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从愣了一下，听见他继续说：“您有什么事吗？”
他尚未出口的关心全部卡在了喉咙里，通话两端都是一片寂静，半晌，他轻声说：“……没什么。”
“好，”那头的声音不像开始那么哑，“我还有事，不陪您聊了。”
“……好。”凌景从咽了口唾沫，率先挂掉了电话。
夜色笼罩下，红色跑车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尤为亮眼。
他垂下眼在手机上打字，删删改改，犹犹豫豫，一句话打了有五分钟，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按下了发送键。
——“凌响和今晚不会回来，回家吧。”
宁辞几乎是秒回：
——“谢谢您。”
他们的关系，好像又要止步于此了。
宁辞在屋里待了一整晚，一直到天亮，凌响和果然没回来。
他洗了把脸，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然后收拾东西出发去上班。
不管发生了多么扯淡的事情，他都必须要维持自己的生活正常运转。闫善新透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爸时不时地还会去医院骚扰，宁辞走进电梯按下按键，觉得自己有点自命清高了。
一边需要凌响和，一边又妄想凌景从，他这样的人，真是活该被人羞辱。
“小宁组长！”他一出电梯门就碰见了陆锐，对方看见他眼睛一亮，勾着他的肩膀往里走，“你今天来得有点儿迟啊，有人在办公室里等你好长时间了。”
宁辞皱了皱眉，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谁啊？”
“还能是谁，”陆锐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凌总呗，以前合作的时候就每天来找你，现在项目都结束了，他还来，你们是不是……”
宁辞顿了一下，觉得消化他的话有点困难，与其说他想不明白，倒不如说他不敢想。他扭头看向陆锐，问：“是凌景从吗？”
“当然了！”陆锐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叫的上凌总啊。”
他端详着宁辞的表情，突然勾着他的脖子和他的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唉，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那个了？”
“你别乱说。”宁辞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陆锐悻悻闭上嘴，可还不死心地质疑：“那他今天怎么又来找你？项目都结束了，他也没有来找你的正当理由了啊。”
“闭嘴。”宁辞瞪了他一眼，冷着脸说：“干你的活去。”
“行行行，”陆锐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身子都转过去了又突然回头，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不过小宁组长啊，咱俩这么好的朋友，我还是得多说一句。”
宁辞斜眼睨他，陆锐环顾四周，说：“凌景从可不是一般人，你跟他在一起，可千万别陷进去了。”
他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路过的人，用更低的音量说：“你俩最后肯定要分，趁他对你好的这会儿，赶紧捞点东西，你妈那儿不是正用钱吗，你就跟他多要钱，别让人白睡了，你要点东西，怎么着咱也不亏呀。”
陆锐拉开距离，在其他同事的路来路往下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宁辞看着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辩驳，陆锐对他眨了下眼，转身往办公室走。
宁辞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看来陆锐是认定他和凌景从搞在一块儿了。
他抬脚要往办公室里走，快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听见后边儿有人大声喊：“小宁！宁辞！”
他回过头，看见老板远远对他招手，看见他回头以后才放低了声音：“宁辞啊！过来！”
他原路返回，在离老板三步之遥的时候，猝然看见了靠在转弯死角处的一道颀长身形。
四目相对的瞬间，宁辞整个人如遭雷劈。
倒是老板热情地拉过他，拽着他站在凌景从面前，笑呵呵地说：“小宁啊，凌总很看好你呢！”
他低着头，但能感觉到凌景从在自上而下地打量他，宁辞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可偏偏老板不断用胳膊撞他，暗示他开口说话。
“凌总……”宁辞视死如归地抬起头，视线只敢停在凌景从的肩膀上，弱弱道，“您过奖了。”
“这儿人太多了。”凌景从站直身子，挡住了后边儿玻璃透进来的阳光，他高大的阴影把宁辞全部笼罩其中，“我们去楼下的咖啡馆聊吧。”
宁辞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老板拉着他走进电梯，不断和凌景从交涉：“当然可以了，凌总呐，我们小宁业务能力那可真是没话说，活儿好人又精细，您眼光真是好！”
凌景从在老板希冀的目光下轻轻笑了一下，他越过老板的头顶看向宁辞的侧脸，没再说话。
咖啡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人，凌景从推开门，径直向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走去。
宁辞和老板并排跟在他身后，他看着凌景从高大的背影，忽然一股脑地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念头，譬如说……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和凌响和的关系，然后像电视剧里的豪门家庭一样，甩钱让他走？
愣神的时间，凌景从已经点好了咖啡坐在椅子上了，他不经意地扫过宁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宁辞稀里糊涂地被老板拉到了椅子上，凌景从搅了搅咖啡，看起来并不急着开口。
老板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沉不住气：“凌总，小宁也在这儿，您看……”
“王总，”凌景从截口打断他，“我想和宁辞单独聊聊，您方便吗？”
“啊，”老板扭头看了宁辞一眼，腾地一下站起身，“方便，当然方便。”
他捏着宁辞的肩膀说：“小宁啊，你和凌总好好聊，公司的事儿别操心，好好聊啊。”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宁辞总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他扭头盯着老板的背影，能感觉到凌景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侧脸上，他僵硬地转回头，面皮噌地一下红了个透。
“凌总，”为了避免太过尴尬，他先发制人地开口，“您要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当着王总的面有点儿不太好说。”凌景从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他说：“宁辞。”
宁辞两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上，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要成真了，他低头看着咖啡里自己晃荡的倒影，低声应道：“嗯。”
他意料中的咄咄逼人趾高气昂没有出现，凌景从上半身探向前，伸长胳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轻快地笑着说：“我有那么可怕吗？今天你都没正眼瞧过我。”
宁辞被他这一笑彻底给搞懵了，他抬起头，撞进凌景从笑意盈盈的眼底，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发烫：“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紧张。”
“别紧张，”凌景从收回手注视着他，柔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到长今建设来工作？”
“啊？”宁辞愣了一下，喃喃道，“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凌景从笑眯眯地看着他，跟诱拐小孩一样哄着他说，“我和林曼都觉得你很有能力，待在现在的公司里，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了。”
宁辞低头搅了搅咖啡，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但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样？”凌景从夹着嗓子，好像怕声音大点儿会吓着他一样，“只要你肯过来，别的都好商量。”
宁辞看着被自己搅的扭曲破碎的倒影，怎么都沉不下心来想这个问题。
按理说……昨天凌景从明明知道了他和凌响和的事，还给他打了电话、发了短信，怎么过了一晚上，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谢谢凌总给我这个机会，”他两只手握着杯子，抬头对凌景从笑了笑，“不过因为我的一些……私人问题，恐怕没法儿去贵公司工作了。”
眼下他正是用钱的时候，就算去了长今建设，他一个普通员工的工资再高，也没法负担起他妈频繁的透析费用。要是再因为这个事惹凌响和不痛快……说不好他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凌景从顿了下，随即点点头，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啊，没关系，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过来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宁辞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谢谢您。”
他不敢去看凌景从的脸，他们兄弟俩长的有七分相似，一看到凌景从，他的大脑里就会无法遏制地出现昨天晚上的场景。
一想到那些事……他就觉得自己没脸坐在凌景从面前。
“宁辞，”凌景从又叫他，“如果其他地方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的。”
宁辞浑身瞬间紧绷，他佯装轻松地看向窗外，还没来得及出声回应，就听凌景从又说：“你跟凌响和，是什么关系？”
听清楚问题的一刹那，他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了一样，宁辞捏紧了杯身，手指关节都用力到发白，支吾道：“就是……”
他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说好听点也许算得上是情人，难听点……就是包养关系。
“你不想说也没事，”凌景从温和地看着他，小口抿了一下咖啡，“凌响和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有时候说话做事会偏激一点，他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都可以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他伸长胳膊，穿过桌子握住了宁辞的手，语气坚定：“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