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人为了“到底是梁译川主动投怀送抱”还是“何言睡中对身边人伸出魔手”展开了一场激烈辩论。
何言举起双手对天发誓:“我绝对没主动抱你,是你自己睡过来的。”
梁译川现在也彻底清醒了,他喝完咖啡之后补觉的效果比何言还要好,脑回路无比清醒,觉得何言的嫌疑非常大,不怎么信任地说:“拉倒吧。”
何言努力搬救兵:“这样吧,问一下学长。”
陈嘉铭正在开开心心地围观,轻飘飘地说道:“我没看见啊,反正我出来的时候川川已经在你怀里了。”
何言:“……”
梁译川找到了后援,精神抖擞:“好啊!”
何言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陈嘉铭给他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去房间里捞了只小猫出来,捏着它的爪子说:“有请证人二号,它就是那个被你霸占位置的苦主。”
梁译川:“……”
陈嘉铭顿时笑得不行。
“走吧。”何言收起插科打诨,看了看时间,对梁译川笑道,“去下一站,不在这里打扰学长了。”
“啊——”梁译川恨不得仰天大吼,“原来还是有下一站。”
陈嘉铭也有点儿好奇:“去哪儿?”
“嗯……玄武湖?”何言的创意也不是很多。
两人穿上鞋乖乖站在门口,陈嘉铭拿着粘毛器把他们正面和反面都清一遍,笑道:“拜拜,下次再来小情侣。”
梁译川:“我不——唔、唔??”
何言捂住梁译川的嘴,也笑容灿烂地道:“拜拜,下次见学长。”
外面阳光依然很好,但接近三点的时间不同正午,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偶有云飘过头顶,空气里是慵懒且静谧的味道。
何言拉着梁译川快速下楼,梁译川忍不住在后面抓着何言的肩膀晃他,怒道:“谁叫你应了!我跟你才不是情侣!”
何言微笑:“开个玩笑。”
梁译川张牙舞爪地道:“一点儿也不好笑。”
虽然语言仍旧互相嫌弃,但梁译川的肢体动作却在不经意间靠近何言。他的手停留在何言的肩膀上很久,最后又被何言紧紧握住。梁译川想,好的睡眠的确能以一敌百,在学长家的午觉持续时间不长,但足以磨平早起的所有不快,连带着看何言都没感觉没那么烦人了。
“取车?”梁译川问,“取车这个方向。”
“不了,这里很近,我们去看看湖。”何言说。
顺着成贤街往北,鸡鸣寺地铁站口像是一个定时喷发的喷泉,往外输送黑压压的人群。这里离鸡鸣寺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春天樱花开时这里更加夸张,人挤人全是手机镜头,都要拍点什么装饰朋友圈,现代刷kpi的圣地之一。
梁译川和何言跟着人流过马路,一路上坡开始往鸡鸣寺走。
“我妈以前给你求的平安符有用吗?”梁译川想到之前何言的凄惨夏天。
何言笑道:“心诚则灵,有用的,你信什么,什么就有用。”
梁译川说:“那我不能求,我不是特别信。”
“你可以看看风景。”何言说。
现在不是樱花季,但是鸡鸣寺这条路人也很多。梁译川挣开何言的手,换成拉着他的衣袖。佛寺前有野猫,现在也成了网红,任由游客翻来覆去地拍,猫拿人当空气。
出了鸡鸣寺路,眼前是解放门城墙。梁译川习惯性地往里面走,却被何言拉住,带着他去另一边,说:“我们上城墙吧。”
梁译川想,他来过玄武湖很多次,但是竟没有一次去过城墙,巧的是何言也没有来过。
何言想起什么,说道:“以前好多同学刚来南京,问我哪里好玩。”
“没有地方好玩。”梁译川顺口接。
何言说:“我的确思考了很久很久……所以后来他们都不问我了,有些地方还是他们告诉我的。”
梁译川说:“小时候我爷爷在路边上遛弯,有游客也问他这里哪里好玩,觉得老人家应该熟悉,结果我爷爷也是一问三不知。”
何言说:“所以我们有些时候可以路过一个地方很多年,却从来不进去看一看。”
梁译川想了想,说:“是啊,大概是因为觉得还有时间……就像是一棵树,一颗石头,我们已经习惯了,所以每年都在路过。”
——还有时间。
错过了今天的夕阳,还有明天。错过了收藏的餐厅,还可以下次。错过了朋友的婚礼,可能还有他小孩的满月。错过了某个重要人的生日,还有明年。
“还有时间”是二十一世纪人类生活中最大的谎言。
梁译川和何言彼此间沉默下来,仿佛都隐约意识到“还有时间”是一个骗局。因为只要心中想到这四个字,有许多事情就不会再有了。
何言笑了笑,有风吹过他的耳畔,最起码今天还没有过完,他还有时间。
“上城墙看看,既然我们都没来过的话。”何言做了决定。
“嗯。”梁译川点头,也被勾起好奇心。
检票口放了购票二维码,两人在手机上各自买票。登城墙后梁译川才发现,人比他想象中要少许多。玄武湖像是一颗坠落到大地上的蓝宝石,梁译川经常走的路线是城墙下,却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
视线里的游船运动得缓慢,何言说:“明天来坐船怎么样?”
梁译川偏过头看看他,好笑道:“明天周一。”
“我请假。”
“明天我会回上海。”
“你可以周二早晨回去。”
梁译川假笑了两声,说:“拜托——就算算上我玩手机的时间,也不可能那么久。”
城墙上的路并不完全是平的,有铭文的砖要寻找一番才能发现,有些在身侧,有些在脚下。梁译川和何言去看科普,知道这些都和烧砖的人有关,是明朝的生产责任制。
两人随意地选了一个方向,往城墙的另一端开始走。秋天的风很温柔地吹动,湖水始终陪伴着他们,而他们走在一段过去的城墙。不一会儿,前面有个金头发的国际友人对两人招手,想请何言给他和小女儿拍张照。
外国小孩金发碧眼,仰起头看何言,中文说的很字正腔圆:“谢谢哥哥!”
何言笑着低头看她:“不谢。”
一直等两人走远,梁译川回过头,还看见那小孩盯着何言的背影。
“你现在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梁译川若有所思地说。
“难道不是一直吗?”何言问。
梁译川不确定地说:“不是吧?”
何言还挺有自信的:“我同事他女儿也很喜欢我啊……他女儿每次都想喊我‘葛格’,但她爸会强调是‘蜀黍’。”
何言的发音学得惟妙惟肖,梁译川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边走边往下看,城墙下方空地上竖起牌子,上写“台城”二字。
“我想起背过的诗。”梁译川说。
“什么?”
“韦庄的。”很神奇的,梁译川记得很清楚,“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台城。”何言也看见那两个字,“后来去了厦门有参加什么文学社团吗?我记得你作文拿分一直挺好。”
梁译川摇摇头,说:“那只是会写应试题,跟文学没什么关系。”
“这样。”何言的脚步慢下来。
“我……参加了羽毛球社团。”梁译川说。
何言微微有些惊讶,说:“你喜欢打这个?”
“不喜欢啊。”梁译川说。
“不喜欢你还参加?”
“当时的男朋友喜欢,只是想陪着他而已。”梁译川抓住机会地说。
果真,何言顿时不再说话。
过了几秒,何言回过头,蓝天白云之下,他的眼睛像是被覆上一层金色的光,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有些得意地翘起嘴角:“你故意气我?”
梁译川回望,直接不装了:“对啊。”
何言很冷静地告诉他:“你们已经分手了。”
梁译川说:“但总归是第一任。”
何言想了一会儿, 说:“小译,我觉得你跟他的‘恋爱’挺干巴巴的。”
“哈?”梁译川顿时皱起眉头,感觉被冒犯到了,“你才干巴巴的,你都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
“谁啊!”
“你。”
“……”
“而且我现在是潜在交往对象。”何言还在循循善诱,“我觉得你的那个前任根本不适合你……”
梁译川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在城墙上散步,何言追过来。
梁译川说:“我觉得你像是那种故意打压’同行’的人。”
何言一点儿也不让步:“本来就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合适我?”
“因为他——”何言脱口而出,随后又及时止住。
梁译川更奇怪了,仿佛何言真的认识自己以前那个男朋友一样,但他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因为他……?”梁译川眯起眼睛。
何言憋了很久,最后说:“因为他get不到你的笑点?”
梁译川:“?”
何言自我推销:“但我可以。”
梁译川只觉得不对劲,追问:“你怎么知道他get不到我的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