,暂时,呆在,这里。”
“但是,要洗澡。”
“我去,烧水。”
“你,不许,乱跑。”
顾免说完便转身跑去了厨房,身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看起来就很欢快。
顾免烧上了水,又哒哒哒的跑到窗前,那只蠢鸟歪着脑袋看他。
顾免又哒哒哒的跑去厨房的米缸里抓了把米,试图喂给它。
那只鸟鄙视的看了一眼顾免,又折着脑袋整理羽毛。
顾免抿唇,有些不开心:“你好,好挑食。”
顾免把米放进米缸,又跑去外面小菜园里抓虫子。
顾免努力了半天才抓到一只菜青虫,看着它嫌弃的盯着看了会儿吃了后,有些开心,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我去,端水,我们,去,外面,洗。”
鸟不理它。
甚至鄙视的看他。
我吃了你的破虫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顾免看不懂它的表情,乐滋滋的去端水。
顾免端了水在院子里,但是它不出来,顾免犯了难。
“我,抱你,去洗澡。”
“你,不许,啄我。”
顾免伸手,它扑闪着翅膀,不让顾免靠近。
顾免不敢靠近了,看着空气中的小羽毛,教训它:“不许,挥翅膀。”
那只蠢鸟又开始在屋子里飞,阳光下细小的灰尘很显眼,还夹杂着它身上的绒羽。
顾免有些生气,开始赶它出去,“你,你,不,不许,再,飞了!”
萧子毓那么爱干净,待会儿看到肯定会不开心。
他不想萧子毓不开心。
顾免眼眶有些红,又开始结巴了:“我,我不,不想,养你,了,你,,你出去!”
“你,快,快出去!”
顾免越赶它,它越乱飞。
在桌上的茶杯被那只鸟的翅膀挥到地上后,顾免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顾免蹲下身捡起茶杯的碎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完蛋了,萧子毓肯定要生气了。
他让一只脏兮兮的鸟飞了进来,未经主人的允许让它栖在家里,还把家里搞的乱七八糟的。
说曹操曹操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免有些不敢抬头。
萧子毓看着楼下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免蹲在桌子跟前种蘑菇,而他的雀鹰追云正落在桌上歪头看着他。
萧子毓走下来,顺手摸了把追云的脑袋,他的逆子乖乖的任他摸,甚至伸长了脑袋让他摸更顺手。
萧子毓:“……”
这逆子又闯什么祸了。
萧子毓弹了一下追云的脑袋,递给它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站到顾免身前,笑眯眯看着顾免:“我看看这菌子长的怎么样了?晚上可以直接吃了吗?”
顾免抬起头看他,一张脸上满是眼泪,丝毫不见平时的欢快。
萧子毓焊在脸上笑消失了,蹲在顾免面前,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心疼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哭成这样了?”
顾免将手心的碎瓷片给他看,萧子毓看的胆战心惊。
前几天砍柴的伤才刚好,这要是又被碎瓷片割伤,他还要不要活了!
萧子毓握着顾免的手将碎瓷片扔在地上,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确认没有划伤也没有碎瓷渣后松了一口气。
“下次用笤帚,别用手直接捡知道吗?划破了怎么办?”
顾免噙着眼泪点头。
萧子毓笑道:“所以你就是因为打碎了一个茶杯哭?”
顾免摇头。
“有,一只,一只,鸟,飞进来了。”
萧子毓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追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雀鹰。
追云僵了一下,有些想跑。
萧子毓拍拍顾免的背,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安慰他:“别哭了,慢慢说,不着急。”
“我,想,想养它。但是,它,它太脏了,我就,想,给他,洗澡。它,不听话,乱跑,屋子,里,都被,弄脏了。”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允许,就把,它,放进来。”
“我,马上,收拾,干净。”
“你,别生气。”
萧子毓听了前因后果,有些心疼这小孩儿。
这之前是受了多少委屈啊,在自已家里还小心翼翼的。
萧子毓摸摸他的脑袋,嗓音柔和,“抬头了,绵绵。”
顾免听话的抬起头,看着依旧温柔的萧子毓,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
萧子毓叹了口气,认命捏着袖子给他擦眼泪,好不容易等到顾免止住眼泪。
萧子毓才盯着顾免的眼睛,语气郑重,表情认真,道:“顾免,你是我弟弟,这里也是你的家。”
“在这里你永远不需要战战兢兢的活着。”
“你有支配这座院子的权利,包括养你喜欢的宠物。”
“你只需要知会我一声,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哪怕我今日不同意,你也依旧可以说服我同意。”
“这是其一。”
萧子毓看着地上被打碎的茶杯,继续道:
“你的安危,永远比一些死物重要。”
“在你心里,你应当是最最重要的。”
“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足以与你相较。”
萧子毓一直都知道顾免将他看的很重要,又补充道:
“也包括我。”
“这是其二。”
“其三便是。”
“今日之事,你分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
“窗户大开,它想进来你拦的住吗?”
“翅膀长在它身上,它要乱飞,你又如何拦的住。”
“他人之错,你为何要揽在自已身上?”
顾免呆呆愣愣的看着萧子毓,努力消化着他的话。
半晌,他问:“我是,最,重要,的吗?”
萧子毓点头,回答他:“是。”
“那,如果,有一天,牺牲,我一个人,所有人,都,可以活着,那,我也是,最,重要,的吗?”
萧子毓愣了一下,思考半晌,很郑重的道:“绵绵,我无法轻率的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