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楒不敢细想段禾杋说的“非要奔赴而来的理由”，段禾杋读高中的时候跟他算得上比较亲近的朋友，饶是对一个别的班级的陌生人，段禾杋都是给对方足够的体面，更别说作为朋友了，许楒一时间摸不透段禾杋的意思。
他慢吞吞把买的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打开内裤袋子的时候，许楒猛地想起这个袋子是段禾杋提着的。
刚刚在大脑里理清的思绪一瞬间分崩离析，许楒狠狠闭了闭眼，骂道：“操。”
段禾杋第二天如晚上分开的时候所说，带着PPT和教案来给许楒补课了，搞得许楒非常有压力。
“我妈就是，就是随口一说，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你书带了吗？没带可以看我的。”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两个人的相处之间发酵。
许楒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神色不明，盯着段禾杋，然后轻轻皱起眉：“我不想你这样……”
“哪样？”
许楒破罐子破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同情，也可能是你并不在意我喜欢你的事情。”
许楒从选择无声暗恋开始，就设想过一百种表白自己心意的事情，但他心里也明白，有些喜欢不是非得说出来不可的，如果段禾杋不知道，许楒还是能像往常一样莽足了劲对他好，毫不犹豫地追逐着他的脚步。
但是现在段禾杋知道了，许楒就不敢再继续肆无忌惮接着好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边。
许楒是并不怕远离的。
但——
“我在意。”段禾杋说。
他两找的这个教室采光很好，有明亮的光从窗户泻进来，隔壁教室偶尔传来教授逗得学生们哄堂大笑的声音，只打开一半的窗户有风钻进来，把窗帘鼓起来，这个季节的风倒还挺舒服。
霎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流沙沙漏被人调转了方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午后，许楒紧张又欣喜地等待段禾杋的辅导。
“怪我昨天没有表达清楚。”段禾杋扶了扶额，手放下的时候落到了许楒的手侧，尾指跟许楒的轻轻触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我很在意你喜欢我的事情，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许楒脑子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空气，一片空白。
他做过一个瑰丽的梦，现在这个梦在现实里突然降临了。
“我出国之后总是想着你，担心你考不好试，不好好复习。”段禾杋回忆道，“其实高三的时候我试探过你很多次，我怕走的太近了会伤害你，但离你太远也会伤害你，我不想抢走你本来应该放在准备考试上的心思，所以我提前出国了。”
试探过很多次……许楒慢吞吞回忆，他已经对那段日子的记忆有些模糊，只有一些场景刻在脑子里格外深刻，但他不难想象，自己被段禾杋轻巧的试探弄的心神不宁。
“但是我绝对没有讨厌你、觉得你恶心过。”
许楒双目缓缓凝神。
“所以D大是你帮我挑的学校。”
“是的，对不起，我太自作主张了。”
段禾杋清楚自己所有的心思，他的每一次试探都得到了回应，便笃定自己会追随他轻飘飘的一句“希望有空能去D大看合欢花”。
许楒苦笑着瘪了瘪嘴：“我又点像个傻子。”
“你不像。”段禾杋伸手揉了揉许楒的头发，“我才傻，我用以为好的方式帮助你，却没想到让你这么难受。”
“高考的时候我不敢回你信息，我怕你被我影响，谁知道你之后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信息了。”
许楒哑然：“我怕你不理我。”
段禾杋穿着白衬衣，一如当年俊朗的少年，眉眼温柔：“当时确实不敢理你，因为那会我还没理清自己的心，后来理清了，我就立马回国了。我知道我没谈过恋爱，不太会表达喜欢，我也知道你很喜欢我，比我喜欢你更喜欢我，但不能因为这个，你就不给我喜欢你的机会啊。”
许楒追随段禾杋这道光四五年，多少个夜晚里沉寂着的思念蚀骨，许楒都甘之若饴，他曾几何时想过自己也会有被段禾杋追着的一天。
许楒瞬间红了眼眶，他艰难张了张嘴，缓缓憋出一句：“为、为什么？”
段禾杋轻轻往前凑了凑，伸手擦掉许楒湿润眼眶旁的半滴泪，温柔安抚道：“因为你在追光的时候被遮住了视野，总是忽略了，其实你也很好这件事情。”
许楒猛的回神，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这个温柔诉说着喜欢的段禾杋杀伤力实在太大，许楒压根没办法理性判断任何事情。
许楒用牙齿紧紧扣着下唇，紧张道：“今天能不讲课了吗？我想回宿舍呆着。”
段禾杋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他帮许楒收拾好桌子上的文具，一一放进书包里，拉好拉链之后递给许楒。
“好。”
六七月到了学校里比较忙碌的时候，图书馆每天人满为患，许楒七点多起床都占不到位置，在教室和宿舍学习又热的慌，他实在感觉非常痛苦，于是找了家奶茶店天天待着，长此以往都要被甜腻的奶茶给灌得作呕。
段禾杋估计也是收到了任务安排，最近的期末考查几节课都没有过来，是教授亲自监督考的。
许楒并不担心自己翻译课的分数，因为帮段禾杋完成了上次的接待工作，所以他们小组的人全员都是优秀等第。
最近段禾杋没来学校，上次说开了之后，微信跟他聊得更频繁了，许楒都有些招架不住。
【段禾杋：在干什么？】
【许楒：在复习。】
【段禾杋：图书馆吗？我看林全发的朋友圈说你们抢不到位置。】
【许楒：恩，我找了个奶茶店。】
【段禾杋：人多吗？】
许楒抬头看了一眼逐渐热闹起来的奶茶店，店主还在门上挂了个小风铃，只要一有人进出，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许楒：有点多……】
【许楒：但是很凉快。】
许楒坐在空调正底下，还点了一杯冰饮，喝得浑身畅快冰冷。
段禾杋没再回消息，许楒当他有事去了，把刚刚的聊天记录再看了两遍，然后才放下手机继续写题，才没写两个字，思绪就随着笔尖和本子上影子的勾勒开始涣散起来。
今天的阳光明媚得就像高中时候每一个惬意的午后，许楒坐在后排，把凳子脚轻轻翘起来，弄成自己舒服的姿势，耳朵里挂着白色的耳机，那时候他喜欢戴软耳堵的，一只捏在掌心，感受它音孔处的微微震动，段禾杋不在教室的时间里，他总是悠悠盯着教室前门，等待那个穿校服的男孩带着点凉爽的风，迎面走来。
段禾杋迎面走来。
“楒楒。”段禾杋轻声唤道。
许楒回神的时候，在他放空的目光中从门口进来的人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但他穿的不是市三中那套蓝白刻板校服，而是直挺的西装。
这是许楒第二次看段禾杋穿西装了，第一次是高中的时候文艺晚会的主持人，段禾杋当时穿着西装的那张照片还在学校贴吧里被传了好久，许楒也存到手机里了。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被暗恋对象说情话达到的效果几乎是双倍的，许楒脸颊一红，支支吾吾问道：“你怎么突然穿，穿西装了。”
“刚刚做完汇报回来。”段禾杋看了许楒桌子上吃了一半的蛋糕一眼，问道：“晚上能跟我一起吃饭吗？”
许楒拎起几本厚厚的崭新的书，为难道：“但是我还有……”
段禾杋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吃完饭我陪你复习，给你划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