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林逾走进其中,只听见沉重而急促的粗喘。

  但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这里的阴暗,开启光脑的照明功能,冷光便如泼水一样,浇上铁笼里缄默的困兽。

  「午马」的手脚都挂着宫廷骑士团特制的镣铐,颈边垂坠着黑色的发丝。

  他的面庞极尽惨白,两片薄唇就像炎炎夏日里干枯的河床,呼吸的白气也莫名渗着冷意。

  林逾蹲了下来,伸手握住铁笼子的竖杆:“「午马」。”

  “您来啦,草莓小姐。”

  还是熟悉的调笑,说话的人却明显不如从前那么游刃有余。

  「午马」缓慢抬起了头,宽大的墨镜随着动作滑落鼻梁,林逾隐隐看见他凹陷的眼窝。

  沉郁的死气在他的面部淤积,林逾皱眉伸出手,指尖果然触碰到铁笼附带的光子结界。

  轻微的疼痛感从指尖窜进大脑,但林逾的动作没有停滞,而是平静地穿透结界,用手指勾下「午马」那副已经没什么用处的墨镜。

  “看来,是「回收者」输了。”「午马」笑眯眯地,“您找回了自己的力量,对不对?”

  林逾轻声承认:“是。他走进神殿,遏制了「未羊」,帮我创造了杀死「巳蛇」的机会。”

  “他乐意为您奉献,也理应为您奉献。”

  “……是吗?”林逾问,“有没有办法让他回来?”

  “为什么让他回来?”

  “他该有自己的人生。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这些力量也有一半应属于他。”

  「午马」皱起了他的眉宇,很明显,他不认可林逾的观点。

  但现在的「午马」实在是很虚弱,林逾看出他有心筹措用词,但过度思考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林逾叹息一声,伸出双手扳正他的脑袋:“你可以直说。”

  “噢,”「午马」果然放弃了思考,他沉吟着道,“直说就是……他该死。”

  “您肯定是搞错了,克隆体不会有自己的人生。克隆体无非是本体的替代或者延续,草莓小姐,您大可把他当作一个能量储存器,这些年因为他的存在而减少了您被觊觎的风险,这就是他的全部作用。”

  「午马」低垂眼睫,用指腹擦拭林逾因突破光子屏障而被割伤的手指。

  他的指尖带过林逾伤口渗漏的血珠,抬起眼眸,舌尖在指腹上一卷。冰冷的唇钉折射过照明灯的光线,映进他灰白的眼瞳。

  就像雪地里埋藏的灯泡,灯光断断续续,却如早春发芽一样挣扎着突破雪层。

  “……人类才是造物神最伟大的发明。”「午马」低声道,“即使是诺亚·亚米德森,要他在人类和克隆体之间抉择,他也不会怜悯后者。所以,请您不要把过度的正义强加给自己,所谓‘平等’啊、‘自由’啊……单是能够出生,就是克隆体们应该耗尽毕生报答的恩惠了。”

  林逾也不是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类主义。

  帝国中的确存在大量的过激分子,他们认为连这片宇宙都只是人类族群的附庸,这帮人致力于诋毁除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克隆体这样面临着伦理问题而一直只在地下讨论的存在——自然也是过激人类主义者炮轰的对象。

  不过他还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类主义克隆体。

  “我还以为你有很超前的思想,因为你看上去总是很洒脱。”

  “现在不超前了吗?”「午马」挑眉,“看来我又让您失望了。因为我这个混蛋无论如何都不能像人类那样,轻易突破伦理的底线……也不能理解您作为人类,为何会对克隆体产生怜悯。”

  林逾安静地听他叙述:“你说‘又’?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了?”

  “难说。我只是直觉您对我并不喜欢,当然,这是您的自由,我只需要知道我很喜欢您就足够了。”

  “我没有对你失望,你一直在给我惊喜。”

  “所以您还是挺喜欢我的?偶尔会把我误认成人类吗?”

  林逾轻轻地哼笑出声,在「午马」的黑袍上擦干净手指:“难说。”

  「午马」的本体是89-110。

  这个认知让林逾对他的态度又不禁柔和了些,尽管「午马」和他记忆里的89-110毫无相似之处,但这两人都曾在他束手无策时带来一线转机。

  简直像命中注定的缘分,又像已经消失的89-110仍在冥冥中守护着他们。

  “草莓小姐,能告诉我韦斯利·罗德的结局如何吗?”

  “如他所愿,他死了。”

  “他的克隆体呢?”

  “你该记住他自己的名字,那孩子叫亚尔林。他和韦斯利的队友们一起离开,也拥有了‘变色龙’的全部能力。”

  「午马」笑问:“您认为克隆体应该有名字吗?”

  “陆枚不就有名字吗?亚尔林也有。”林逾淡淡道,“大家都能吃能喝能思考,作为独立的个体,哪怕是只狗也可以有名字。”

  「午马」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林逾问他:“「巳蛇」叫毕琅,「申猴」叫吴愁,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名字。”「午马」说,“89-110可以作为我的名字吧?洛马数字的版本也行。”

  林逾屈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哪怕是在福利院,我也不认为75-176是我的名字。”

  “好麻烦。”「午马」抱怨,“不能就叫午马吗?”

  “名字这种事随你高兴。”

  “我听「申猴」总叫您‘小鱼’,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

  林逾话语微顿,他沉默一会儿,但还是回答:“广阔的自由。”

  “‘小云’呢?”

  “也是广阔的自由。”

  「午马」轻声笑起来,他本来剧烈的呼吸声都因为这阵笑而有些中断,很快又忍不住咳嗽,眼角呛出了泪花。

  “诺亚和「未羊」都是追求秩序,而您却追求自由吗?”

  林逾扭过头没有回答他带有揶揄的问话。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继续这场对话,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并不是林逾想要谈及的东西——而他们不得不面对。

  率先带回话题的仍是「午马」:“您知道陆棋他们还在统计伤员和死者吗?”

  “第六军区刚刚派人前往SUK-49星和SUK-52星寻找失踪考生,明天才会确认最终的上报名单。”

  “那您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吗?”

  “被秦莫川‘剥夺’思考不是你的主观意愿。这些混乱都是STA和皇室的过错,和你无关。”

  “失控期间,我杀死了四个正规考生,六个散兵团成员。因为我的渎职,在郁尔安手下丧生的考生有待计数。”「午马」哑着声线发笑,“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您要为了包庇一个克隆体而忽视他们吗?”

  从他默许来到这里,其实就已就知道「午马」的用意何在了。

  甚至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林逾非常清楚「午马」不能留下。

  「午马」在这次考试中的反常举动一定引起了多方的怀疑,作为主考官,他频频失职,从“程风雨”到“郁尔安”,再到失踪的韦斯利一队和秦莫川,第六军区面对着公众的诘问,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替罪羊。

  而作为STA的成员,他全程没有参与「申猴」或「巳蛇」的派系,甚至帮助自己拖延了秦莫川的袭击——即使被STA带回,他们也不会给「午马」好果子吃。

  最后,「午马」贯穿了这次考试的全部。

  ——这是最致命的。

  他几乎知道陆权、“程风雨”、韦斯利·罗德、秦莫川、“郁尔安”等等的一切内幕。

  单是王储陆权谋杀亲弟,而陆枚真实身份是克隆体这一秘密——STA里忠于皇室的一派就已不能容他。

  如果再让「戌狗」拿到他的记忆,情报量立刻赶超其他派系,STA长期以来的平衡必定崩塌,因此其他派系也不会容忍「午马」全须全尾地返回。

  「午马」笑吟吟问:“您知道现在我看您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

  “只有黑白两色,虽然很模糊,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如果秦莫川看向克洛维斯的那一眼不是被我挡下,克洛维斯就已经死了。

  “我能在此苟延残喘,也是仰仗「未羊」的‘延续’。”

  「午马」微微低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林逾的手背。

  他的姿态极尽虔诚,神色也极肃穆:“能够保下克洛维斯——一个人类、您的挚友,我真心感到非常荣幸。草莓小姐,我说过,我已认可100%的您,假如可以,也请您接受100%的我。”

  林逾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但「午马」没有听清,甚至林逾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或许只是一些徒劳的“不要”。

  「午马」的姿势没有改变,他执着地握着林逾的手。

  寂暗的房间里似是幻听,竟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滴声,仿佛催促林逾尽快动手。

  “100%的你……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轻贱吗?”

  “是热爱人类、和特别地热爱您。”「午马」轻笑,“为了那些冤死的考生,也为了保住我和您之间不可外传的秘密,就请认可我100%的热爱,让这场混乱在这里结束吧。”

  “「回收者」已死,所有的视线都将集中在您身上。

  “如果我还苟活于世,下次见面,一定会刀刃向您。”

  “而且,您总要试着从事「回收者」的职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好吗?”

  逼仄的房间里充斥黑雾,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矗立的神殿依然冷漠。

  神殿之前立有巨碑,“分/身”二字篆刻其上,林逾停在殿外,看向身边的高大青年。

  后者眉眼带笑,轻浮一如往常。

  “走进去,就是完成全部流程了吗?”

  林逾没有回答。

  “……说不定进去就会遇到89-110,”「午马」笑着伸手,理了理林逾软趴趴的衣襟,“你们是老朋友吧?要不要我帮您带话?”

  弥漫的黑雾遮蔽了林逾的全部视线,影影绰绰间,他只看见「午马」渐远的背影。

  那道挺拔的黑影终归隐没在神殿的栅栏之后,他略略回身,对林逾摆了摆手。

  林逾紧抿嘴唇,忽而开口:“对不起。”

  “这是要带给89-110的话吗?”「午马」问,“还是说给我听?”

  “都有。”

  “噢——对我的话,说‘再见’就足够了。”「午马」抬手掀落黑袍的帷帽,上扬的狐狸眼却可见他毫不作伪的笑意。

  「午马」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在他明亮宽敞的神殿前,磊落的光明映亮二人眉眼。

  “您说我应该有自己的名字,我想了想,大概还缺一个姓氏。方便跟从您的林姓吗?”

  “可以。”

  “——那么,就叫‘林自由’吧。”

  白花花的牙齿几乎晃瞎林逾的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午马」——林自由露出这么爽朗惬意的笑容。

  就像收到节日礼物的小孩,那张面庞天真而坦率。

  “代我向死者致歉。”林自由说,“如果我能有一座坟墓,希望‘午马’、‘林自由’和‘LXXXIX-CX’都能刻在上面。”

  “再见了,草莓小姐。

  “「申猴」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您一定能带给这个世界全新的规则……不过不是因为‘意念具象化’,而是因为您是您,是100%的您。”

  林逾轻轻吸了一口气:“……再见。”

  “为我难过也是正常的,尽情落泪吧,不要浪费了这张美丽的脸。——再见。”

  回到休息室后,林逾先去卫生间洗了一会儿手。

  他用洗手液打出无数的泡沫,清水从小臂冲洗到指尖,被割开的小伤口刚刚沁出血水就被清水冲走。

  洗完手,林逾的目光又落在镜子里的那张脸。

  考试开始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连刘海的长度都没有太大变化。

  五官也仍是那副五官,淡漠疲倦的神情从未更改。

  林逾仔细端详着自己,直到视野内蒸腾起滚烫的雾气,眼白里的红血丝一瞬间看不清晰。

  镜面中的那双眼睛疲惫又坚定,林逾接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眼睛分泌的液体便和冷水一起滑落。

  撩开湿漉漉的刘海,林逾摘下自己的草莓发卡。

  发卡上的草莓是布艺制品,林茜一直夸奖这个发卡可爱又亲切。

  他眨了眨眼,从草莓发卡的顶端便跃起星点火花。

  火舌很快蔓延向下,几乎燎上林逾的手指,被火焰吞噬的发卡转眼间变得焦黑萎烂,林逾屈指一弹,它便化成无数飘飞的灰黑残烬,迅速湮灭在空气里。

  “指挥,”门外传来艾利亚斯温和的询问,“您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只有他一个人发问,但林逾分明听到门外无数紊乱的呼吸。

  除了艾利亚斯,还有一大群人等着他的回应。

  除了「午马」、「回收者」、韦斯利·罗德、89-110……除了已经失去的人们,还有一大群人等待着和他一起的新征程。

  林逾吸了吸鼻子,压下胸腔里翻涌的不适,他拉开门,扬起笑容:“不,没什么。”

  “指挥……”艾利亚斯明显皱了眉。

  他们明明说好互不隐瞒,林逾却一转眼就又恢复以前的做派了。

  “真的没事吗?你明明笑得比哭还难看。”克洛维斯才不顾及体面,当即指出林逾的异常。

  陆枚也问:“你的发卡哪去了?”

  最后的郁郁则是二话没说,径自递来了一张干净的纸巾。

  林逾顿时失笑,无奈的笑容却没维持几秒,便在队友的注视下渐渐下耷,林逾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接着,他猛地蹲了下去,抱膝藏住自己的表情。

  他的背后是卫生间里明亮温暖的暖灯,面前则是队友们殷勤关注的问候。

  所有温暖都包围着他,让他感到无比的欣喜又歉疚。

  艾利亚斯的眼神微微一撇:“……没关系,我们只是想问您吃不吃宵夜。”

  “啊对对,”克洛维斯立刻帮腔,“对对对对,我们都饿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不着急。”

  陆枚则站了一会儿,烦躁地抓抓头发:“这么大个发卡都能弄丢?赶紧起来,大不了考完试回去,本殿赏你百八十个。”

  “指挥,”郁郁从他手臂间的缝隙里把面巾塞进去,“伍德同学送来了「回收者」的遗物,我们一直在等你。”

  林逾抬起头,他注意到杨全恩一队不知何时已经静悄悄退去了房间的另一边,好像刻意给他们留出空间似的。

  但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了。

  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一瞬间爬满脸颊,眼圈和鼻尖连带着耳翼烧红一片,林逾甚至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他紧紧咬着下唇,颤声回答:“我杀了他们。”

  “——他们都因我而死。还有、还有爸爸……爸爸也是为了我……”

  从福利院时期的89-110等人,到后来认识的奥赛尔,再到此次考试中相继离开的韦斯利·罗德、「回收者」、“郁尔安”、「午马」……

  林逾清晰认识到自己心境的反复拉扯,但他无法摆脱这无休止的自我鞭笞。

  “你说什么蠢话?”陆枚喝问,“我可是每多活一天都在折陆权的寿,那我是不是该赶紧去死啊?”

  “就是啊!我、我还跟你一起处理了……那个克隆体。”克洛维斯小声嘟囔,“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有道德感,那时候不是还兴冲冲说我们是帮凶,我这辈子都不能背叛吗?”

  郁郁也道:“我杀了爸爸。”

  “……那不是你爸爸。”

  “我杀了小爸。”

  艾利亚斯更是哭笑不得:“抱歉指挥,我大概……手上堆的人命有点数不过来。”

  “不过您应该明白,您心里所愧对的那些人们并不是被您‘杀’死。他们只是自愿将‘生’留给了您和其他人,不单单是为您,也是为了您曾带给他们的希望和安慰。

  “与其说被您‘杀死’,更可能是您将他们从昏暗的‘生活’里拯救。”

  艾利亚斯把他轻轻拉了起来,一米九的身高和宽阔的肩怀足够他把林逾纳进怀抱。

  克洛维斯和陆枚先后拥近,郁郁也迷迷糊糊加入他们。

  五个人的手臂搭在队友的肩膀,每一只手都散发着滚烫的热意。

  “向前吧。”艾利亚斯说。

  克洛维斯也说:“下一站就是福利院,当然只能向前了!”

  陆枚道:“好土的姿势……不过我也想知道,我和陆权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郁跟着点头:“楷恩叔叔的情况、爸爸的生物信息、还有小爸……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克洛维斯:“都说那个不叫小爸啦。”

  郁郁:“小妈??”

  克洛维斯:“……”

  克洛维斯:“还是叫小爸吧。”

  他们就这样弓着腰搂着彼此,直到林逾忍俊不禁,笑声便如引线,勾起房间内所有人的笑。

  旁边的杨全恩一队等得不耐,兀自打开了投影设备。

  于是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少年清越的话音:“那个——上午好。”

  “我叫商慈,这是爷爷给我的名字。”

  “每天晚上,当STA敲响房间,跟他们去到某个地方,我就会忘记很多东西。

  “所以,以下都要记住。”

  “我是一名克隆体,我的一切都源于盗窃。我偷走了本体的力量和生命,爷爷说,那个叫‘小鱼’的本体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这不代表我的行为磊落光明。

  “可是爷爷已经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我讨厌所有和STA有关的东西,他们限制着爷爷,限制着我,他们不许我和小鱼见面——据说,一旦我和本体见面,他们就会面临灭亡的危机,而我亦然。”

  “我害怕死亡,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爷爷。

  “或许等我找到爷爷,就能坦然面对小鱼的追责了吧。”

  画面中的少年有着一双圆润清亮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杂质,透明清澈,宛如一对上乘的黑曜石。

  画面跳跃,很快来到少年体型和五官都更成熟的后来。

  依然是那身作战服,背景却从幽暗的房间转换成辽阔的沙漠。

  暗红色的项圈圈箍着他的自由,但他的面上始终挂着无知觉的笑容,尤其在提到“小鱼”这个名字时,少年无意识弯起眼眸,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辞。

  “我来到了西部星域,来找爷爷,也看到了小鱼。”

  “好想和小鱼说话,但「巳蛇」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还问我为什么想和小鱼说话……这需要理由吗?因为小鱼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人不喜欢他。”

  “当然,也没有人喜欢我。”

  “我的表述好混乱,听上去像在嫉妒小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嫉妒小鱼还是嫉妒别人,我只是想和小鱼说话,我想让小鱼知道我的存在,我想听小鱼叫我的名字。”

  “我叫商慈。爷爷的商,慈爱的慈。

  “假如能和小鱼说话,第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叫商慈,慈爱的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