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禾杋和许楒这里结束的比岑岁岁他们那边早,于是他两就先出校门去吃东西了。

  许楒感到非常艰难,平时四个人吃饭基本上是岑岁岁和薛墨说话,段禾杋和他只是偶尔搭搭话。但是能和段禾杋单独吃饭,这事对许楒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这还是今年的最后一顿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非常隆重的。

  “待会还要回学校吗?”

  “你作业都拿了吗?”

  许楒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连作业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能找到借口跟段禾杋多待一会是一会:“没拿。”

  “那吃完我们回去一趟再回家吧。”

  元旦节和周末的假连在一起,作业多的很离谱,不过就算没有作业,估计这个紧要关头的高三学生也没什么心情跑到哪里去过节,当然,许楒这种类型的除外。

  “我去年跨年之前吃的也是这个。”段禾杋回忆道。

  “31号交流回来吗?”

  段禾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交流了?”

  许楒微微一怔,回忆了一下,去年好像就只是因为一整个下午都没看到段禾杋,想着跨年前的最后一面竟然这么没有预见性和仪式感,在早一天就完成了,他有些郁闷,才佯装自习课的时候问了班主任一嘴想找段禾杋问题,没看到他人,才得到了这个答案,问是问到了,但并不能改变结局。

  “呃,我忘记了,应该是听谁说的吧。”许楒慢吞吞道:“你那个交流去得还挺久的噢。”

  “对,但基本上就是去别人学校听讲座,在那里坐了一下午。”

  “我还以为会有那种很激烈的学习方法的讨论呢。”

  段禾杋笑道:“哪有这么正式,都是走个形式而已。”

  许楒一知半解点了点头,他喝掉最后一口汤,实在吃不下更多,才把筷子放下了。

  这会外头的风很大,他两穿的都还挺多的,把手窝在口袋里不肯拿出来,并排走在簌簌的冷风中,路灯把树叶晃动的影子勾勒得极其模糊,两个黑影慢吞吞掠过,又归于叶子晃动。

  “这个给你。”许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拆开的暖宝宝。

  段禾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买了这个呀?”

  “我妈妈买了好多屯在家里,我看你平时写字不是手挺冷了嘛…”

  段禾杋反问:“你写字手不冷吗?”

  “我,我又不怎么写字,我那点成绩,还不如揣兜里捂手呢。”

  “别呀许楒,我感觉你挺聪明的,好好读肯定没问题的。”段禾杋表情认真,他总是在鼓励和温暖别人这件事情是付诸全部的真诚,许楒硬生生才把自己从他的目光中给挣扎出来,挑眸望向黑沉沉的夜里。

  “我很笨的。”他淡淡道。

  “上次给你们讲题,你一下就点通了,考试也答的很好,你不笨。”

  许楒鼻子翻涌起短暂的酸意,被他抿了抿唇按了下去。

  他好像很少被人夸,就算有也记忆非常浅薄,更别说被自己喜欢的人夸了,段禾杋实在太温柔了,好像全世界最不听话的小孩在他面前,都能得到一个亲昵的摸头。许楒眼眶一热,瘪着嘴说:“谢谢你。”

  许楒抿了抿唇,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让他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慢吞吞说:“我觉得你特别好,其实能和你当朋友,我真的觉得太幸运了。”

  段禾杋弯了弯唇,风剌得脸颊生疼,许楒跟他肩并肩走着,好像要比谁更能沉默似的,无言走到了教室里。段禾杋捏了捏口袋里温热的暖宝宝,霎时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滋味。

  许楒非常不善于表达。

  他真诚又笨拙。

  和别的班同学有矛盾的时候愿意为了自己挺身而出,半点不怕事;踩着十分钟下课的间隙跑去商店给自己买水;逃了期待很久的元旦晚会来陪自己看卷子……

  “跟你当朋友我也觉得很幸运。”段禾杋说。

  许楒抬头怔怔望向他,夜里沉沉的光线把四目相对间的清明给消退,因为发丝被吹散到前而让视线有些模糊,许楒耳朵冻得生疼,心里默默想:

  我的幸运和你的幸运,不是同一个幸运。

  但其实已经非常足够了,许楒一向是个非常容易知足的小孩。以前的他只能坐在最后一个看着段禾杋的背影,也每天都乐于被这场暗恋充斥满悠哉的高中生活,现在的他不仅可以跟段禾杋并肩站着,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得到很多相处和惊喜,这对于许楒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

  如果段禾杋是个女孩,许楒可能就生出告白的念头了。

  但段禾杋是个男孩,许楒清楚而痛苦的知道,他的喜欢只会是对方感到非常为难的原因,他不想让段禾杋有任何一丁点的不开心,所以许楒愿意当个缄默者,让爱意遥远而温柔。

  在教室拿完作业之后,他两跟看完元旦晚会的岑岁岁和薛墨会和了一下,就在公交站台分开了。

  “明年见。”岑岁岁晃了晃自己厚重的手套,笑嘻嘻说。

  “明年见。”薛墨拍了拍她翘起的帽子。

  “明年见。”

  许楒小声回答:“明年见。”

  明年见,这是许楒跟段禾杋之间的一次最有仪式感的告别。

  许楒的妈妈准备了一个小蛋糕来跨年,但是她怕晚上吃东西会发胖,所以许楒牙都刷了,还被迫把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你刚刚许了什么新年愿望?”妈妈问。

  许楒看了她一眼:“说出来就不灵了。”

  “啧。”她轻轻蹙眉,“你也是可以说一个类似于高考胜利的来敷衍我一下。”

  许楒歪了歪脑袋:“好孩子不撒谎。”

  她一把拍开许楒的脑袋:“行,那我的新年愿望送给你,祝你高考顺利,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许楒愤愤道:“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元旦放了几天假,许楒窝在家里艰难写了半天作业,就基本上耗光了所有的耐心,他基础打得不是很好,复习起来非常吃力,试卷后面的大题分拿不到,就被拉开很夸张的距离。许楒没勇气去找段禾杋聊天,对方也不更新朋友圈,他从没这么迫切希望假期早点结束过。

  放假返校回来搞了个小小的总结,段禾杋上次月考被挤到了第二名,年级前几的名次已经固定是那几个人了,不过是谁发挥好谁没发挥好的事罢了,许楒一如既往留在了水平线之下,他们四个人中除了许楒,岑岁岁基本能稳住二本线的分数,而薛墨保持在一本线左右徘徊,得看状态如何,就比如这次,英语丢分非常严重,导致他在家里听了整整三天的唠叨。

  “怎么这么难啊?非要用高考来折磨我们花季少年吗?”

  “我昨天差点没被我妈打死。”薛墨接话道,他啧了一声,看向愁眉苦脸的岑岁岁,“你急什么,考不好又饿不死你。”

  “那段禾杋不也是吗?他高考结束就出国呢,国外谁看高考成绩啊。”

  薛墨幽怨:“对哦,那你还非学这么努力干嘛?”

  段禾杋叼着奶茶吸管,表情有些无辜:“我没有很努力。”

  岑岁岁撸袖子:“谁都别拦我。”

  许楒默默跟着乐呵,突然被段禾杋逮到:“许楒呢,有想去的大学了吗?”

  许楒吸了吸鼻子:“就我这成绩,能不能上大学还不一定呢。”

  要问他想上哪个大学,许楒还真难从自己这个分段找出一所称心如意的学校。

  岑岁岁拍了拍他的后背:“别丧啊楒楒!冲!”

  他们四个正在食堂里说着话,陈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搭话道:“这儿有人坐吗?”

  她指着段禾杋身边的座位。

  三道目光缓缓聚集到段禾杋身上,只见他轻轻把刚才眉间的笑收敛,保持他平时礼貌的模样,低声说:“没有。”

  陈嫣高兴地坐下,然后自我感觉非常自然地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岑岁岁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青菜,说:“没什么。”

  “哎岁岁,你今天这个口红色号还挺好看的,哪个号呀?这么自然,跟妆也很搭,老师都没发现,不过她应该也难以理解,都高三了还会有人挤时间出来化妆吧。”陈嫣轻笑两声。

  这个陈嫣在上次就眼神很凶,对岑岁岁非常防备,岑岁岁是性子刁惯了的大小姐,哪肯受这种气。岑岁岁小声啧了一下,然后弯了弯唇,把上下唇抿在一起,表情狰狞地摩挲了好几遍,嘴唇被磨得血红,然后说:“我没涂。”

  陈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我还是有几支想推荐给你的…”她佯装思考,:“噢!好像是限量款,你应该买不到了,下次我带过来借你涂涂吧。”

  许楒轻轻把手撑到脸颊处,咬着下唇把笑按耐住,偷笑的飘忽目光被段禾杋抓了个正着,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跟这场对峙毫无关系似的,对许楒说:“你居然也是桃子味汽水党。”

  许楒啊了一声,轻轻弯了弯唇,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说:“是的。”

  我不是桃子味汽水党,我是段禾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