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急如焚,到门口时余年却停步不前。他想起从家里离开的那天,他骂覃斯越神经病,这件事此刻像一根刺一样没在胸口处,时不时疼一下,提醒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虽然只是生气时的口不择言,他并没有存心,但是覃斯越不知道会怎么想。

  余年在门口略停了一会,才脚步沉重地走进去。

  好些日子没回来,小院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边往进走边贪看眼前熟悉的一切,视线掠过园中的两株枇杷树时,脚步又慢了下来。

  那是他曾经吃完枇杷随手埋在土里的两颗种子,没想到隔了些日子竟然真的发芽了。

  起初看到从土里冒出来的小苗子时,余年又惊又喜,挺有成就感。隔天他就兴致勃勃地奔去花市挑了花盆,将这两个神奇的小生命从覃斯越的那盆绿萝丛里挑了出来,小心地另栽进去。

  把它们作为平生一大奇迹炫耀给覃斯越的时候,余年扬言一定要让他吃到自己亲手种的枇杷果。覃斯越当时取笑他肯定又是三分钟热度,余年对他的评价不以为然。

  也许是为了改观覃斯越对他的看法,又或者真的想种出果子送给覃斯越,最开始的那段日子,余年确实对这两个小家伙特别上心。

  但上心只坚持了一段时间,每天看也没什么变化的时候,他逐渐就失去耐心了,浇水也变得不那么及时,后来更是直接忘在某个角落再也没想起来过。等再发现的时候,枇杷叶子已经全都掉光了,只剩两棵光杆插在土里。

  余年放了大话,面子上过不去,想扔掉了事,但覃斯越不肯,非说有救,还笑说要等着吃他种的果子。余年虽然心虚气恼,但心里多少也有点舍不得,便随他去了。

  两棵苗子倒是比他想象得要顽强的多,有覃斯越忙里偷闲的照顾,竟然重新长出了新叶,虽然只有稀拉的的几片,但到底又恢复了一丝活力。

  再后来他们搬到这里,有了自带的庭院,覃斯越便把它们从花盆挪到了院子里,还特意砌了矮围栏圈起来。

  如今两棵树已有半人高,虽然至今都没有挂过果子,但长势喜人,一片蓬勃。

  余年此时再看着因自己一时兴起,得覃斯越照顾才能活到现在的两棵树,心下有些酸涩难受。

  像这样的小事覃斯越曾经做过很多,似乎他的爱从来就不是挂在嘴边的,只是默默收集他的所有爱好,将他在意过的东西一一小心保留。

  他也不是没有真心,只是没能将爱意化作一句句软绵的情话说出来。

  余年后悔自己现在才想明白,明明以前只要稍稍用心就能感受到,可他偏被往事困囿,一根筋地以为不说就是不爱,用无理取闹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他。

  覃斯越背负着对白舟年的愧疚,又要照顾他的情绪,无处宣泄心事的他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捱过去的!

  余年想不下去了,胸口处一阵接一阵的酸痛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用指尖拂了一下眼角,不禁加快了脚步。

  保姆看到他走进来,瞳孔睁得溜圆,但转瞬眼底又带上喜色,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余年整颗心都系在覃斯越身上,进门后,视线先在客厅扫了一圈,没看到人,目光习惯性地转向楼上。

  “先生在楼上书房。”不等他问,小保姆立马小声说道。旁边站着的凌诚一脸凝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年略过二人径直向楼梯口走去,因此没能注意到小保姆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二少!”

  他刚走上两个台阶,身后突然传来凌诚的声音。虽然是恭敬的称呼,但语调过于冰冷,听不出来一丝恭敬的意味。

  余年不怎么过问覃斯越公司里的事,也不了解内部的人事配置,但凌诚他却是经常见的。覃斯越总说凌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以他在覃斯越身边出现的频率,余年感觉只说他是工作助理是不完全准确的。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算少,但他实际上跟凌诚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被他这么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余年心头微微一跳,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人,此刻眉头微微蹙起,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心里还在纠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吧。”余年看着他,语调平和地说。

  凌诚咬咬唇又犹豫了几秒,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这是老大的私事,我本来不应该多嘴的,但是我跟了老大那么久,他对您怎么样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二少对他也是真心的,希望您能珍惜。”

  话说完,他脸上有种豁出去了的淡漠,视线定定地凝在余年身上,后背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似乎在等着他的责难。

  余年怔了怔,浅褐色的瞳仁深处染上了些许无措和惆怅,他慢慢回身,向上又踩了两个台阶,语调落寞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二少。”

  台阶下的凌诚又叫了他一声,并快步走过来,将一个金属质地的东西递到他手上。

  余年看看手中多出来的一把闪着银光的钥匙,又看看凌诚,一脸茫然的表情,似乎在问这是什么。

  “栖梧街396号,二少看了就知道了。”凌诚又恢复了少许冷漠,不过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冷硬了。

  他话说完就转身离开,路过保姆的时候扭头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覃总。”

  保姆被刚刚的情形惊得有些发愣,闻声连连点头应“是”。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余年的视线才机械地收回到手心里,怔怔地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又攥起来,朝着二楼书房走去。

  因为一直守在窗口,因此从余年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覃斯越就已经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明明胸口紧绷的一口气已经松开了,可他悬着的那颗心就是落不下,沉沉浮浮,忐忑不平。

  这些年,他过得平稳顺利,想要的也都如愿得到了,他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一个正常人,那个人以及她留给他的可怖记忆都已经彻底淡出他的生命了。

  可是今天他完全失控,变成一个真的疯子,丑陋、暴虐。

  不敢相信又不能不承认,拳头落下去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真的有过杀/人的念头。杀了白舟年,杀了他,年年就永远不会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活在一双眼睛的密切注视下。

  覃斯越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意识逐渐变得恍惚,他仿佛看到他的手心里还沾染着血迹,殷红滚烫,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掌心被衣服布料蹭得发红发疼时,他终于停下来,怔怔地盯着指尖看了很久,泪水不知不觉间滑落满面,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喉间不时漏出一两声没能压抑住的哭声,低低的散在空气中。

  逃避了这么久,他好像还是不可避免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恐惧过的模样。白舟年也许是对的,血液里流淌的东西根本改变不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更哟,鱼宝们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