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楒从没感觉这么煎熬过,他身上各处挨拳的地方都还在隐隐作痛,嘴角的肉仿佛被撞在牙齿上,撕裂般疼痛,他微微低着头,感受着教室里灼热的目光,其中有一道,让他步子跟灌了铅似的非常沉重。

  他磨磨蹭蹭回了位置,晚自习还在继续,许楒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下课铃响的时候,许楒迷迷糊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不小心刮到伤口,痛得倒抽气。

  段禾杋赶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别揉了。”

  许楒瞬间清醒,下意识挣脱掉段禾杋的束缚。

  段禾杋也不恼,盯着他,轻声询问道:“为什么和王林打架。”

  许楒慢吞吞憋出一句:“他,他骂我找死,他还推你,呃,还打了我。”

  段禾杋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许楒说:“你先起来。”

  许楒乖乖照做。

  十二班教室就在隔壁,走不了两步就到了,段禾杋轻轻拉住他们班走廊上一个男生:“同学,帮我叫一下王林好吗?”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进了教室,大喊一声王林的名字,惹得班上人都望了过来。王林吊儿郎当从教室里出来,看见是段禾杋和许楒,表情微变,他脸上也没比许楒好到哪里去,吆喝:“干什么啊?”

  段禾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王林慢吞吞挪了过去。

  “向他道歉。”段禾杋指了指许楒,说。

  这话一出,许楒和王林都惊呆了。

  “我凭什么向他道歉?”

  “你骂他找死,你还打他,推我的事就不跟你追究了,但是你应该向他道歉。”段禾杋平日里轻声细语,这会声音扎实了许多,里头带着无法反驳的强硬,他神色如常地说出了威胁的话,“不然你就不是写一个检讨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我会去跟老师说许楒是正当防卫,而你在不久之前还对我动手了,导致我极有可能没有办法参加期中考试,更别说跟市里其他学校的尖子生竞赛了。”

  许楒更惊讶了,他万万没想到段禾杋居然也会威胁别人,而且还如此行云流水。

  “他应该向我道歉才对,他还扇了我一个耳光。”

  “你先道歉。”

  段禾杋抿了抿唇,许楒略微崇拜的看着他明朗的侧脸线条,挺直着背,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写着公正两个字,他已经完全把段禾杋刚刚那段信口捏来的威胁抛诸脑后了。

  “操。”王林气的脸都憋红了,“我要是不道歉会怎么样?”

  段禾杋沉默。

  “妈的,对不起。”

  许楒收了个有史以来收到的最硬气的道歉,他狐假虎威地恩了一声,王林低低骂了句,有人撑腰了不起啊,然后愤愤转身回了教室。他们班也有人可以帮忙撑腰,但他哪敢去找叶寄川,那位大爷没先把他臭骂一顿就很不错了。

  藏在眼尾的揶揄在段禾杋扭头跟许楒对视的一瞬间怔愣住了,他艰难滚动喉咙,用鞋尖蹭了蹭地板,然后慢吞吞说:“谢谢。”

  “不用谢。”段禾杋领着他继续往楼下走,“原来你还打了他一个耳光。”

  “不,不小心的。”

  “打得好。”段禾杋说。

  许楒有点窃喜,他小声补充了一句:“谁让他欺负你。”

  许楒低头偷偷踩着段禾杋的影子跟着走,被领到了医务室门口都还没注意到。

  “你上点药吧。”

  “啊?不回去上课吗?”

  “我帮你请假了,顺便也来换个药。”

  他两并排坐在医务室的小床上,一个一个等着医务室的老师来擦药,见着许楒那副狼狈的样子,她惊讶地看了看段禾杋,又看了看许楒。

  “你这么会打的啊?”

  许楒面露羞赧:“不是他打的。”

  涂完眼角的伤口,老师大手一挥:“把衣服拎起来看看。”

  许楒下意识捂住发疼的腹部:“没有别的伤了。”

  “你帮他拉开。”她指挥段禾杋道。

  许楒瞬间乖了,立马自己拉开了校服外套和棉衣,把里面的打底衫给撩了起来,露出白嫩嫩的小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上面斑驳了好几个轻重不一的淤青,医务室老师看了一眼许楒憋红着脸抗拒的表情,把指尖的药膏刮回小瓶子里,然后递给段禾杋。

  “你来帮他涂。”说完还补了一句,“一个大男生这么害羞呀?”

  “好。”

  许楒更害羞了,他脚趾死死绷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在段禾杋手指跟他腹部相贴的一瞬间,冰凉的触感让许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立马咬住了舌尖,生怕自己再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磨人了,段禾杋蹲在他腹部前,神色认真,指尖动作轻柔,轻轻滑过许楒柔软的、敏感的每一寸肌理。段禾杋温热的呼吸蹭过冰凉的小腹,许楒不住地一下一下收缩着肚子,无数热流冲着奇怪的地方冲撞去,许楒只感觉非常、无比想上厕所。

  “好,好了吗?”说完,许楒立马捂住了嘴,声音也太奇怪了。

  没了支撑手,他嘭的一下倒到床上,让段禾杋手指落了空,倒下的时候撞到肩部的伤口,让许楒下意识蜷缩起来,他哼哼了两下。

  “怎么了?”

  半晌,许楒憋出来一句:“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对于段禾杋和许楒的双人消失,被岑岁岁痛批了一顿不讲义气,有这种逃课的好借口居然不拿出来共享,知道是王林又跟许楒打了一架之后,她扬着手臂非要去隔壁班找王林打一顿解气,被薛墨按住。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混乱之中,段禾杋拉住许楒的手腕问道。

  许楒点了点头。

  “先去吃东西吧。”

  现在令许楒最头痛的是下周一的检讨,因为打架性质比较恶劣,需要在升旗仪式的时候在台上进行深刻检讨,照许楒那个写出“段禾杋!你最棒!你最强!第一名!哇哇叫!”加油稿的语文水平,憋出一个检讨书可太难了。

  “你去网上搜一下,随便一找,超级多。”

  薛墨斜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岑岁岁挑了挑下巴,举起两根手指晃了晃:“姐姐初中的时候月均两封,全用的一个模板。”

  “你还挺光荣的。”

  “那是,我看许楒这种乖学生肯定没什么经验,你要是实在不会,我帮你找了发给你,你打印出来,到时候照着念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去搜一下就好了。”

  “不过你居然敢跟王林动手打架,你这小体格。”许楒也不矮,就是站在段禾杋和薛墨中间,对比起来不怎么高挑,再加上他比较瘦,没什么肌肉,看起来弱弱的。

  段禾杋慢悠悠补充:“他还抽了王林一个大嘴巴子。”

  “哈哈哈哈哈。”岑岁岁差点没被一口饮料呛死,她意犹未尽拍了拍许楒的肩膀,“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喊上我,我薅头发贼厉害。”

  跟他们吃完东西回家的时候,许楒被他妈妈逮到了。

  “你打架了?”她明显不信。

  “呃,我摔的。”

  “什么?”她更不信了。

  许楒也就是从小到大不爱念书,打架还确实是少见,但她早摸准了许楒的性格不是什么好惹的,非常固执莽撞,之前还担心许楒在青春期大家都很暴躁的高中,会不会遭遇什么

  “你也是太菜了,被打成这幅样子。”她一脸嫌弃。

  许楒哼哼两声:“我还打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呢。”

  “哟,你好厉害喔。”哄小孩似的语气,她从柜子里找出药箱,“你先去洗个澡,洗完澡过来涂药。”

  靠,怎么又是涂药。

  晚上的记忆渐渐涌上许楒心头,他赶忙挥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许楒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他草草洗了个澡,热水把伤口烫的麻麻的,原本上好的药和血一起被冲刷掉,许楒用浴巾把水迹给印干,换了宽松的睡衣,回到床上,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小腹,王林下手可不轻,逮着就抡起拳头砸,雪白的软肉上,淤青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许楒的注意力不在淤青,而在软绵绵的肚子肉。

  怎么这么肉!

  许楒倒回床上哀嚎一声,哼哼唧唧左右滚了两圈,蹭到伤口之后又疼得直嚎,然后蜷缩起来。

  最后他还是没上药,一个原因是这些伤口都是他为段禾杋出征的勋章,许楒更愿意它们留得再久一点,更久一点。

  还有一个原因是,手指一碰到肚子,段禾杋冰凉的手指的触感又真实得让许楒没办法再继续。当天晚上他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段禾杋保持着今天在医务室打开他腿的姿势,手指在肚脐周围转了几圈,然后逐渐往上……

  第二天早上起床,许楒红着脸愤愤躲到厕所里把内裤洗了,并且一整天都没敢跟段禾杋有一个对视。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打的他?”岑岁岁摸到段禾杋身边,低声问。

  饶是性格好如段禾杋,还是忍不住骂了她一句:“你能不能聪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