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钓系白切黑被捡走后【完结】>第57章 57 前奏

  重叠云层密布天空, 裹挟着低气压沉沉压在低空。

  回家路上,两人各怀心思,气氛罕见地压抑。

  蒋鸣勾起抹笑, 故作轻松地跟俞小远开玩笑,“现在喊你回家吃顿饭不容易啊。”

  俞小远低着头走路没说话。

  瘦了, 蒋鸣看着俞小远背后清晰的蝴蝶骨轮廓, 在心里说。

  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睡觉, 每天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小崽子,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那琢磨什么,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菜是前两天就买好的, 知道俞小远喜欢吃,一直放在冰箱里等着他。

  只是没想到一等等了这么多天, 连香菜都蔫蔫的没有刚买的时候新鲜了。

  回到家蒋鸣就进了厨房忙碌, 不多时,就把丰盛的一桌菜都端上了桌。

  俞小远坐在桌前, 却并没有拿起筷子。

  “鸣哥。”

  “吃吧。”

  两人同时开口,蒋鸣看向俞小远。

  俞小远像是无法与他对视, 在他的注视中低下头, 小声说,“我要搬家了。”

  蒋鸣看着小远头顶的发旋, 心往下一沉,但面上仍旧摆出轻松姿态, 伸手递出筷子,“别闹, 好不容易吃顿饭安生点。”

  俞小远没有接,把手收到桌边, “没有闹,是真的要搬家了,过几天就走。”

  蒋鸣面容僵了僵,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筷子,心中逐渐生出些暴躁,他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这里租金太贵了吗?是不是钱不够用,我让财务提前结工资给……”

  “不是的。”俞小远打断他,“不是钱的问题,我有钱。”

  “那是怎么了?”蒋鸣把筷子按在桌上,慢慢走到俞小远身边站定,他语气还算冷静,但心里的暴躁一簇一簇往头顶窜,已经隐隐有些压不住,“小远,看着我。”

  俞小远不说话,就低头坐在那里。

  屋内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沉沉压在二人身上,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蒋鸣捏着俞小远的肩膀,把人硬掰过来面对自己,他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俞小远被捏得皱了下眉,却仍旧不肯抬头。

  “小远,搬家的理由是什么?”蒋鸣紧紧盯着他,眼神中是少有的凌厉。

  俞小远垂眸看着桌脚的木头纹路,理由?他给不出那个蒋鸣想要的理由,他也编不出一套像样的谎言。

  “没有理由。”俞小远抬起头,看着蒋鸣的眼睛,淡然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要搬家了,没有理由。”

  面前的男孩木着一张脸,几天内迅速消瘦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蒋鸣心下的暴躁逐渐被担忧取代,他松开禁锢着俞小远的手,放软了语气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远?告诉我。”

  蒋鸣突然的情绪转变让俞小远产生了片刻的困惑,上一秒还恨不得把他肩膀捏碎的人,下一秒怎么又对着他关怀备至。

  也是,他的鸣哥原本就是这样内敛又克制的人,光凭区区一个俞小远,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失控。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俞小远自嘲。

  俞小远疲惫地抹了下脸,“鸣哥,不要再问了。”

  蒋鸣不死心地问道,“是最近太累吗?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是的,不需要。”

  “那是身边有人为难你?”

  “没有的,大家都很好。”

  无论蒋鸣问什么,俞小远都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接着就闭口不言,消沉封闭地垂头坐在那里,和他近来每天站在墙前画画不理任何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蒋鸣心中越来越沉,动作不可抑制地僵硬起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出声求证道,“小远,看着我,你跟我说气话呢,是不是?”

  俞小远抬头看了他片刻,没有回答,只是从手机里翻出微信页面,推到他的面前。

  屏幕中是他与房东的消息对话。

  房东:[你好,俞先生,半年的租期马上就到了,请问房子还续租吗?]

  MJ1111:[不了,不续租了,谢谢。]

  静了半刻,蒋鸣猛地捏住俞小远的下巴,声音中含着压不住的愠怒,“俞小远,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

  俞小远声音很低,淡漠却残忍地击碎了蒋鸣最后的希望,“我没有在开玩笑。”

  “那我算什么?”蒋鸣喉间泛起腥甜,犹如一头困兽,低吼着质问,“每天像个傻|逼似的跟在后面为你操心,我算什么?俞小远?”

  俞小远冷漠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有水光自眼底浮上来,他轻声辩解,“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换个地方住,说不定、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蒋鸣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抓住那个头绪,片刻间想通了什么,他往后退开两步,艰难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让你碰那个沙袋?”

  俞小远愣了下,底气不足地承认道,“是的,就是因为它。”

  蒋鸣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不分轻重地捏住了俞小远的手腕。

  只觉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缓解。

  蒋鸣一字一顿缓缓地说,“是我不好,小远,那天是我冲动,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那个沙袋……确实,确实对我非常重要,这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

  俞小远深知自己只是将错就错,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谎话却让蒋鸣自责至此,他忍不住鼻酸,摇头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件事,我就是腻了,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蒋鸣迈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仰头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我让你伤心了是吗?”

  俞小远撇开脸。

  蒋鸣强扯出抹笑,“你踢我一脚,或者打我几拳,好不好?你要是怕疼,给你找把刀,你给我来一下子也行,照哪来都随你,我扛得住,只要你不伤心了,怎么样都行。”

  俞小远飞快地把手抽回来,背过身去,咬牙克制着冲上鼻端的酸涩。

  他没有办法再多看一秒蒋鸣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

  甚至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谎言而低声下气。

  沉闷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蒋鸣动了动空无一物的手,坐回了椅子上,目光盯着俞小远的背影。

  哄也哄了,头也低了,能说的话都说了,还能怎么样?

  打他一顿?拿猫威胁他?还是把人绑起来?

  蒋鸣苦笑,他一样也做不到。

  半晌,蒋鸣疲惫地问道,“壁画呢?别忘了我们签了合同的,你也说不画就不画了吗?”

  俞小远回过身来,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现在的这幅我会赶工,在走之前画完,下一幅可能画不了了,合同上的违约金,我会赔给你。”

  蒋鸣冷笑,“刚开始不让你画的时候满口喊着缺钱缺钱,转脸就不惜背上违约金也要走了?”

  俞小远无意识地抠着餐桌内沿,用力得手指泛白,“别的工作也一样可以赚钱,我就是、就是不想再待在这附近了。”

  蒋鸣隔着餐桌冷眼看他,“是不想待在这附近,还是不想待在我附近?”

  俞小远没有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付违约金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再想办法,密码是……你的生日。”

  蒋鸣拿起卡片看了一眼,几乎笑出声,“一张卡就跟我撇清关系了?”

  话刚说完,卡片脱手就飞出去砸在墙上,一声脆响后,不知被弹到了哪个角落。

  房子里静了一瞬。

  俞小远张口想说这是自己所有的积蓄,但想了想又闭上,什么都没有说。

  蒋鸣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心底一片寒凉,嘲讽道,“俞小远,你长能耐了,都学会拿钱砸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鸣不想听他解释,“那就留下来。”

  俞小远长久的沉默给了他回答。

  良久,蒋鸣闭上眼睛,沉声问道,“俞小远,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不给出一个能让你买账的回答,你是不会死心的,对吗?

  “好……我说实话……”俞小远深呼吸一口,咬住口腔里侧的软肉,指甲陷进掌心疼得发颤,但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他冷漠道,“我就是烦了,厌倦了,东西一旦得到手……就没那么想要了。”

  咣得一声巨响。

  手边的椅子被蒋鸣踹飞出去。

  撞在墙上后又反弹倒地。

  蒋鸣死死盯着俞小远,冷声警告:“俞小远,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人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的,你想清楚了。”

  俞小远浑身发冷,他嘴里被自己咬得破皮出血,咸涩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他暗哑着嗓子平静道,“我……想清楚了。”

  蒋鸣不住点头,口中说着,“好、好。”

  自尊和骄傲已经不允许他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随意倒出一根,低头点燃。

  苦涩的烟草味弥漫进空气中,消沉和冷寂在空旷的房间里无限发酵。

  餐桌边的俞小远出神地盯着面前整整一桌没有人碰过,早已凉透了的菜发愣。

  这时的他才发现,桌上的菜,每一道,每一道都是他的口味。

  蒋鸣会为了他在番茄炒蛋里放很多糖,可是其实蒋鸣并不喜欢吃甜。

  蒋鸣会为了他在蒸蛋里放很多虾仁,可是蒋鸣根本就不爱吃虾。

  蒋鸣会为了他在炒牛肉里放很多香菜,可是蒋鸣自己从来不吃香菜。

  眼泪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从下巴滴了下去,俞小远把下唇咬得发白,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安静了足有十分钟,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作。

  蒋鸣低头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支烟,烟尾的火星几乎燎到他的手指,他却丝毫没有发觉。

  俞小远把眼眶里残留的湿气都逼回去,重新站到了蒋鸣面前。

  只一眼,就把蒋鸣身上的每一丝颓唐和沮丧都收进眼底,心里好像又裂开了一道血口。

  俞小远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一瞬间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什么都说出来。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

  蒋鸣在这时按灭了烟蒂,目光垂在俞小远脚边的地板上,他说:“你……走吧。”

  俞小远紧紧攥在在两侧的手倏地松了,手指颤抖两下,垂了下去。

  应该高兴才对,应该笑的,终于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俞小远生锈一般缓慢地扯了扯嘴角,他想说一句什么道别,可喉间像是梗了无数刀片,疼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蒋鸣视线始终落在俞小远的脚边,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期盼,期盼那个只会对他笑的俞小远不会真的离开。

  可俞小远就是走了。

  走得毫不犹豫。

  大门被推开,俞小远听见身后传来蒋鸣嘶哑的声音,

  “俞小远,为什么?”

  俞小远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

  夜晚的走廊空荡一片,像有一张布满獠牙的深渊巨口正在朝他缓缓张开。

  俞小远咽了咽喉咙,抬步走了出去。

  大门关闭,将房屋内的最后一丝光线收拢回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终于能够卸去伪装,任自己的肩膀垮塌下去,他闭起眼睛,冰凉的泪滴成串地滴落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恨现在的自己。

  他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剔骨削肉,剁成碎渣送到蒋鸣面前。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耻和懦弱。

  他是该死的怪物,是龌龊的蠕虫,他活该在最阴暗的泥土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背弃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背弃的人。

  他明知自己身负诅咒,却胆大包天地用肮脏的手指玷污了最不该触碰的神明。

  你怎么敢的,俞小远,你怎么敢的?

  可是,他也不想的。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他,该怎么去保护别人。

  俞小远回过身,颤抖着将额头贴在那道将他与光隔绝的门上。

  在没有人能够听见的黑暗中,崩溃地无声说,

  “鸣哥……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