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禾杋只醒了一下，脑袋又轻轻砸到许楒肩膀上，沉沉睡着了。
ktv里头有些嘈杂，大家都是同龄人，性格开朗的岑岁岁很快融到新的环境里，她和薛墨被起哄点了首情歌对唱，包厢里头的气氛变得很热烈，但属于许楒和段禾杋的这一耦小地方却非常温情。
肩膀微沉，在音乐的间隙中，许楒还能感觉到段禾杋的呼吸，他突然心头一动掏出手机，用空出来的手艰难的找了个角度，咔嚓一张拍了一张照片。
灯光昏暗，许楒只拍了他们两交叠在一起的发丝，段禾杋轻闭的右眼也模糊着入了镜，许楒慢吞吞地把照片设置成锁屏，代替了之前一直在用的那张算不上合影的合影。
其实许楒手机里存了挺多跟段禾杋的合影。
有班级运动会拍的、出去玩的时候岑岁岁偷拍的、薛墨过生日的时候一起拍的……
但许楒还是最喜欢这两张，都是他怀抱着热烈简单的喜欢、独享的时刻。
文文远远望见许楒醒来，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朝许楒挥了挥手：“许楒，去唱歌吗？”
许楒举起手掩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但唱歌的声音太大了，文文只好微微俯身，凑到许楒耳边，说：“去唱歌吗？我帮你点一首。”
许楒摇了摇头。
“走嘛，来ktv不唱歌不好玩。”
“我不喜欢唱歌。”
“那去玩游戏吗？那里有很多卡牌。”
因为不好受力，文文又换了个姿势，一个没扶稳，整个人突然栽倒下来，掉在许楒身上，吓得他一缩，把肩膀上的段禾杋也给惊醒了。
段禾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袋睡的一阵清亮空白，他缓缓回神，眸子慢吞吞聚焦，看着面前像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瞳孔猛的一缩。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有角落里几个人起哄。
“哇哦！”
“干嘛呢干嘛呢。”
岑岁岁有些发蒙地看着他两，扯了扯薛墨的衣服，有些茫然道：“什么情况啊？”
薛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文文脸红了大半，赶紧爬了起来，嘴里念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许楒尴尬地说了声没关系，扭头看向段禾杋：
“把你弄醒了。”
段禾杋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一口气。
许楒心里打起鼓，段禾杋脸色不是很好。
文文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被这么一笑，跑到小姐妹那边去窃窃私语了，段禾杋看了许楒一眼，问道：
“你们刚刚……”
许楒嘶了一声：“她没撑稳摔了一下。”
还没谈上恋爱就因为吃醋而拉下脸，并不是段禾杋会做出的事情，他按耐了一下酸涩的心情，问道：“唱歌去吗？”
许楒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这会正巧切了下一首歌，岑岁岁笑着凑过来，把话筒塞到段禾杋手里：“段哥，你来唱这个。”
段禾杋定睛看了一下屏幕，是徐佳莹的《喜欢你》，他对上岑岁岁戏谑的目光，又看了许楒一眼。
“那你听我唱。”他说。
段禾杋唱歌很好听，因为嗓音条件好，再加上音准也很不错，扶着麦克风在晃动着的彩灯下唱歌的样子着实有点迷人。
许楒心砰砰跳，盯着段禾杋。
“喜欢你，那微笑的眼睛，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周围有小小的惊呼声响起，段禾杋恰好一个转身，跟许楒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许楒脑袋沉沉，竟像以前跟段禾杋说话时候脑袋跟不上思维一样紧张，意识趋近空白。
他只能听见段禾杋低沉温柔的歌声——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
倏地，许楒心脏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一曲毕，包厢里响起一阵欢呼声，有女孩胆子大点的还跟段禾杋打趣起来。
“段老师，唱的这么好听，是想着哪个女孩呀？”
“段老师单不单身啊？”
“段老师，你什么时候跟咱们院院花去看电影啊？”
段禾杋笑着摆了摆手，把歌切到下一首，然后把话筒递回给点下一首歌的人，又坐回了许楒身边。
没人先找话题开口，段禾杋有些赧然，这个氛围倒是不错，他琢磨着该怎么跟许楒说点什么。
“你……”
“你唱歌挺好听的。”许楒飞快说。
段禾杋稍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话之后，弯唇笑了笑：“谢谢。”
许楒捏着手指头，有些紧张。
“外院那个院花，她跟别人打赌，能不能约到你出去看电影，她，她心思不纯的。”
段禾杋眸底含着笑：“好，她心思纯我也不会去的。”
哦对，他说他喜欢男孩子。
“那你呢，你要跟文文一起吗？”
许楒盯着发白的指尖，闷闷溢出一个不字。
“为什么？”段禾杋问。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许楒握了个拳，掌心被指甲按出几条痕迹，一种名为窒息的紧张从四肢奔腾而下，许楒艰难滚了滚喉咙，在之前，他从没想过还能试探性的透露这么多心里的事，许楒紧了紧后背，慢吞吞说完，“也是个男孩子。”
段禾杋只感觉刚刚那会酸涩压根不起眼，在许楒小心翼翼无条件的爱面前，连芝麻粒大小都算不上。
许楒呼吸沉沉，不等段禾杋开口，他倏地站了起来，飞快说：“我去上个厕所。”
几乎是连滚带爬，许楒狼狈的跑出了包厢。
太冒险了，实在是太冒险了。
许楒已经把仅有的几个筹码，丢了大半到注定要输的赌局上，他一出包厢门就在忍不住后悔，太激进地暴露了自己的性取向，以段禾杋敏锐的思维，以后的相处中该怎么掩盖住自己拙劣的暗恋。
许楒靠在厕所隔间的板子上，捂着胸口缓缓平息着呼吸。
“薛墨，你好了没有啊？”外头传来岑岁岁不耐烦地呼唤薛墨的声音。
“马上来了，祖宗。”
旁边的厕所门轻轻关上，一串脚步过后，厕所里又归于安静，洗手池传来手破开水幕的声音，许楒慢吞吞开门，准备往外走。
他们还没离开，岑岁岁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她涂了一层下嘴唇，伸手磨蹭了一下，开口问道：
“许楒和段哥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许楒猛的停顿下来，侧身躲到门侧。
“我也看不懂了，你就别操心了，段哥应该有分寸的。”
“我怎么不操心呀，你是没看到那个叫文文的女孩子，看许楒的目光就跟狼看肉一样。”
“那也得慢慢来呀。”
岑岁岁瘪了瘪嘴，抿开唇上的口红：“那许楒到底喜不喜欢段哥嘛！他两男孩子怎么比我还磨蹭呀。”
薛墨溢出几声笑，他伸手揉了揉岑岁岁的脑袋，回答说：“喜欢。”
岑岁岁一个慌张，被吓得手一抖，口红涂出来一小截：“我靠，你怎么知道啊？”
“又爆粗口。”薛墨啧了一声，抽出一张纸帮岑岁岁擦着涂出来的口红，“我看出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
“高中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那段哥也知道许楒喜欢他？”
薛墨顿了顿，回答道：“恩。”
那许楒到底喜不喜欢段哥嘛？
喜欢。
那段哥也知道许楒喜欢他吗？
恩。
知道吗？
恩。
他知道。
聊天的声音逐渐远去，许楒僵在原地，他轻轻闭了闭眼睛，湿润的涩痛让他微微皱眉，许楒紧紧捏着拳，指甲陷进肉里极深，刺痛感都无法让他清醒。
许楒下巴都在微微颤抖，难以遏制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他难堪地蹲下来，喉间溢出一声趋近于小兽的哀鸣。
许楒抱住头，手指插进发间，死死抓住。
一份藏了将近五年的暗恋，被摔在地上，碎的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