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直播间里一片惊涛骇浪。
假如说杨全恩是背水一战、迫不得已，那么张希谷现在拥有着完美的中立立场，如果不是有心和林逾交好，大可不必舍身来趟“结盟”的浑水。
更何况在第一次的指挥系考生会议里，拜伦·科里正是由于把他和林逾弄混，才会导致张希谷的队伍出师不利，停顿一整个回合。
难道这人完全不计较这些吗？
就为了自己对程风雨主观的感受，认为程风雨状态有异？
这些也是林逾心中的疑惑。
诚然，随着正式考程拉开帷幕，对他的队伍无下限的谩骂和谴责有所减少。小部分较为理智的观众已经把重心从“我要见证林逾不行”转成了“姑且先看看到底行不行”。
但，所谓的减少，也不过是从以前的一百条辱骂变成了九十九条半。
“你的提议太吸引人了，”林逾评价，“显得它更像一个陷阱。”
张希谷不禁苦笑：“我能理解你的顾虑。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敢惹火烧身，其实我在西部军校一向是相对保守的那类学生，所以论坛里都不会有我的任何风闻。”
林逾反驳：“我也很保守很低调。”
现在这一身腥又不是他上赶着惹的。
张希谷笑着摆手，为自己的过失发言道歉。
但他们的话题还未彻底深入，航空器内的中央播报突然响起，嘀嘀的锐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逾抬头寻找声源，张希谷却脸色微变：“是处分通报。”
林逾蹙了蹙眉，低眼查看时间。
现在是晚间19：30，距离晚餐结束过去了半个小时，而距离下次会议还剩一个半小时。
果然，无机质的电子女音在航空器中响起：“现在播报今日白天时段违纪名单。”
张希谷仍是一头雾水，但林逾已经猜到大半。
现在要点名批评的是错过晚餐的考生们。
在此之后，大家都会意识到晚餐时间和会议相重合的这一圈套，再想依靠这点信息拉开分差就不容易了。
不过也有意外收获，毕竟林逾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真的错过晚餐。
电子女音平等地读出每一个人名，抑扬顿挫、铁面无私，如同警告的电子音持续了好几分钟，久到林逾和张希谷对视的眼神都变得无奈。
终于，82名到场指挥，因为晚餐时间而确定违纪的足有48人。
甚至就连拜伦·科里也在其列。
很能理解，毕竟刚开局就拿到“9”，最后掷骰最后行动本就在时间上吃亏。
而且要捋清前八人的行动逻辑、要珍惜这一次的天赐良机……这之类的思维很容易耽误“9”的时间。更何况拜伦·科里说不定都没注意到晚餐这回事。
“以上考生，作风表现一律扣5分。”
林逾双手插兜倚墙而立，眼里笑意微薄，看向了张希谷：“张指挥倒很细心呢。”
从心理战来说，张希谷虽然是“5”，但错失第一回合的行动机会，大部分人都会焦虑，从而选择在会议室里多多逗留，以争取在信息收集上弥补劣势。
可是张希谷没有出现在违纪名单，说明他也一样准确地到达了餐厅用餐。
难道是性格大大咧咧？那可不像。
所以只剩下张希谷和自己一样考虑到了用餐时间的可能。
张希谷也用笑容回应：“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林指挥不也一样很细心吗？”
[“？？？这是在聊啥？？？”]
[“混乱了……自从林逾跟主考官聊过，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墙上的监控视角根本看不清他俩表情啊可恶”]
[“有人注意到那个作风表现扣分吗？谁来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不准错过晚餐，错过的都被扣分了”]
[“难怪林逾刚出会议室就奔着餐厅走，我还以为他真饿了……”]
[“呃呃呃以他的脑子，说不定就是真饿了呢”]
[“众所周知，林○少爷的运气向来是有点‘好’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繁杂的弹幕，林逾再次开口：“我也很期待和张指挥合作，但我已经有很合拍的盟友了，擅自和别人说话都觉得不够忠诚……”
他一边说，脸上露出伪善的微笑：“为了给我一点直面杨指挥妒火的底气，张指挥一定能理解我的为难之处吧？”
林逾指指光脑，和张希谷的光脑完成链接，组成了临时性的会话窗口。
他在窗口里发送了自己的需求，而张希谷的表情也渐渐变化，从软绵绵的恳求变得越发郑重起来。
之所以选择用光脑发送讯息，是为了防止直播间的观众将他们的约定二次传播。
不管程风雨有没有异常，只要张希谷能移走程风雨，陆枚的危险就会大大减少。
如此一来，哪怕只是饮鸩止渴，他也能多出一点时间梳理思路。
而且还能节约自己的行动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掷出不错的步数，把克洛维斯彻底送出雨林。
“林指挥可真是——”张希谷哑然失笑。
可是良好的教养和温吞的性格使他咽回了略显主观的评价，半晌，张希谷微微点头：“我会考虑。”
“这还要考虑？”
“当然。”张希谷道，“这种行为很可能会激发队内的负面情绪，我得想想如何解释我的每一项决策。”
林逾以笑作答。
谈判到此为止，双方都给出了自己的需求和筹码，旁观的观众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最后的结局看上去会成了林逾更占上风。
但比起这两人的谈判，航空器内同一时间发生的另一起闹剧才是更加令人侧目。
——拜伦·科里迎来了专属于他的网络暴力。
星网平台出现了两场自发组织的投票活动。
因为挂上了“联考直播”“林逾”“军校”等等一系列热度正火的标签，这两场投票虽然没有官方主持，却意外地吸引了不少用户的踊跃参与。
半天不到，投票活动的参与人数已经破亿，仍在以每秒近十万的数量新增。
投票的标题也很直白——
“首届三校联考直播中你最喜欢的考生个人”；
以及“首届三校联考直播中你最讨厌的考生个人”。
荒谬的是，军方曾经数次呼吁公民不应对军校考生进行语言攻击，更是明令平台不得准许任何有关联考的引战话题登上热搜。
然而平台和公众都不在意。
过度高昂的诉讼成本、法不责众的心理暗示、本能趋利的不良媒体……众多因素一齐推动了这场闹剧的发酵。
林逾毫无疑问，断崖登顶“最讨厌”的榜单。
可众人都以为会出现在“最讨厌”第二名的队友们，除了陆枚缀在第十，其他三人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相反，艾利亚斯还在隔壁“最喜欢”榜上有名，以微妙的分差仅次于陆惟秋，暂居“最喜欢”的第二名。
“最讨厌”的第二名频繁更迭。
直到直播间观众听完电子女音的播报，发现连林逾都侥幸逃过的文字陷阱，拜伦·科里竟然狠狠吃了教训。
于是第二名的角逐尘埃落定。
——“拜伦·科里”。
[“神仙开局地狱收场”]
[“哈哈哈笑死我了，谁刚才叫这傻缺英雄的？丢不丢脸”]
[“看了回放，人家‘8’移动完队友的时间是18：41，但凡有点脑子……”]
[“二十分钟走不动一步棋哈哈哈哈哈”]
[“别尬黑，咱科里老师是修仙的，从来不吃晚饭”]
[“我是黑子我先说，科里家族说是世家，其实从拜伦爷爷辈就没出过少校以上了”]
[“妈呀哈哈哈哈哈咋还不如林逾呢”]
[“冷知识，林茜老师都有荣誉军衔，第一军区认可的大校”]
[“他刚开始叫杨指挥无偿给情报那态度就有病”]
[“这么冷漠的人能做好指挥？我不信”]
对杨全恩的态度不善；
会议时猜错林逾的号码；
失误错过了晚餐时间……
仔细数来也不过是寻常的兵家胜负，但接连发生在拜伦初被公众看到的第一天，于是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成了他的罪状。
航空器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能查阅平台的投票进度，所有人都能看到弹幕里对拜伦·科里的评价。
甚至出现小规模的嘲讽，称他是军方派给林逾救场的丑角，使命就是被林逾踩在脚下供观众泄愤。
考生们无人做声，就像最开始林逾和杨全恩被抨击时的沉默一样。
“你在哪呢？”杨全恩的通讯适时插/入，林逾恰好结束了和张希谷的会谈，接通：“在会议室这边，这就去找你。”
他一边说着，步履匆匆经过结束了晚餐，本该无人的餐厅。
灯光无法映照的漆黑阴影里，似乎有一团背影缩在角落。装饰绿植的枝叶掩蔽了他的大半身体，林逾淡淡扫过余光，留意到公屏里正在追问哪个镜头可以看到拜伦·科里的无数弹幕。
这些人似乎换了猎物。
林逾抬手，啪地按开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餐厅里刹那间充满光亮，冷色的白光径直打在败者的面庞。
那张脸上除了错愕就是难堪，RC眼镜狼狈地掉落一旁，见到林逾，对方手忙脚乱捡起镜片往脸上戴。
“别又摘眼镜啊，我很缺德，再看到就会举报的。”
拜伦：“……”
镜头对准了他们，尤其将拜伦挫败无助的姿态送至观众眼前。
“……难道你就从没摘过镜片吗？”
林逾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指指自己的镜片：“为什么要摘？我今天刚刚喜提两个火箭，准备找主考官问问提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