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穆尔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祭典将近,彼时这个孩子有了七个月大,出行走动都已然有些不便,落在奥托眼里,极让他心疼。

  月圆的前两天,皇室派了人来询问关押的人鱼事宜是否一切安好,按照计划,塞穆尔称病并没有出面,是由副团长乔治迎接的。

  就像塞穆尔嘱咐的一样,乔治说了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人鱼关押许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虚弱,伤口大多愈合,大概也察觉到了祭典时间的逼近,进来十分亢奋,哈里公爵多次镇压,却也因为信息素攻击而受了重伤。”

  派遣来的军官沉默了一会,打消了去看看祭品的念头,过了许久才公事公办般地问了一句,“那么……哈里公爵可还好啊?”

  乔治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公爵大人已经极尽全力,但……那毕竟是人鱼族的王子,要完全的控制住,实在有些困难……”

  那军官冷哼一声,“我可不管这些,既然如此,就让哈里公爵好好的养伤,在祭典那天晚上吧祭品完完整整地放在刑台上!”

  现在不好打草惊蛇,乔治也只好同他卖笑,“一定,一定。”

  等到军官将这个消息汇报给安德烈王储时,令人意外的,王储并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反而是露出了一派担忧神情来,“塞穆尔受伤了?”

  “是。”alpha跪在安德烈面前,一字不差地将乔治的话重复给安德烈听。

  祭典的事情一向是由王储来策划的,更不用说皇帝陛下这些日子的身体变得更为糟糕,甚至连床都下不来,国度中安德烈已然成了完全的掌权人和统治者。

  安德烈到底没说什么,只让人从库房中选了些水晶金银送去,也算是对塞穆尔的安抚。

  一天天过去,月亮几近圆满,祭典就是今天。

  管家为塞穆尔穿上束腹和礼服,他的月份不小,这样一收显而易见是难受的,塞穆尔的脸色一白,奥托便极担忧地凑近自己的爱人,“非要去吗?”

  “总要有个结束。”塞穆尔朝他露出了个安抚的笑容,“就这样离开,想来皇族也不会善罢甘休,反而更加麻烦。”

  奥托知道他心意已决,只是叹了口气,“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我会在这里等你。”

  “到时候,我会带你离开。”奥托这样说道。

  塞穆尔看着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在爱人的唇边印下了一个吻,“我知道。”

  他出了房门,接过部下递上来的剑,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脖颈划了一道,鲜血流淌下来,滴落在华美的礼服上,看着有些狼狈,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纷乱战斗似的。

  “启程吧。”塞穆尔将带血的剑扔到一边,冷硬地下达了命令道。

  夜幕低垂,余晖已经慢慢地褪去了,天边是一派暗沉的天色,云层低低地压着,徒增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来。

  水滴轻巧玲珑地落下来,滴落在骑着马的骑士肩头,水花溅开,威廉抬首往向天空,微不可见的眯起了眼,“下雨了。”

  月圆之夜降雨,是妖异之兆,这天晚上,必定不能风平浪静。

  路途遥远,等塞穆尔一行人到时,天色已经全然黑沉了,只有不远处的莱特宫殿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传来阵阵笑声,更加显得宫外是一派的沉寂肃杀。

  塞穆尔显然是最晚到达的一脉氏族,舟车劳顿,又怀着孩子,一路颠簸已经让他有些混沌,但还是强撑着下了车,宫门外的使者显然等了他许久了,那beta的目光不住地往他身后瞥,见塞穆尔是一个人来的,眼眸中露出了惊异神色。

  只是碍于身份,并没有询问。

  “轰——哗———”

  厚重的浮雕黄金宫门足足要两名年轻力壮的alpha合力才能一起推开,大堂内是一派的欢声笑语,祭典是大日子,omega和女士们都盛装出席,搽了香粉又喷了香水,堂内是一片香风阵阵,奢靡至极。

  伯恩公爵率先看见塞穆尔,老家伙的山羊胡抖了抖,没忘记给塞穆尔挖坑,“哟,哈里公爵。”

  “你还真是好大的脸面,连祭典这样的日子都能迟来,实在是毫无规矩,还不认罪!”

  安德烈自从塞穆尔出现在他面前时目光就没移开过,身穿华服的王储殿下有些急切地从高台王座上走下来,身上的披风因为他有些着急的动作而向后飘起,他抬起手掌,显然是不希望伯恩公爵再这样说下去。

  “塞穆尔。”安德烈道,“怎么来晚了?你……”他走进了,这才注意到塞穆尔身上大片的血迹,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气,但尽管如此,却依然没法掩盖他身上那一股,即为浓烈的海水信息素。

  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塞穆尔先在他面前跪下来,额头扣地,这是个请罪的大礼,安德烈的眼角跳了跳,“怎么了?”

  “请王储殿下赎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那信息素太浓,又像针似得扎来,安德烈不由得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塞穆尔是只身前来的,而显然周边的贵族们也注意到了。

  有贵族omega靠近身边的好友,“听说……今年的祭品是由哈里家族看管的?”

  “你的消息怎么这样不灵通,这是多早之前的事了?不应该是人人都知晓的吗?”

  “那……”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显然都是心中明了了塞穆尔为什么会突然跪下请罪又只身前来,连深居简出的omega都察觉到了,安德烈自然明白了,塞穆尔请的是个什么罪,他的脸色已然是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塞穆尔。”

  “祭品呢?”

  “请王储殿下赎罪。”塞穆尔依然匐在地上重复了这一句话,额头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沉闷的一声,听了都觉得疼痛。

  伯恩公爵是最乐意见得对家家族出糗的,此时此刻塞穆尔办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当然让他喜闻乐见,当即火上浇油,不怕死地在后头大声道,“塞穆尔,没能看管好祭品,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孽?你就是死也……”

  “住口!!”他说的正起劲,却没想到被暴怒的安德烈打断了,安德烈称得上英俊的脸神色有些狰狞,两侧的拳也握紧了,显然在气头上,但还依然是在强压着,他低头看向塞穆尔,“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祭品呢!!!”

  “是臣下的失职,臣下无能,前几日不慎被那人鱼重伤,在今日送押时不敌对方,使他……逃脱了。”

  “放肆!”安德烈将一侧的酒杯全部扫在地上,水晶碎裂开来,碎片飞溅,削去了塞穆尔垂落的一抹发丝,又在他侧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德烈的胸膛起伏着,显然气极了,但他注意到塞穆尔脸颊上的那道痕迹,凌厉的眼眸又松懈了一瞬。

  一边有善于察言观色者注意到王储殿下这短暂的松懈,平日里又受到过哈里家族的恩惠,于是趁胜追击,“殿下……管辖人鱼到底不是骑士团的职务范围之内,想来哈里公爵也对对付人鱼十分生疏。”

  “臣下听闻那人鱼凶悍异常,早些日子刚关押时受了重伤都十分棘手,哈里公爵一人肩负多样要职,也是分身乏术啊。”

  这话也算有理,一边也有贵族面面相觑后接了他的话茬,有些家族多年来是受到哈里家族庇护的,“殿下,前些日子海边战乱,也是哈里公爵带人平了叛乱,也算功过相抵……”

  此话一出,周边附和的人便是更如过江之鲫,此起彼伏的求情声让暴怒的安德烈也逐渐的平静下来,但他环顾四周,看见有这么多家族帮着塞穆尔说话,脸上依然有些不太好看。

  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发难,只是挥了挥手,“罢了,那条人鱼确实是个怪物,好在海边之战,人鱼兵团活捉了不少发难的alpha人鱼,也有好些个不可多得的上等货。”

  安德烈的目光在塞穆尔身上扫了一眼,“算你功过相抵。”

  塞穆尔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谢殿下恩典。”

  那alpha人鱼很快就被羁押着上来了,上身和鱼尾都被锁链缠绕在祭台上,不住地想要挣脱,口中发出“嗬嗬”的尖利鸣叫声,有胆小的女子和omega们害怕地往后躲闪着,安德烈看着面前的祭品人鱼,到底还是满意的一笑。

  一众祭司站在一侧,米洛斯也在其中,他望向前方,同塞穆尔交换了个眼神——为了以防万一,塞穆尔到底不是只身前往,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米洛斯也好帮他出宫报信。

  安德烈向外做了个手势,主祭司便心领神会,推着祭台向外,众人昂头,一轮满月悬挂空中。

  主祭司在祭台边吟唱着海神的歌曲,奇异又古老的音符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生敬仰,与此同时站在祭台一侧的两位副祭司却抬起手中的匕首,朝人鱼的心口刺去,鸣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从被刺的心口中流淌出来,空中那轮明月也在与此同时,逐渐地染上红色。

  祭典,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