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欲壑难填【完结】>第56章 “我爱你”

  凌长朝抬眼扫过去,周茯从门外进来,站在门口对凌响和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

  凌响和沉默了一下,听话地起身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凌长朝按了按眉心,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我还有事,晚上回家再聊。”

  “你会回家?”周茯哼了一声,放下包坐在沙发上,“我是来跟你说,以后别管我儿子的私事,特别是他结不结婚,跟谁在一起,你都别插手。”

  凌长朝靠在办公室座椅上看她,闻言皱起眉:“有些事你不懂,我自己会安排好。”

  “等你安排?”周茯打开包,从里面抽出什么东西,说:“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让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再给你拿下几个大项目?”

  凌长朝绷着脸没说话,周茯垂下眼,把手里的信封拆开,声音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我说服不了你,那就让你的老朋友试试吧。”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纸上的内容,轻声笑起来,语调嘲讽又悲哀:“凌长朝,你不管在哪个身份上,都做的很失败。”

  “丈夫、父亲,”周茯把信纸按在办公桌上推过去,定定看着他,“或者是爱人。”

  凌长朝眼皮跳了下,随着信纸慢慢靠近,模糊地看到上面深刻锐利的笔锋。

  隔了二十几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的字迹。

  “你……”他阖然抬起头,恰巧撞见周茯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凌长朝缓缓伸出手拿起信纸,微弱道:“你见到他了?”

  “是啊,”周茯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忽然什么感觉都没了,平静地开口说,“他没有原谅你,真是太正确了。”

  “像你这样自私虚伪的人,根本配不上他。”周茯看到他有些颤抖的嘴唇,心头涌上一丝快感,继续声调平平地说,“他过得很好,在离开你以后。”

  凌长朝垂眼看向信纸,周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一点一点没入他的心脏,延伸出密密麻麻,永无止息的微弱刺痛。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起来,每念过一行,那些早就被时间冲淡了的酸涩和悔恨就加重一分,把他的一颗心脏包裹地密不透风,几乎难以呼吸。

  ──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

  这样的开头好像有点老套,而且我们也并没有真的见面,原谅我的措辞,毕竟以我的知识储备,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大众化的模板开头。

  上次和你见面已经是十余年以前,那时候我们还算年轻,不过我后来才知道,那时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把你归类为年轻。

  我们曾经拥有过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我无法否认,我们确实曾经相爱过。

  但是如我所说,那时候我们太年轻了。

  我把那段时光,归类于年轻人必须经历的试错。

  匆匆扫过上文,我发现我的老毛病依然还跟着我,喜欢把所有东西都进行乱七八糟的分类,但以我对你仅有的一点片面了解,我相信你是可以理解我的。

  写这封信给你,我的初衷不是向你怀旧,只是我总喜欢在正式开始之前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请你原谅。

  孩子们都长大了吧?一晃眼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想来他们应该也有了自己的追求,或许也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你还跟很多年前一样吗?

  这些话可能会让你有点生气,但是在我单方面看来,我们已经算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如果我的话让你觉得有些直白,或者让你觉得有些不舒服,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

  你对孩子们的控制欲也很强吗?

  是有些直白,对不起。

  但是我还是要说,孩子们会有自己的人生,一味的控制只会带来更严重的逆反,你曾经经历过,我想你会比我更明白这种逆反的感觉。

  如果他已经有了选择,为什么不让他去试一试呢?

  我们经历过的痛苦,不要让孩子们再去经历第二遍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长朝。

  祝好。

  ──

  最后一个字看完,凌长朝拿着信纸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飞快地一遍遍地扫过内容,重复看了两三遍,才像是终于认清现实,颓然放下信纸。

  他甚至不愿意在信上留下落款。

  “他……现在……”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连成完整的语句,凌长朝低头埋在桌子上,声音很哑:“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整个人的状态衰败了不少,和刚才进门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周茯点点头,看着他的脊背,内心却没有预想的畅快。

  她拎起包走出办公室,深呼吸了一下,冷气一股脑地灌进腹腔。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的婚姻,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作茧自缚。

  刚进十二月,A市就飘了一场细细的小雪。

  凌景从把几箱牛奶放在宁辞床边,二话不说又往外跑。

  “等一下!”宁辞靠在床头喊他,“放错了!”

  “这几箱是放我妈那儿的,我不喜欢喝这个。”宁辞伸长胳膊推出去几个箱子,看到凌景从抱着胳膊站在床头看他,他讨好地笑了一下,说:“我妈也不喜欢喝酸奶,能帮我换回来吗?”

  凌景从没动,跟他对视半晌,突然一把拖着椅子坐在床头,慢悠悠地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还有你,”他停顿了一下,装腔作势地说:“想要,就得拿东西来换。”

  “可是……”宁辞很配合地低下头,一副很好拿捏的样子,“我什么都没有……”

  “那就拿自己来换。”凌景从挑起他的下巴,煞有其事地左右打量他的脸,“长的这么不错……主动一点,我还能多给你一点。”

  宁辞眯了下眼,也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上身向前倾过去,在即将碰到凌景从嘴唇的时候突然停下,喷着热气问:“怎么才算主动?”

  “行为恶劣,”凌景从呼吸一滞,用气音说,“扣分。”

  宁辞愣了一下,垂下眼,很轻地碰了下凌景从的嘴唇,说:“现在呢?”

  “加一点。”凌景从稳如泰山,由着他靠近又远离,宁辞又往后挪一点,拉开他们的距离,有点幼稚地问:“现在呢,我要被扣分了吗?”

  凌景从嘴角憋着笑,冷酷地点头:“对。”

  “你的打分机制还真是严格。”宁辞捏捏他的下巴,顺手滑下去刮了下他的喉结,乐此不疲地问:“那这样呢?”

  凌景从整个人紧绷一瞬,看到宁辞笑眯眯的眼睛,他唰地一下站起身,宁辞眼疾手快按住自己的伤口,说:“好疼。”

  “都拆线了还……”凌景从下意识俯身去看,腰弯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就着这个弯腰的姿势抬起头,看到宁辞弯起的眉眼,他眯了下眼,缓慢而优雅地说:“扣十分。”

  “什么?”宁辞瞪大眼,“你每次加分只加一点,扣一次就要扣十分,真是罪恶的资本家。”

  “也有加十分的办法,”凌景从吊儿郎当地去摸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要看你有多努力了。”

  宁辞笑了下,正打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病房门被当啷一下打开。

  两人一下正经起来,周茯摘掉围巾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摸着头发走过来:“小宁呀,感觉怎么样了呀?”

  “挺好的,”宁辞能感觉到她身上带过来的一股寒气,“外边儿挺冷的吧?”

  “也还好,下了点小雪。”周茯坐下来,小心地避开他手上的针头,“不过你一会儿出院还是要多穿一点,现在身上有伤,抵抗力会差一点,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

  宁辞笑了下,抬眼去看凌景从,应道:“我穿的特别多,您放心吧。”

  周茯挑了下眉,突然伸手捏了捏站在她旁边的凌景从的大腿,说:“得了吧,你看他就什么都没穿。”

  凌景从吓了一跳,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拍平裤子说:“屋子里是暖和的,车里也是暖和的,在外边儿的时间一共没有两分钟,您穿那么多干嘛呀。”

  “我不跟你说。”周茯白了他一眼,掀开被子去摸宁辞的腿,刚从外边儿进来没多久,她的手还是冷的,碰到宁辞的时候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她把被子掖好,才说:“小宁呀,你怎么也只穿一条裤子,病号抵抗力更差,这样……”

  眼见周茯说起来又没完没了,宁辞拍拍她的手,见缝插针地打断她:“我还没换衣服呢,现在还是病号服,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出院的时候我再多穿点。”

  周茯扫一眼病床旁边的包裹,翻了翻里面的衣服,皱起眉说:“这里面也没有几件厚的……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你们又嫌烦。”

  她摸摸宁辞的胳膊,从包里拿出个小皮夹子递给他:“阿姨送你一点小礼物,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

  宁辞愣了下,刚想推辞,周茯反手把皮夹子丢进旁边的包里,拍拍他衣服上的浮尘:“别跟我客气,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呐,阿姨的以后都是你们的。”

  凌景从坐在另一边,握住宁辞的左手稍微用力捏了下,代替他回答周茯:“知道了,谢谢妈。”

  周茯笑了下,又说:“我前几天去看了你妈妈,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应该也算是人逢喜事吧,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不少。”

  “挺好的,”宁辞感觉到凌景从在一根一根把玩他的手指,他握了下拳,对周茯说,“您最近过得怎么样,还顺心吗?”

  “我呀,老样子。”周茯摆摆手,言语神态间已经没了往日的失落,整个人坦然不少,“响和出国去了,三天两头给我打个电话,我呢,每天去跟你妈聊聊天,顺路过来看看你,也挺好的。”

  宁辞默默听着,手背突然一阵温热,他偏头看过去,凌景从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他对着凌景从眨眨眼,对方回给他一个笑容,宁辞转回头,看到周茯眉眼柔和,继续慢慢地说着话。

  吊瓶里的点滴已经接近末尾,护士推门走进来,帮他抽掉吊针,简单交代了几句。

  “妈,那我们先回去收拾一下,您要是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凌景从给宁辞围好围巾,把他下半张脸捂的严严实实,一只手拎起包,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伸进宁辞口袋里,和他十指相扣。

  “去吧,”周茯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我去透析病房那边儿看看你闫阿姨,路上小心点啊。”

  住院的这一个礼拜,宁辞闻的全是消毒水味儿,猛然呼吸到外面的冷空气,他还有点没太适应,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不是吧,”凌景从一把抱住他,快步往停车区走,“刚出来就感冒,我妈的话也太灵了。”

  “没有,”宁辞被他搂在怀里,都有点看不清路,“我就是鼻子痒,不是感冒。”

  他的声音闷在围巾里,也不知道凌景从听到没有,宁辞看不清路,干脆倒在他怀里,任由凌景从拖着他走,“车停在哪里,好几天没下床,有点走不动了。”

  “走不动我抱你。”凌景从一只手滑到他腰间,作势要弯腰去够他的腿弯,宁辞吓了一跳,立马直起腰大步跨出去:“走的动!”

  地上的雪还没化,铺了白白浅浅的一层,一脚踩上去光滑的过分,宁辞这一步跨的太急,来不及收脚,整个人一下向后跌下去。

  “哎呦!”凌景从眼疾手快地勾住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来,“急什么呀!”

  宁辞下意识攀上他的肩膀,等凌景从站稳之后终于缓和过来,他低下头,脑袋埋在凌景从肩膀的位置,小声说:“好多人,快走。”

  “慢点儿,”凌景从掂了他一把,“我要是脚滑了,摔的可是两个人。”

  但这地方离停车区已经很近了,凌景从走了没几步,就拉开一辆黑车的车门,把他放进副驾上。

  他上半身还没退出来,飞快地亲了下宁辞的唇角,然后动作迅速地起身关上车门。

  外面的风雪被隔在车窗外,轻轻飘在半空中,宁辞偏头看过去,深色的玻璃膜让满是白雪的地面不再刺眼,他抬手抹去车窗的水汽,看到雪花盘旋着,落在过路人的肩头。

  旁边传来咔哒的声音,凌景从裹着一身寒气上了车,凑过来把他那边的车窗又擦出一大块,两人脑袋挨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窗外包裹严实的路人,还有已经变得纷纷扬扬的大雪。

  “宁辞,”凌景从贴在耳边喊他,“我爱你。”

  宁辞回过头,在爱人明亮的眼睛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虚虚印上凌景从的嘴唇:“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