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奏折小山里仿佛藏了宝藏, 沈寒轻抽出了一本小册子,还能再抽出另一本小册子。
不过片刻,御案之上便摆了不少……书名相当炸裂的话本。
“……”
沈寒轻额角青筋微跳, 忍不住将这些话本都翻了个面儿。
起码先将书名和花里胡哨的封面盖住了。
眼不见心不烦。
南荼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还全扔到他这里来了。
“孟栾。”
“在。”
孟栾快步走来,还没走到御案跟前,就见沈寒轻已经将话本们都叠了起来。
“把这些话本全扔了。”沈寒轻面无表情道。
孟栾偷偷瞄了眼,朝叠起来的话本们一数过去,足足数了有七本。
话本边上,还有一大摊卷轴, 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这么乱糟糟地堆在了御案上。
到底是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甘霖殿的?是中书省?
他们的胆子真大啊……
孟栾在心里无言地感叹了几句, 伸手去拿桌上那几本话本。
谁知他刚拿起来,人还没往殿门的方向走上多远, 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唤住, 停下了脚步。
“罢了, 先放到边上去吧。”
沈寒轻揉揉眉心, 轻叹着叫住了孟栾。
他之前没有看过民间的话本, 也从未有过买几本来看看的念头。如今一见, 万万没想到话本竟然……是这种风格的。
也不知道南荼特意将这些话本夹在贵女们的画像之中是做什么。
……还是先留着吧。
孟栾闻言,迟疑地看了眼那些话本。
那就是不扔的意思了?
仅从书名上,他就能看得出来, 话本里面的内容绝对非常刺激。
陛下开始对这种猎奇玩意儿感兴趣了?
这猜测比御案上出现这些话本这件事儿还要吓人。
孟栾晃晃脑袋, 赶紧住脑,按照沈寒轻的吩咐, 将话本们全都收到了御案边的另一个书桌上。
话本被收拾好后, 每日例行进宫汇报的盛九也到了。
盛九来得比昨日要晚一些, 掐着南荼进宫的点赶到了甘霖殿。
一进殿他就老实低头认错。
殿中省的库房被锁, 书房里唯一的一幅贵女画像也被他拿走了之后,南府里果然就没有再出现新的画像了。
盛九没想到锁库房大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居然这么有效。
不用再半夜当小偷,他好好睡了一觉,结果就起晚了。
沈寒轻:“……”
因为那些画像全部都被扔到朕的桌子上了。
画像之事结束,看来盛九不必再熬夜了,沈寒轻也不想跟他计较迟到的事了。
“无妨,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吧。”
“谢陛下!”
盛九没想到迟到了还能有赏,开心得龇出了一口大白牙,赶紧谢恩。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御案之上好像放着一些特别熟悉的东西。
他特意熬到深夜,去连偷了两回的那种熟悉。
……什么情况?
盛九挠头:真是看不懂陛下和南大人之间的情趣了。
-
盛九领了赏,从甘霖殿出来后,如往常一样准备回南府蹲着。
结果回去了才发现,南荼竟然还待在府里。
甚至还躺在床上,连起都没有起来。
主屋的房门紧闭,绿阑正在里面,小声地和南荼说着什么。
盛九好奇地听了一耳朵。
绿阑好像是在……劝南大人起床?
门外还站着个前来唤人去用早膳的青嶂。
青嶂瞅了每到早上就不见踪影,今日却突然出现的盛九一眼,奇道:“你也来找大人?”
盛九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路过。”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像门口走来。
绿阑拉开门,对青嶂说道:“早膳先撤下去,让厨房温着吧。”
“好。”青嶂应道。
他看了看重新被关上的房门,有些担心,“大人今日迟迟未起,是不是病了?”
“这……”
绿阑正要回答,余光就瞥见了站在青嶂身后偷听的盛九,“赖床”两个字又咽回了喉咙里。
虽然大家都是陛下的人,但盛九可是每日都要进宫,和陛下汇报南大人的情况的。
心情不好,赖床不想起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盛九知道的为好,照顾一下大人的形象吧。
省得他嘴一张,又不知道会跟陛下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绿阑想到这儿,叹了口气,拉着一头雾水的青嶂走了。
同样一头雾水,被留在原地的盛九茫然地瞅着房门,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到了窗户边上。
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条小缝。
“南大人,您感觉如何?”
屋内有些昏暗。
除了盛九推开的这一条小缝之外,其他窗户都没有被打开,几乎是半点光都没有透进来。
烛灯没有点上,床边的床幔也没有往两旁拉起。
幽暗沉静。
只有床上偶尔传来的细小的动静证明屋内还有人在。
盛九真以为南荼生病了,又因床幔的阻挡,看不清南荼目前的情况,见无人回答,又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再问了一句。
“您还好吗?可要卑职去请大夫来?”
他问完之后等了片刻。
被层层床幔遮挡的床上,终于传来了一声闷闷的:“不要。”
不知道是因为隔着床幔,还是因为屋子里看上去凉嗖嗖阴森森的,少年原本清亮的嗓音都透着股病恹恹的感觉。
与以往的活泼大为不同。
看来南大人是真的生病了!
盛九又将窗户推开了些,探了个脑袋进去,“南大人是哪里不舒服?”
“……”
南荼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情不好,不想起床罢了,屋子里就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人。
对着绿阑的时候他尚且还有点耐心,但盛九一来,他就会想到沈寒轻。
差点就炸成了绒毛乱飞的兔兔球。
他生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下一瞬,头顶噗的一声冒出了两只雪白柔软的兔子耳朵,身后的兔子尾巴也钻了出来,正随着他侧躺着的姿势而将薄薄的被子顶起了一个圆圆的形状。
陡然发生的变故令南荼一惊,还落了几根兔毛下来。
他控制不好情绪的时候是比较容易将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但他这次只不过是想到仙君气人的行径罢了,自觉也没有多么生气,就是心里不太舒坦。
结果耳朵和尾巴就……
南荼闭着眼,拉高了被子,整只兔兔都埋进了松软的被褥里,气呼呼喊了一句:
“浑身都不舒服!”
隔着被子和床幔,生气的情绪没能让盛九察觉,但“不舒服”三个字倒是被他听进了耳朵里。
不舒服也就罢了,怎么还浑身都不舒服?!
“您坚持一会儿!卑职这就去找大夫!”
南荼:“???”
心情不好而已,他若是不见到仙君,估计过两天就能自己调整好了,至于专门去找大夫吗?
盛九怎么说得他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快要不行了?!
南荼无语地翻了个身,唰地拉开床幔:“你给我回来!不必去找!”
上一秒刚离开窗户的盛九,下一秒又将脑袋伸了进来。
“可是大人你不舒服啊。”
“不舒服是不舒服,世间有很多种不舒服,不是每一种不舒服都能让大夫治好的。”
“好啦,盛九你别再说了,想帮忙的话,就去跟陛下说一声,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去不了甘霖殿当值了。”
南荼边说边将自己往床幔里藏了藏,遮住头顶支棱起来的兔子耳朵。
盛九被南荼这一通“不舒服”绕晕了,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更加不聪明了。
南荼说的那一大段话,他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大夫不能治”那几个字。
盛九心里咯噔一下,扶着窗扇的手一推,上半身使力,就这么挂在了窗沿上晃荡。
方才绿阑进来叫南荼起床的时候,担心他睡着睡着会渴,在床边的小几上留了壶温热的茶水才离开。
正巧南荼刚睁眼就跟他们说了好几句,确实有些渴了,瞎扯了一通应付完盛九,刚喝了口茶,就被他突然的奇葩操作惊了一瞬。
一不小心呛住了。
“咳、咳咳咳——”南荼忙放下茶杯,被呛得咳了好半天。
眼尾都咳出了泪花,竖直的兔耳朵也随着主人的咳嗽,颤颤巍巍地抖了抖。
从盛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少年苍白中透着潮红的脸,耳边也充斥着停不下来的咳嗽声。
一看就是生了大病!
“大人都病成了这样,卑职还是为您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盛九着急道,上半身往后一仰,就要再次从窗户翻出去。
南大人可不能出事啊!!!
南荼好不容易咳完了,又差点被他呛到。
……哪里生病了?!都说了不是那种不舒服了!
盛九都听到什么地方去了?怕不是他连续熬夜熬出了幻觉。
南荼忍不住道:“盛九,真的不用!我没事儿!反倒是你,快些回去休息休息,补个觉吧。”
话又扯回到了自己身上,盛九一愣,还以为南荼是讳疾忌医,只得先胡乱应下。
……南大人的情况这么严重,得让陛下知道吧?
-
扯了一通也闹了一通,盛九终于走了。
南荼松了口气,又将床幔拉上了,重新倒回了宣软的被褥里。
少年仅着白色里衣,乌黑的长发睡得有些凌乱。
兔耳从发间探出,软乎乎地搭在了枕头上。
他刚闭上眼,窗户那儿又传来了几声很轻的“哒哒”声。
翡画小心地用鸟喙推开了窗户,从小缝里钻了进来。
还不忘重新把窗户关上。
明亮的阳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屋内就再次变得昏暗下来。
南荼躺着没动,抬手把床幔掀开了一角,翡画顺势飞了进去。
“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两天南荼都没有见到翡画的身影,想来它是被凡间的鸟雀们迷了眼,又或者是回仙界去了。
“我刚跟你家隔壁的小麻雀聊完天,听到动静就过来看一眼。”
翡画说道,细细的小爪子在被子上踩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好了。
“小兔子,你当真要无故矿工呀?”
“我这哪里是无故旷工啦。”南荼理直气壮道,“心情不好,怎么能干活呀。而且,我都让盛九去跟仙君请假了。”
想到仙君,南荼的眼神又暗了暗,再往被子里钻了钻,只留了两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在外面。
“盛九……呃……”
翡画想到盛九的脑子,欲言又止:“让他请假,恐怕会请出岔子吧。若是哪里说不清楚,宫里直接来人了岂不是很尴尬?”
刚才两人的对话它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盛九怕是真的以为南荼病得不轻,这么会儿功夫,说不定已经冲到甘霖殿去了。
“管他做什么,宫里真来人了再说!”南荼哼哼道,“反正我不想起来!”
“好吧好吧,那你继续睡吧。”
翡画想着,反正陛下也能算是“自己人”,小兔子旷工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它悠闲地理了理羽毛,“这两天在外面野得有点累,我也借个地儿睡会儿。”
屋内总算清净了下来。
南荼昨晚在南府和皇宫之间来回穿梭,花费了不少本应拿来睡觉的时间。
加之心情不好,人就有些困顿。
他捂着嘴,接连打了两个哈欠,翻了个身,抱着柔软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了许久,直到房门被再次敲响。
叩叩叩。
三道敲门声不急不缓,将南荼从梦中唤醒。
南荼睡得迷迷糊糊,大半张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轻咛一声,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屋外天光大亮,就算窗户没开,也有不少日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了道道光斑。
睡了这么久,他都要睡懒掉了,整只兔子也没有完全清醒,还以为站在门外敲门的是绿阑,下意识地问道:“唔……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吃午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嗓音带着些刚睡醒的绵软:“我想吃金银碧叶粥……”
门外忽然安静了片刻,接着便是一声低笑传来。
“好。”
……嗯?好像不是绿阑,难道是青嶂?
南荼没有反应过来,继续点菜。
“还要吃橙香鸡翅……要很嫩的那种……”
点菜点着,他身子就歪了歪,发间的兔耳也跟着晃了晃,差点又趴回床上去。
并不是因为他昨晚睡得少,这会儿才这么困,而是因为睡的时间太长了,越睡才越觉得困,脑子都变得晕晕乎乎的了。
连门外到底是谁在说话都没有听出来。
一连点了好几个菜,南荼才终于闭上了嘴巴,半睁着眼去摸床边的那壶茶。
他趴在床上艰难地摸到茶壶,才发现茶壶摸上去早已冰冰凉凉的了。
“啊……茶……冷掉了……”
软乎乎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委屈。
站在门外的男人又轻轻笑了笑,“给你换壶热的好吗?”
“好呀,谢谢你。”南荼说道,缩回了被子里,坐等“青嶂”来给自己换热茶。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高大的声影踏着明灭的光影走了进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了床边冷掉的茶壶,换了壶刚泡好的热茶上去,还极为贴心地给南荼倒了一杯。
茶水冒着热气,茶香慢慢从床幔的缝隙钻入。
少年小巧的鼻尖微动,闻着味儿撩开了床幔,没有露脸,只伸了一只手去接茶杯。
他头也没抬,蝶翼般的长睫懒懒垂下,直至细白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端着茶杯的另一只如玉竹般修长的手指,这才恍然惊醒。
——青嶂可没这么好看的手!
沈寒轻眼底隐隐有温柔之意一闪而过,“不是要喝热茶吗?”
“……嗯。”
南荼脑袋嗡嗡嗡的,懵着接过热茶,呆呆地喝了一口。
茶水的温度正好,并不烫口,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多谢陛下。”
喝完了茶,南荼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陛下怎么过来了?”
谢是谢了,却不是当面谢的。
他还藏在床幔之后,面上闪过一丝惊慌,试图将耳朵和尾巴收回去。
但如同上次那般,他越急就越收不回去,努力了好半天,也只将尾巴收了回去。
收回了尾巴有什么用!在被子里又看不见!
“听盛九说,南卿生病了。”床幔之外的男人关心地问道,“身子感觉如何?”
“……”
南荼捂脸:盛九,怎么又是你这个坑兔子的大漏勺!!!
“没有没有,臣没有生病。”他尴尬道。
沈寒轻突然造访,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生气都没顾得上,一心要把耳朵藏起来。
偏偏这时,那只熟悉的大手已经触碰到了床幔。
“真的?”男人似是有些怀疑地说道,“盛九说你状态不好,屋内也没什么光,太暗了,朕把床幔掀起来好吗?”
南荼忙着藏耳朵,一时没有空去回答沈寒轻的话。
床上没有传来回应。
沈寒轻想到出宫之前,盛翊跟他说的那些他们搞出来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小误会,有些无奈,以为南荼还在生气,便直接一把将床幔撩起。
午时明亮的日光骤然侵入,南荼一惊,立刻钻到了被子里。
“……陛下!”他着急道,“臣臣臣、臣还没穿衣服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光着的!”
沈寒轻撩着床幔的手一顿。
目光扫过鼓成一团的被子,再落到了南荼没来得及一块儿藏进被子的里衣衣摆上。
了然之色自眼底划过。
看来还在生气。
沈寒轻索性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床上的“大春卷”。
“衣服露出来了。”
“……!”
“大春卷”被尴尬得抖了抖。
软乎乎的兔耳朵也跟着颤了颤。
好不容易快收回去了,结果又被打断……
南荼无声地将被子又团紧了些。
沈寒轻见状,也没催他,只是转而报起了午膳的菜名。
到底是快要到夏天了,在被子里闷久了还是会有些热。
菜名一个接着一个从形状完美的薄唇中吐出。
南荼听了许久,还是没忍住。
“大春卷”动了动,自己将“春卷皮”掀开了一点。
少年那张在被子里被闷得泛红的脸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薄被还盖在他的头上,鬓边也挂着些细密的汗珠,乌发隐隐洇着湿意,漂亮的杏眼清润明亮,轻轻眨了眨。
“这、这些,都是一会儿午膳上要吃的嘛?”
“嗯。”
唔,都是他想吃的菜,他暂时原谅仙君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吧!
南荼大度地想道。
“那臣要起来了。”
“嗯。”
“陛下可以到边上等等嘛?”南荼揪着薄被明示,“臣要换衣服了。”
“好。”
沈寒轻答道,随手将少年散落下来的发丝往他耳后拨了拨。
这样的举动并非没有做过,但少年今日却忽然如受惊一般,猛地往后退了退。
同时,他的指尖也碰到了一簇温热的,极为柔软的东西。
像是小动物的绒毛,短短的,不算太长,柔顺得就如同上好的绸缎。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南荼的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兔兔:QAQ 啊啊啊啊啊啊啊(惊慌失措藏耳朵)
沈寒轻:好软。是什么东西?再摸一下。
剧情补完啦,这章发发红包,辛苦宝贝们再回来看一下啦~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