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怎么可以让小鱼宝宝这么可怜！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主考官的圆桌会议例行召开，「午马」戴有黑色皮手套的双手捧着茶杯，白瓷质地的杯身和他的手套对比鲜明，黑白撞色更加给人浓烈的阴郁观感。
室内四角点燃灯烛，上空悬挂硕大的古蓝星欧式烛台吊灯，灯辉如昼长明，照亮众人不同的神情。
发出尖叫的自然又是最爱闹腾的熊孩子「申猴」。
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高脚椅上，银白色扶手雕作藤蔓形状，两手抓握，不情不愿地叫嚷着：“总之我不允许嘛——「午马」！你一定也支持我吧？你看宝宝他长得多漂亮啊——”
「午马」面不改色打断他：“我对雄性没有兴趣。”
“呜呜……不要嘛……小鱼宝宝那么好……”
「申猴」的哭声不绝，圆桌会议顿时陷入僵局。
他们倒是很想就这样拍桌子走人，但作为开考以来的初次会议，闹事的又是「申猴」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家伙，其他人面色各异，但好歹都没有提前离场。
半晌，陆棋笑着打破几乎凝固的空气：“「申猴」先生，方便透露一下您为什么对林逾同学另眼相待吗？”
“这还需要解释吗？”「申猴」泪眼婆娑地反问，“他在直播重启的时候说了‘锵锵锵锵’耶？肯定是和我心有灵犀！”
陆棋：“？”
这回连陆棋也跟不上「申猴」的脑回路了。
可是放任「申猴」继续这样不依不饶的胡闹也不可能，陆棋左右张望，其余三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一时间，陆棋居然有点幻视曾经独自带大两个弟妹的光景。
陆棋不自禁揉揉眉心。
“「申猴」先生，”陆棋无奈劝诫，“我不否认林逾同学是一名很有潜力的指挥，但是我们作为主考官，是绝对绝对不能破坏规则的呀。相信在来南部考区之前，STA的大家一定也和您解释过其中利害吧？”
“「申猴」大人才不要管那帮家伙！”身形矮小的「申猴」直接踩上酒红色的丝绒软垫，手舞足蹈起来，“小鱼宝宝就是最优秀的指挥，不管不管不管——”
“砰”！
这一次出声打断他的是「午马」。
但并非用嘴出声，而是直接一拳砸在了深红色的木质桌面。
桌面上留下了浅浅的坑印，淡黄色的木芯也露出些许，这一拳更把「申猴」的无理取闹尽数堵了回去。
「申猴」无措地眨巴双眼，身子一滑，又恢复了坐姿。
他的小腿悬空荡着，无比乖巧地不再吭声。
“……啊，”陆棋如蒙大赦，急忙组织众人恢复会议秩序，“总之，初次掷骰的结果就快出来了，大家对这些孩子当前的表现有什么评价吗？”
薛斯明坐在上位，直到「申猴」停下胡闹，他才点开自己的光脑界面，共享视野，伸指拨出一个界面。
画面中最早呈现的便是一片素白的雪山。
高山巍峨耸峙，深雪厚可覆足，举目张望除了枯木和雪，周围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浑噩。
而在雪山群峦拥抱的谷底里，有人已经支起临时的帐篷，固体酒精燃烧的火焰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与火焰相衬的，则是一抹耀眼的灿金。
少年正在煮沸雪水，积极地准备着饮用水资源。
“艾利亚斯·冯·维尔。”薛斯明开口，“01101队里唯一不受林逾影响的队员，他的应变能力和生存能力都很优秀。除此之外，在短短四小时里，他已经完成了方圆数公里的勘察，从雪山山脊移动到谷地扎营，但和指挥的通讯频率是队内最低。足够看出他有丰富的决策经验，如果他队指挥有意重用他的才干，他们队伍也许会有很好的成绩。”
在场无人提出异议。
艾利亚斯的优秀他们都有目共睹，若非艾利亚斯已是板上钉钉的冯·维尔家族继承人，第六军区也很乐意将他培养成南部星域的中流砥柱。
当然，以艾利亚斯的表现，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坐在左侧，一直抱臂上观的佐伊·艾尔也微微舒展眉眼，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欣慰和赞许。
“可惜艾利亚斯身处雪山，那里是‘袭击者’最少的地方呢。”陆棋双手托着下巴，他也认可艾利亚斯的优秀，不过客观弊端也得承认，“看看他队指挥的打算吧。如果是我，一定会让艾利亚斯率先移出雪山区域……嗯，他的位置也不算很深入，大约四格就能抵达雪山边界。”
佐伊·艾尔道：“指挥系的杨全恩也很不错。”
随她话音落下，「午马」果然重重一哼。
佐伊·艾尔连眼神也不给他，径自评价：“队友失联后他振作得很快，做出的结盟判断也很聪明。无论是他掌握了别的情报确认队友安危，还是他性格就是这样坚韧……都很值得培养。薛少校，你认为呢？”
薛斯明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接着，陆棋看向来自STA的两名主考。
他礼貌地扬起笑容，静候两人开口。半晌，「午马」道：“没关系，你先说吧。”
陆棋微愣，虽然不理解「午马」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谦让，但他还是带笑回答：“我很看好那个叫程风雨的孩子。”
“不该是你弟弟吗？”薛斯明反问，“陆枚的气势明显强势很多。”
陆棋噗嗤笑出来，他摆摆手：“小九在任何时候都很强势，所以这次的表现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程风雨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共享他的直播回放。
那段回放正是陆枚枪杀巨蟒的一瞬之后。
意气风发的皇子，和潦倒落魄的支援，他们眼神交汇，眸中浮动着异样的情绪。
陆枚没有更改他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依然用近乎睥睨的目光审视着程风雨。
片刻，回放中传来陆枚不屑的哼声：“不要。”
程风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在陆枚的身后大约追近两个小时。
陆枚体能不佳，因此无法甩开距离，相反，经过两小时在湿软土地里的跋涉，陆枚体力见底，索性就近找了一棵大树靠坐。
他能听到头顶传来吱吱的叫声，猜测是什么猴子一类的动物，余光则瞥见小心翼翼匍匐远离的毒虫。
陆枚微微抬足，一脚踩断了毒虫的身体，碾得四分五裂。
湿腻的汗液无法自然晾干，紧紧附着在陆枚的皮肤。明明只是一层汗，却像在身体上重逾千钧。
陆枚席地而坐，掏出水壶痛饮几口。
嗓子里也闷闷的，这几口水喝得毫不痛快。
“……那个，”程风雨小心翼翼地走近，面带担忧，“殿下，最近的水源也有好几公里，您……”
陆枚喝得太急，不少水都没能进入嘴里，反而顺着下颔淌下来润湿了衣衫，和汗水一起下潜。
突然被程风雨吓到，陆枚猛地呛一口水，掩面咳嗽几声。
程风雨急忙伸手想要帮他顺气，却被陆枚一手挥开：“别碰我！”
程风雨只好僵在原地，小心躲着陆枚不悦的视线。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陆枚的目光紧紧追着他，翡翠似的眸子渗出不做伪装的冷意。
对陆枚来说，这已经近似于一种冒犯了。
除了林逾以外，从未有人敢对他冒犯到这种程度。
和队友可以勉强容忍，但陆枚对外人向来都不假辞色——更何况他们此时还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他的眸色时明时暗，就像四下潜伏的植物。
光影交结，陆枚的眸子笼上愈发深沉的阴翳。
片刻，他问：“……你想和我结盟？”
“是、是的！”程风雨急忙回答，“您很厉害，我也会尽力提供我的帮助……那个，我的能力是‘补缺’。我可以和任何生物体共享能量，大部分动植物都会因此乐于为我指明方向。”
陆枚皱眉：“能量？”
“精神力、体能，以及生命力……”程风雨猛地单膝跪下，他仰起头，神情恭敬又殷切。
程风雨眼中的怯懦和卑微几乎纠结成了一滩泥沼，可是日光穿透林叶映入他的瞳孔，就像从泥沼里突破出一束光。
他的表情毫不动摇，陆枚安静和他对视，又见程风雨的身上渐渐浮出淡绿色的光晕。
程风雨试探着伏身，用自己的额头贴触陆枚满是泥土的军靴。
陆枚躲开脚，皱眉道：“我们都是考生，不必。”
“可是……”
“我知道了，我会保你不死。”陆枚换了一个坐姿，将原本险被程风雨碰到的单脚翘了起来。
接着，被武装带衬托得更加瘦削纤细的腰背挺得更直，陆枚信手拈来把枪在怀间一转，冰冷枪口挑起了程风雨的下巴。
陆枚微抬下巴，神态倨傲得像一只猫。
“——我需要积分。把你的作用发挥到这上面来，然后帮助我拿下全部的积分。”
程风雨的神情明显一滞：“……您是说，要找‘袭击者’？”
“没错。”陆枚道，“做得到的话，狩猎就从现在开始。反之，我就要驱逐你这碍眼的家伙。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