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扮作御前卫的样子,当着他的面救走了萧逸然。
这对萧逸阳来说,算不得一件愉快的事。
现在,燕云还暗中护着萧逸然,在他负伤之际帮他打理好军队的一切。
萧逸阳越想越来气,一脚踢翻了面上的桌案。
一摞一摞的奏折随即倒下,乱七八糟地堆了满地。
萧逸阳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叫人来打扫,探子就送来一封信。
是萧逸然的信。
探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萧逸阳看完信后,暴怒地把信纸撕碎,连同他一起踢了出去。
萧逸然公然违抗皇命,以养伤为借口不肯回宫。
回想起信上的寥寥数语,萧逸阳似乎能看到萧逸然轻蔑的目光穿透信纸在看着他。
轻蔑中带着不屑。
疙瘩山里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连平日里能把人吹飞的大风都变成了微风。
燕家军剩下的兄弟们都在练功,而燕云却无精打采地躺在山坡上。
他嘴里叼着一棵草翘着二郎腿,枕在草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他同样无所事事的大壮,也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来到燕云身边躺下。
“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燕云还没来得及习惯这个称呼,直到大壮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燕云才反应过来大壮是在叫他。
“晒太阳。”燕云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疑惑地开口道:“你的江国话怎么说得那么好?”
大壮是羌国三皇子的手下,是羌国土生土长的人,按理说不应该能把江国话说得那么流利。
燕云心下疑惑,声音却依旧表现得懒懒散散的,没让大壮看出不对。
这几日在疙瘩山,燕云也派人暗中盯着大壮,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人也老实憨厚,所以也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这下,因为大壮过于标准的江国话,燕云不得不又怀疑起来,以防他是宫中派来的奸细。
然后大壮却没细想那么多,燕云问了,他也没避讳,极其自然地回答道:“殿下随了您生父的江国血统,平时和属下们交流都是用江国话多点,不是您叫属下学江国话的吗?”
“你也知道我有些事记不得了。”燕云糊弄着大壮,对这话题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道:“我父亲是不是很厉害?”
燕云想套话,大壮也没怀疑,问什么答什么:“逸轩王自然是算骁勇善战的大英雄。”
“江国的奕轩王?”燕云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大壮被燕云突然放大的声音惊了一下,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摸着头连声道:“是啊,就是江国的奕轩王。”
燕云:“可奕轩王就只有一个儿子,是江国的燕世子。”
“殿下小点声!”大壮快速地捂住燕云的嘴,谨慎道:“不要声张!”
“现在战事紧张,殿下还请慎重,毕竟咱们还在江国的地界。”
燕云拨开大壮的手,低声道:“江国的燕世子算是我的孪生兄弟吧。”
“什么叫算是,那就是!世子您这脑子是不是彻底没用了?”大壮说着凑近道:“看来殿下的脑子真的被撞得太严重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得。”
“所以我母亲,也就是奕轩王妃?是羌国的圣女?”燕云把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大壮四处看了看才小声道:“就像殿下说的那样。”
目前的情况是燕云万万没想到的,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个孪生兄弟,母亲竟是羌国的圣女。
羌国的皇位继承和江国不同。
除了皇帝的亲生儿子可以继承皇位,圣女生下的圣子同样也可以继承皇位。
数百年间,江国和羌国的战火从来没断过。
如果真是如大壮所说,堂堂江国的奕轩王和羌国的圣女私自结合,可被视为通敌的死罪。
燕云想着,忽然觉得当初奕轩王和王妃的死或许并不是偶然。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来得太猝不及防,燕云只觉得头脑发懵。
又想起逝去已久的父母,燕云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那年,燕云十六岁。
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像刚长出的新苗,还没来得里发芽,就被迫枯死在土里。
奕轩王府里被冷风吹得飞舞的丧幡仿佛近在眼前。
那一年,整个王府都在哀悼。
灵堂里哭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悲伤。
他们面若朽木,连表情都是复刻的僵硬。
家破人亡,没人能和十六岁的燕云感同身受。
除了萧逸然。
遗忘已久的记忆翻涌而来,那些燕云努力想要忘却的痛苦又重新见了光。
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当燕云的记忆被拼接起来后,那些断断续续难以捉摸的画面,都变得连续而鲜活。
蒙尘已久的回忆瞬间被唤醒。
燕云十六岁记忆里的画面,每一处都是相同的愁苦而堕落。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个燕云悲痛欲绝,想要至死沉沦的画面里,好像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萧逸然。
那身影每次都在,却每次都是默默无闻。
从前燕云只顾着沉溺于悲伤,根本注意不到。
现在把深藏已久的往事再翻出来看,燕云忽然觉得,那个从前没注意到的身影,竟是那一段腐败日子里流失于指尖的蜜糖。
甜得发苦。
是来不及酝酿发酵就被迫蒸发的苦涩的甜。
“殿下,往后咱们再说这些话的时候,低调些。”大壮说完一转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人。
燕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没影了。
疙瘩山的另一边,陈默的小木屋年久失修的门又遭了重击。
小木屋的门“哐”的一声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燕云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就抢了陈默的药罐子,急切地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陈默,忘掉的那一段记忆,我好像记起来了。”
闻言,陈默波澜不惊的双眸微微晃动了一下,才提笔写道:“这实属正常。”
“我虽对你用了药,让你暂时忘却,但想不想得起来,全靠你自身的意志。”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自己愿意想起来的?”
燕云的语气说不上苦恼,甚至有点兴奋:“其实能记起来也挺好。”
这句话更像在喃喃自语。
看着燕云的神色,陈默眼里闪过一丝自嘲,他随即写道:“我以为你不想要那段记忆。”
“当初我见到你时,你一脸抗拒,萧逸然就站在你身边。”
写到这里,陈默忽地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写:“你叫他赶紧离开,你不想再见到他。”
“所以我以为是他害你。”
“嗯。”燕云目光盯着桌面,好像有点后悔:“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他没害我,反而在帮我。”
听了燕云的回答,陈默悄悄地掩去脸上的失落,写道:“那现在呢?”
“现在你对他是什么态度?”
仿佛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了,陈默写完这一句,就放下纸笔,重新扑进药材堆里,就好像根本不在乎燕云的回答一样。
陈默这一系列反应,燕云是没想到的,他追着陈默想问个清楚,却被人赶了出去。
这样也好,因为燕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萧逸然,当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毕竟萧逸然是个对他别有心思的男人。
说起萧逸然,燕云想起来,自己给他写的信,他还没回。
怪不得燕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问题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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