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76的异能只觉醒了一部分。
比起89-110那样成熟的运用水平,75-176的异能只是刚刚脱离了“未知”,尚处于一片懵懂的萌芽期而已。
但凯瑟琳隐瞒了这一事实。
她篡改了75-176的发育评估,让实验人员错误地把他认成已经完成发育,很难再有进步的“残次品”。
而75-176当前表现出的异能,他们临时为它选择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崩溃”。
75-176可以听凭心意摧毁掉一切事物。
就目前的开发阶段而言,他的“崩溃”仅限于实物,但综合他体内的T物质总量以及当前发育程度来看,实验团队给出的预期报告还算乐观。
他们确信75-176能发育到无限接近诺亚·亚米德森的程度。
到那时,不仅是可接触的实物,包括虚无缥缈的光影、声音、乃至人类的思维,团队都认定75-176会走到那一步。
因为他比诺亚被发现时更为年轻,性格也比诺亚更接近“神”的标准。
“你看这双眼睛,”实验团队的负责人之一兴奋地和凯瑟琳分享,“极致的黑色。凯瑟琳,你能理解那种黑洞一样神秘的美感吗,只是和他对视,都像要被粉身碎骨一般……窒息前的、濒死的快感,真是让人上瘾。”
“……但是太可惜了,他的身上只有‘崩溃’,这不合理,是不是在孩子里还隐藏着第二个75-176呢?按理说,不该只有‘崩溃’的。”
凯瑟琳则询问:“所以那项技术也可以启动了吧?”
“当然可以。此外,为了节省人力,集团还在考虑中止对A2和C5的跟踪观察。”
“据我所知,当初遗留的A组遗株只存活了A1和A2,C5也是C组唯一的幸存者。就这样中止观察是不是有些武断?”
“没关系,A2本来就是瑕疵品。至于C5,即使我们不管,也有别人限制着,所以不会出事。”
负责人感慨地看向观察室内的75-176:“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神。你们要多留意他的社会行为,‘崩溃’太过危险,一定不能给他伤害人类的机会。”
凯瑟琳悄悄勾起一道笑意,看似随意地转过身,懒懒搭腔:“嗯,我们会配合的。”
她知道集团为了保险会对75-176做什么。
他们会克隆出无数个75-176,先在这些副本身上进行实验,只要有一具克隆体表现出和本体相仿的天赋,本体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
而她就可以在这一时段里开出虚假的社会性评估报告。
只要凯瑟琳出具证明,声称75-176切实做出过度反人类的举动,集团一定会考虑封藏本体。
但藏在实验室里是一种藏,藏到人类社会也是一种藏——至于集团最终会作何选择,那就是谢泓要去努力的方向了。
她只负责把75-176送出福利院。
休眠舱内死潭一般的黑眼也正转动视线。
在两人毫不遮掩的对话间,75-176的眼神挪向凯瑟琳,像是无声的肯定,凯瑟琳回他以淡笑。
他们正密谋着一场危及全人类的反叛。
凯瑟琳决定做新神麾下的第一名信徒。
75-176被放归福利院生活区的第一晚,75层有十余名儿童无故失踪。
就像原地蒸发一样,没有任何人能想起夜里发生的事,连同寝室内的监控设备也和儿童一起凭空消失。
第二晚,失踪人员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中层区。
第三晚,高层区也遭遇此难。
第四晚,负责值夜的高层区护理员奥布里和孩子们一起消失了。
十天之后,福利院悄无声息失去了一百多人。
不仅是集团高层,一直沉寂的孩子内部也炸开了锅。
他们只是蒙昧,但保留着求生的本能,即使没有人来教导生与死的差别,大家也明白“消失”不是什么好事。
孩子们的社会性评估都很健康,他们是从群体中汲取安全感的人类。
偏偏75-176非常了解要怎样击溃他们单薄的“安全感”。
“只要遏制住思想的流行,这里就不会再有‘小山羊派’。”
75-176坐在护理员会议,他是成年护理员里唯一的异类。
尽管只有十二岁的外表,但75-176的眼神远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冷酷。
不带一丝感情地,曾经作为“小山羊派”精神领袖的他,就这样坦率地和“宿敌”们交流着如何摧毁“小山羊派”的经验。
“严查社科书籍,禁止人员流通。
“记忆覆盖的技术不该仅限于抹去记忆,同样也该为他们编织虚假的记忆。
“不要夸赞他们,也不要贬低他们,只需要把他们隔开,并且漠视他们的需求。把精神奖励压缩到最低成本,低到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存,他们的心思就会仅仅停留在‘怎样讨取护理员的欢心’。”
“不能让他们产生‘个体’或者‘集体’的认知,我是指,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很特别,也不能让他们认为彼此是同类。”
75-176的分析直白而简单,他将桌上的两只空纸杯拿起,先后堵住自己的双眼、双耳、及最后的嘴唇。
“制定绝对统一的标准,超过标准和达不到标准都不允许,将他们的认知毁掉;
“再告诉他们‘思考’是一个可耻的爱好,‘适应’、‘顺从’才是最好的品质,这是毁掉他们的思想;
“最后禁止谈论,从时间、到地点、到话题,适当地安排一些‘卧底’,毁掉他们的表达。”
维拉妮卡吐了一口烟,毫不客气地喷在75-176脸上:“你真要这样做?”
“我真要这样做。”75-176平静地宣布,“我是为了他们好。”
是他的不自量力导致了89-110等人的消亡。
如果“小山羊派”再不停止,福利院里更多的无辜者就要面临被克隆体取代的危机。
——蒙昧,抑或死亡?
若是从前的他,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如果只能浑浑噩噩地生存,75-176宁可直截了当地死去。
但当89-110果真消逝于身边,当小云的快乐只能通过别人转述他才得知——75-176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凯瑟琳说:“因为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拯救他们。”
“你要保护他们的心情还不够迫切,所以你的异能才只有‘崩溃’。
“比起保护这些无辜的孩子,你选择了自暴自弃的摧毁。你太崇尚暴力,根本没有守护别人的信念。”
但75-176不以为然。
面对维拉妮卡和凯瑟琳的否定,75-176的表情依旧从容:“‘崩溃’也是我的守护。”
“我会亲手杀死所有的‘小山羊派’,只是为了叫停这次荒唐的‘革/命’。
“生即是奔着死去,死亦是奔赴往生。”
黑雾笼罩了整座福利院。
直到最后也未能认可他的维拉妮卡、马丁和奥布里三人都和“小山羊派”一样消失在黑雾里。
小山羊派的恐慌攀升至极点,他们不知道黑雾的来源,但这时都想起了“小山羊派”昔日的精神领袖。
他们想要逃跑,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们只能想到75-176这个曾经带来过曙光的家伙。
“你一定会救我们的吧?”
“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我们知道,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将75-176层层包裹。
所有人都翘首期盼着他能有所作为。
大家隐约中都有猜测:如果是75-176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有希望逃离福利院了。
于是一众小山羊派听到簇拥中央的少年发出质问:“出去之后,你们想做什么呢?”
以前的89-110说,他们要做画家、做军人、做教师、做冒险家。
现在的小山羊派面面相觑,他们支支吾吾回答:“做什么都好,只要别再被福利院这么管着……让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就像普通的人类一样。”
75-176失望地垂下了眼。
“你一定会救我们的吧?”
“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我们知道,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错了。
抗争的尽头不该是抗争。
抗争的尽头应该是希望、是幸福、是灿烂磊落的光明。
一群为了抗争,不惜牺牲其他院民的“小山羊派”,说不定真的暗合了把他们称作“山羊”的人的心意。
这样自私自利的思想的确与恶魔无异。
今天是牺牲其他院民换取自己的“自由”;
明天是否就是牺牲其他人类换取自己的利益呢?
“我也不再瞒你,福利院每个大区域的孩子都各有来历。
“中层区都是东部‘神衰’感染者的后代,天然携带着‘神衰’病毒,一旦激活,他们的异能都会倍数于常人,都是异能者中万里挑一的天才精英——同样,也有向外传染病毒的风险。
“而高层区,都是人为培养的六大技术活体容器,这六类异能天然强势,倘若容器的自我意志不够强烈,他们就有很大概率成为无意识的暴走者。”
他们就是人类族群的定时炸弹。
他们是仅仅存在于世,都很难被族群接受的异端。
因为他们真的会导致人类族群的崩溃。
电车难题摆在75-176的面前:
是捍卫小山羊派的自由,还是守护人类族群的生命?
“你一定会救我们的吧?”
面对一众殷切的注视,75-176缓慢抬起了头。
“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75-176沉默地扬手,掌心聚起浓稠的黑雾。
“我们知道,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维拉妮卡的呼喝、马丁的巨拳、奥布里的怒斥……
还有昔日同伴或惊惶、或茫然、或诧异的面庞。
挥之不去的哀哭声中,黑烟降临在这片土地。
——这片对小山羊派而言,专用于聚会的,象征希望的土地。
“‘崩溃’是为了更好的新生。”75-176努力说服自己,他喃喃重复了一遍,“我会回来的,在我可以真正帮到你们的那天。”
“做不到的话,我会自己去死。我不会忘记的。”
小鱼:我会回来的,在我可以真正帮到你们的那天。
小鱼:做不到的话,我会自己去死,我不会忘记的。
*被洗脑后*
小鱼:%¥#@%¥去死@#!@#
(只记得去死(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