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不完全退火【完结】>第94章 重返中央大道八号8

  『那孩子从小和马戏团的动物关在一起,鲜少受到母亲的照顾,甚至可能亲眼目睹过母亲遭受虐待的场面。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刺激,还是因为没受过教育,直到9岁离开纳桑之前,奥尔德拉杜都不会说话,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他9岁那年,一天玛奇尔德从歌剧院回来,发现孩子浑身淤痕,拼命守护的孩子仍是没逃脱毒手,玛奇尔德决心离开纳桑。

  名演员的离婚官司轰动了整个费弘,玛奇尔德的父母看到报纸找到了她,原来当时纳桑根本没帮忙找人。

  法院宣判离婚的那天,纳桑把孩子藏了起来,他自己则不见踪影。

  费弘警方是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里找到孩子的,当时他满身血污,饿得骨瘦嶙峋,已经失去意识了。

  在他的身旁,躺着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男性尸体。

  警方花了很长时间帮奄奄一息的孩子撬开脚镣,送进了医院。

  由于孩子不会说话,警方无从得知男尸的身份,附近居民的证词称,那些日子里只看到一名长得像纳桑的陌生男子,于是纳桑就被登记死亡了。

  孩子出院后,玛奇尔德就带着他离开了费弘。

  没过多久,玛奇尔德的父母和亲戚离奇被杀,这就是那起轰动北大陆的灭门惨案。

  费弘警方的观点出现了分歧,一部分认为这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凶手另有其人。

  另一部分认为纳桑没有死,烧焦的男尸是纳桑找来掩盖真相的,而杀死玛奇尔德全家的就是纳桑。

  但两派观点都是推测,没有证据。

  我在发出上一封信的第二天找到了当年办案的老警员,这位仁慈的先生现在已经退休了,但这起案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将他当年接触到的事实,和他心中的困惑全盘告诉了我。

  警员先生是坚持纳桑还活着的那一派,以下是警员先生私下打探到的消息,以及他的猜测。

  或许您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天生异瞳,非常容易认出来。

  纳桑顺着这条线,在国外找到了玛奇尔德工作的歌剧院,杀了和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扮成他,公然在舞台上接近她,所幸她察觉有异,及时逃脱了刺杀。

  玛奇尔德死里逃生后,又回到了费弘。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居伊勒鲁的尸体。是的,就是您让我调查的那个人,他早已死亡。

  警员先生认为她从纳桑的死遁中得到了灵感,她将奥尔德拉杜登记成“死亡”,而葬礼上,宾客们言之凿凿说看到放进棺木中的那具尸体的主人,就是真正的居伊勒鲁。

  以上就是警员先生坚信的真相,至于动机,警员先生推测,纳桑认为玛奇尔德不知感恩,辜负了他的栽培,为此需要付出代价。

  但动机究竟为何,只有逮捕纳桑德拉杜方能揭晓,如果有人想知道一个比禽兽更冷血的人的心理的话……

  不管怎样,愿这封信能及时抵达科茨蒙,在错误的信息酿成大祸之前。』

  奥尔将信纸放到一旁,双手撑在书桌上站起身时碰翻了椅子,跌跌撞撞走到书房门口时,血液好像才开始流动。

  ——为什么你也要关我?

  他明知道居伊害怕笼子,却将居伊幽禁,居伊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认为他和纳桑是同类?

  幽禁居伊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和居伊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奥尔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沿着二楼的回廊,朝卧室走去。

  与此同时,居伊正蹲在手提箱旁,弯着眉眼,左手捧着身份册,右手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的名字,想着等离开了科茨蒙,一定要学格拉纳亚的语言,就能看懂自己的身份册了。

  居伊将身份册放在母亲的画像旁,不经意瞥见画框又有些散架了,他按压了几下散开的一边,将它摁回原位。上一次拆过后,画框更容易松动了。

  他像一只为冬眠做准备的松鼠,扒拉了几下衣服,将画像和身份册埋藏起来,往后的生活,还要靠这两件宝物支撑下去。

  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居伊慌忙阖上手提箱,正欲上锁,门就被奥尔打开了。

  奥尔单手撑在门框上,目光紧紧锁定在居伊身上。

  明明没做亏心事,居伊却被那锐利的眼神盯得冷汗涔涔,上锁的手都哆嗦了,奥尔脚步带着风走到他身边时,他刚好锁上手提箱,将钥匙塞进裤兜。

  下一瞬间,奥尔弯下腰抓着手提箱的把手提了起来。

  见宝物被抢,居伊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紧紧抱住奥尔的手臂,急得大喊:“不要拿走我的东西!”

  奥尔看到居伊异常激动的样子,道了一声“抱歉”,就松开手,将手提箱还给了他。

  宝物失而复得,居伊抱着箱子背过身,僵硬的姿势透露出他仍然处于戒备状态。

  “我想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奥尔低声道,似乎是想解释他刚才的行为。

  “你说什么?”居伊听了他的解释并没有放下心来,还更警惕了。

  “我们私奔吧,居伊。”奥尔直视着居伊的背影,认真道。

  “你疯了吧!”居伊比刚才还生气,“放着豪门继承人不当,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很好玩吗?”

  奥尔低沉道:“宝贝……”

  “别叫宝贝了!”居伊愤怒地打断他,“我当不起你的宝贝,你现在就是在兴头上,才会想和我在一起。”

  奥尔心脏一阵抽痛,哑着嗓子道:“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你的认真能有多久?”居伊揪着奥尔的衣领,抬眼怒视着他,“你的父亲、兄长、庄园里的朋友们,所有人都在等你接手丹格森,等你腻烦了这场游戏,随时可以回来娶妻生子,风风光光当你的家主。你告诉我,那时候我算什么?凭什么我只能像宠物一样等着被玩腻,被抛弃?”

  奥尔垂眼注视着居伊愤怒的双眸:“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本以为只要把居伊留在身边,他们就能慢慢化解原来的恩怨,让居伊重新爱上他,却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真心在居伊眼里竟这么不堪。

  居伊松开攥着奥尔衣领的手,恢复了些许冷静:“我理解你想弥补错误的心情,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补偿,不用再感到愧疚了,回到你的正轨去吧。”

  奥尔声音很低:“不是因为愧疚,你知道的。“

  居伊胸口大大地起伏了几下,才开口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丹格森,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在公寓里找到我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奥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你高兴,我就是异瞳画师,一旦你不高兴了,我就会上不了学,丢了工作,甚至流落街头。你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不安,你的一点点玩心,就能左右我的人生,你明白这种恐惧吗?”

  奥尔嗓子眼里堵得发不出声,无法回答居伊的问题,但是居伊替他回答了。

  “你当然不明白,你是掌控他人命运的人,怎么会懂无力反抗命运的人有多害怕,你从没担心过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少挨一顿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或者……能不能不要见到明天的太阳。”

  像是触及了某些回忆一般,居伊越说越难过:“我总是好痛,那些动物,痛到最后都会死,可我却一次一次活下来,醒来还是在笼子里。”

  侦探的信里说了居伊的过往,但没有人能知道年幼又失语的他内心有多绝望——满地是血不见血,奋力呼救不闻声。

  现在他终于能亲口说出来了,这些话比文字更让奥尔痛心,奥尔走近居伊,揽着肩将他抱在怀里。

  居伊的额头抵在奥尔的胸膛,捂着脸问了一个他问了20年,却从没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奥尔把他搂得紧了一点,安抚道:“对不起,居伊,我们不私奔了,我们哪儿都不去,别生气了。”

  说了那么多,原来奥尔只觉得他在闹脾气,居伊靠在奥尔肩头,平静地说:“我不该说什么‘一次机会’的。”

  自身不保的人还想把人拉出泥淖,真是太愚蠢了,深陷泥淖者,越挣扎陷越深,居伊现在才醒悟,自己一时的善意,却将他们两人推向了泥淖深处。

  奥尔听出他的悔意,哽咽着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行,我都照做。”

  “好,你要不分开是吗?”

  居伊眼里噙着泪,嘴角带着笑,牵着奥尔走到床边,打开抽屉里的首饰盒,取出那对镶满珠宝的镣铐,在自己手腕上铐了一个,又将另一个铐在奥尔的手腕上,而后用力一抛,将钥匙投进了燃烧的壁炉中。

  “那就不分开,直到死亡。”

  居伊踮起脚,吻住了奥尔的唇,攥着他的衣领,向后倒在床上。

  北国的三月依旧刺骨,奥尔的卧室里却有烈焰在肆虐。

  一只乌鸦飞到窗台上小憩,听到轻微的链条声响,歪了歪脑袋回过头,盯着窗户上汹涌波动的影子,仿佛看到了两头迎接春天的雄兽,它发出惊恐的怪叫声,扑打着翅膀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