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是个人类与狼人都不太喜欢的日子。

  当晚狼人体内魔力膨胀,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野兽。而又有哪个人类想变成野兽口中的食物呢。

  饼干变软,被咔的一声咬断,尤尔嚼着饼干,对愣在原地、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宿林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宿林往后撤去,把捆在桌子上的绳子解开,尤尔恢复自由,盘腿坐在桌上,看宿林难得的困惑样子有趣极了。

  “我不会在血月失控啦。”

  宿林眉梢眼尾尽是疑惑。

  “我不是纯种狼人,没有那么多魔力用来失控。”尤尔仰头,“顶多只会兴奋一点。”

  作为神狼之恋的结晶,他天生具有残缺,狼不像狼人不像人。

  “你没有见过我变成狼人的模样吧,其实不是我不变,而是我根本不会变。”尤尔道,“我的母亲是个人类,我应该算是——混血?混在人类里面还是挺方便的。”

  宿林看见尤尔轻松的笑意,目光从脸上的棉贴转到左边的耳饰,一路向下透过厚厚的衣服,看到那具瘦弱的身板下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一句轻飘飘的“混血”,说尽了多少无法言喻的磨难与歧视,从那双带笑的瞳孔中,他看到一只沉默着小狼崽,独自一人跨越高山,走过冰天雪地。宛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中,雾蓝色的眼睛泛起涟漪。

  尤尔呼吸一滞,对宿林泄露出来的微小情绪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该死的人都处理完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要好好开始新生活了。”

  宿林低声应了一声。

  屋外气氛仍旧火热,尤尔打开窗户,嘈杂人声扑面而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叫喊,那个声音太轻了,和晚会格格不入又转瞬即逝,让人疑心只是一个错觉。

  宿林见尤尔站了起来,也往外面望去。

  几秒后,屋内屋外所有醒着的人,都听到了来自远方的悠长狼嚎。

  围着篝火的村民们集体失声,狼嚎出现突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又一声狼嚎响起,这次声音明显变近了。尖叫声在安静的人群中爆发,离得最远的一个村民跌倒下来,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黑暗中,一双赤红兽瞳飞快逼近。

  血月的狼人是杀戮之神,人群混乱,尤尔冲出门外,抓住躺在长椅上的老板肩膀一顿摇。

  “老板,醒醒,有狼人!”

  老板美梦被打搅,听见狼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什么?”

  “狼人,狼人出现了!”尤尔的声线透着紧迫感。

  求生欲让他拖着醉酒的肥胖身躯往酒馆逃,惊慌失措的人们一下子找了目标,一股脑往酒馆涌去。

  篝火照亮了奔跑而来的狼人,失控的肉弹撞进人群,一个村民被冲击力撞得高高抛起,砸落在地动弹不得。

  彩旗拦腰折断,风将篝火上的火苗带到旗面,小夜灯充当火引,连树也一起点燃。

  酒馆门宽不到两米,一群人堵在外面推搡着,尤尔一时不察被前面的人用力一顶,脚下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后面的宿林接住尤尔,四处看了看,拉过尤尔脱离人群,走到另一边没有关上的窗户旁,把人提了进去。

  窗户边上的村民便看见一个人凭空降落,愣了片刻赶紧去关窗户,在即将掩上窗户的那刻,一道极大的力量从窗户外面反弹过来,村民被窗户框砸到脑门,跌倒在地。

  背后的火光照不亮宿林冷然的脸,村民指着鼻子骂道:“白痴你找死!”

  “蹬”的一声,皮质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他手边响起,听这声响,偏上一点就能踩断他的手骨,村民噤了声。

  进了酒馆,宿林把窗户关住,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酒馆陷入黑暗。

  为了不引起狼人注意,里面没有亮灯。宿林靠着墙壁,不一会儿眼前多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尤尔挤到宿林身边,和他一起靠着墙壁,语气低迷:“为什么狼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疑惑的不是村庄还有狼人,而是狼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泰勒的出现说明村庄除了哈姆狼群还存在其他魔物,那些魔物很可能没有伤害人类的打算,只是想要生活在村庄里罢了。

  这类不伤人的魔物不少见,后生狼人就是其中一种。他们被邪念入侵异化为狼人,从小生活在人类社会的他们,不会因为一次异化就彻底改变生存方式,他们的内心还是人类,需要这样的集体生活。

  “就算是血月,也不应该啊。”尤尔心里有些沉重,明明都要翻篇了,却又有狼人现身,难道要回到之前的日子吗。

  失去理智的狼人在街上肆意屠杀,一层阴霾笼罩在酒馆之内。尤尔来到酒馆后厨,这里的窗户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况。

  躲进酒馆的到底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困在外面。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大家逃的逃散的散,狼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狼人危机暂时解除,另一个危险接踵而至,村庄着火了。

  篝火被踢翻,火苗爬上担架,把连在一起的房子点着。因为风向的缘故,酒馆不会被火灾的牵连,但天干物燥,火势汹汹,居然有从中巷蔓延到前巷的架势。

  街边的树连成一片,尽头是前巷的双层木头房,尤尔经常去那里,那是提卡提米的家。

  两兄弟一家没有参加篝火晚会,搞不好现在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有场火灾即将夺走他们的生命。

  地窖有扇后门,里面外面都可以锁住,他可以从那里出去。打定主意,尤尔从后厨出来,往地窖方向走去。

  适应黑暗以后,宿林恢复了一部分视力,看到尤尔行色匆匆,走过去问:“去哪?”

  尤尔小声道:“外面着火了,好像会蔓延到提卡他们家,我得去叫他们。”

  宿林去后厨看了看,外面浓烟密布,而且看方向烧到两兄弟家是迟早的事。

  尤尔抬头的时候刚好和对上了宿林视线,只一个照面,他们便达成了一致,一同往酒窖去。

  从外头锁上木门,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前巷跑。风助长了火势,跑在寒风里一半脸是冷的一半脸是热的。

  忽然,宿林刹了车,拉着尤尔往树后躲。一个黑色旋风从旁边一闪而过,路过的空气都带着浓烈的腥味。

  狼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尤尔往后看去,这只狼人的背部不像哈姆那样宽阔,体毛偏棕偏软,确实是后生狼人没错。

  它被另一边的求救声吸引,宿林向尤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接着往前巷赶去。

  此时火焰已经逼近,顺利来到提卡家门前,两人却被门锁难倒了。

  大多数房子的门锁采用插销,随便一拨就能开,这也是多恩为什么这么容易潜入别人家里偷东西的原因。

  但这个门锁比插销复杂得多,而且好像还从里面反锁了,在尤尔印象里,他们家门锁不该这样坚固才对。

  最后一颗大树也被点燃,他们进不去,顾忌狼人也不能通过喊叫来唤醒他们,只能爬窗了。

  两兄弟的家有两层,第一层是木头窗户,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很难进去,第二层是玻璃窗,但楼距很高。

  宿林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将靠墙的几个木桶堆叠起来,蹲在木桶上朝尤尔勾了勾手。尤尔明白了,也登上木桶,再顺势踩在宿林肩膀。

  木桶接触面不大,还一口气堆叠了三个,下面摇摇晃晃,宿林却稳稳地站直了身体,尤尔往上望去,他离窗户还有一段距离。

  尤尔皱起眉:“不够。”

  宿林抓紧尤尔的脚踝,脚尖一点往上跳跃,尤尔离窗户越来越近,最后触碰到了窗沿,同一时刻,脚踝上的力道松开了。

  下面传来木桶倒塌的声音,尤尔用力扒住窗沿,手臂往上弯曲将自己的身体移在窗台上。

  这是提卡的房间,被子整齐地叠在床上,人却不见踪影。

  尤尔管不了这么多,撞碎玻璃破窗而入。

  踏进房间,他出门走在走廊里,唤了一遍兄弟两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浓烟从碎裂的窗户飘进来,转过走廊,尤尔看见了站立在提米门前,满脸错愕的提卡。

  尤尔立马上前抓住他的手:“你们家着火了,提米和叔叔阿姨呢,快叫他们起来,离开这里。”

  “额......先等等。”提卡没有跟他走,反而甩开了他的手,警觉地后退几步。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现在逃命更要紧。”尤尔又要去拉提卡,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狼嚎从提米房间传来。

  提卡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把他关得好好的,他没有伤过人。”提卡挡在提米门前,十分惶恐地看着尤尔。

  尤尔沉默了一下,冷静道:“我知道了,但还是先逃吧,你可以控制住提米吗,带着他一起走,去霍根大叔的房子里。我去叫阿姨叔叔,宿林就在下面,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去找他帮忙。”

  提卡眼眶骤然变红,在尤尔即将离开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爸妈不知道提米是狼人......”

  “我不会告诉他们。”尤尔拍了拍提卡的手,争分夺秒地往大人房间跑去。

  夫妇两人被尤尔匆匆叫醒,走出房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提卡和提米呢?”夫人一边跑一边焦急地问尤尔。

  “他们被宿林接走了,现在在安全的地方。”尤尔安慰道。

  途中他们遇到了猎人越飞,将夫妇托付给越飞,尤尔回到了老霍根的房子。

  宿林和提卡各坐在沙发的一边,提卡用手埋着脸,宿林靠着沙发发呆。

  提米则被麻绳绑在另一边的摇椅上,嘴里塞着一根长棍饼干,饼干味道尤尔尝着还不错,不知道提米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