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帽子又看了老周很久,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了石桌旁边。

大帽子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那几张练字的纸已经被抽打碎掉,毛笔也不知去向。

装墨汁的塑料盒子倒扣在地上。

有点满目狼藉的意思。

大帽子默默地收拾这些,老周在一旁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这些,我也会赔给你的。”

大帽子留意到了石桌上的那盒炸猪排。

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

又抬头看了一眼老周。

老周对大帽子点头道,“这个,给你咪西的,吃吧,咪西吧。”

大帽子看着炸猪排,不住地吞咽口水。

“吃吧,吃吧,不够的话,一会儿再给你买。”

老周一边说,一边把猪排向大帽子推了推。

这时,老周的目光呆了一下,那盒炸猪排的保鲜膜上,忽然多了一大团红色。

这是什么?

老周凑上去仔细看了一下,这,这不是个血手印吗。

老周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手,出血了。”老周指着大帽子喊道。

大帽子刚才的注意力全在炸猪排上,这时也注意到了那颗血手印。

急忙翻开手掌一看,果然,右手已经沾满了血,在掌心处,有一团暗红色的血块,看得老周一阵肉疼。

老周焦急地四处找东西,想给大帽子止血。

大帽子却不急不慌地站了起来,走进了铁皮屋子。

过了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

大帽子把小盒子放在石桌上,用左手把盒子打开。

这竟然是一个小药箱。

大帽子用左手在药箱里翻找。

老周向大帽子比划了一下,示意让他帮忙。

于是,老周给大帽子的右手,用酒精处理了一下,然后又涂了一些药水,并用纱布包好。

接着,老周又发现了大帽子的小拇指也划伤了,这个伤口比较小,但却比较深。

这里就不用纱布了,老周找到了创可贴。

这创可贴还挺可爱的,画着美少女战士,给大帽子包好后,刚好在手里留下了一双美腿。

“行了,包好了。”老周对自己的手艺还比较满意。

“谢谢喽。”大帽子说道。

“不客……气……”老周突然愣了一下,他刚才说的是“谢谢喽”,而不是“谢谢”,他要么是有一堆汉语十级的陪练,要么他根本就会说汉语。

“你,会说汉语?”老周试探着问了一下。

“嗯。”大帽子点头。

“那我们刚才说的那话,你也都能听得懂?”

“嗯。”大帽子继续点头。

我去,这下老周尴尬了,一直以为大帽子听不懂中文,结果人家能听懂呀。

快检查下刚才有没有说过什么不恰当的话,树枝哥骂大帽子的话也就算了,可老周自己刚才好像还说日本人变态来着。

也不知道大帽子记不记仇,自己还在这里试图做个善后呢。

他要是都听得懂,现在还没把老周给放倒,已经是非常克制的了。

“没事,我也是中国人。”大帽子说道。

啊?你也是中国人?你这表演得也太像真的了,把我们这一群人都给骗了呀。

“你刚才说的话,我也明白,放心吧,我不会追究他们的。只要别再让他们来捣乱就行了。”大帽子说道。

看来大帽子的格局挺大的呀,刚才老周担心这又担心那,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想追究。

“还是您的肚量大呀,您看缺点儿什么,我去前边买来。”老周说道。

大帽子摇了摇头,“我没啥需要的,我那铁皮屋里,什么生活必需品都不缺,这块炸猪排一下肚,我这明天的午餐都可以省下来了。”

老周心道,这大帽子怎么和自己的生活习惯差不多,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大帽子把石头上的灰用袖子掸了掸,“坐这儿陪我聊会儿天儿吧,难得有个投缘的。”

老周点头坐下。

大帽子却钻到铁皮屋子里,突然喊了一句,“清酒喝得惯吗?”

这是大帽子要招待自己吗?让一位流浪汉请自己喝酒,太扯了,来不及多想,老周回应道,“我不喝酒。”

铁皮屋子里突然安静,然后又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大帽子拿着两个瓶子和一个袋子走了出来。

那是一瓶清酒和一瓶水。

清酒是大帽子给自己的,刚才那瓶子里应该还有一些的,结果被树枝哥捣乱给弄洒掉了。

一瓶水,是给老周的。

这水看起来肯定是没有开过封的,只不过瓶身上罩了些灰尘,而且包装上也有很多道划痕,应该是被储存了很久。

即便是一瓶水,对大帽子来讲,也是一笔重要的储备物资。

老周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消耗大帽子的宝贵库存,可如果就此拒绝,大帽子可能会更不开心。

于是,在大帽子拧开了那瓶清酒之后,老周也拧开了这瓶陈年老水,二人还碰了一下杯。

袋子里是一些海苔碎,被分成了很多的小份,像是超市里的试吃装。

也不知道大帽子是从哪儿收集了这么多海苔碎,用来下酒,还是挺不错的。

“我四十了。”大帽子自顾地说道。

老周稍一迟疑,随即回应道,“我比你大几岁。”

“我姓张,张广坚。”

“周发财。”

二人又碰了一下,庆祝正式认识。

“你们也是到这核电站里干工程的?”

“对,跟着施工队一起来的。”老周说道。

“到这边干工程,不错,干上几年,存上些钱,回到老家,挺舒服的。还是国内舒服呀。哎,我是回不去喽。”

“是没有路费吗?”老周问道。

张广坚摇头苦笑,“我入籍了。”

“哦?那你怎么会……”老周欲言又止。

“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对吗?”

老周笑了笑。

“哎,我要是知道人生的壮年是要饭的话,我也肯定在老家要饭呀,在老家,隔三差五地,总能要到一顿锅包肉吧。

遇到好心人,总能送我瓶冰啤酒吧。

你再瞧瞧这是什么鬼地方。

原来是海鲜吃不起,现在是白给也不敢吃了。

现在但凡是肉,都涨价。

能吃到一块炸猪排,都算是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