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钰的语气稳得像一波死水，但杨逸却从中察觉到了底下隐隐翻滚的波涛。
杨逸笑着朝苏程钰晃了晃手机：“想要照片的话，苏总得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那天给苏程钰发完录音，久久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等杨逸再发消息试探时，等着他的只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隔天，杨逸就看到了沈懿君官宣的朋友圈。
苏程钰盯着他看了两秒，没出声，手上飞快地动了两下。
杨逸从微信里找出苏程钰，把那张在医院里拍的照片发给了他。
照片上苏程钰和丁回的距离很近。
苏程钰的视线在手机上停了一瞬，又移动到杨逸脸上：“杨先生不应该当编导，狗仔更适合你。”
原来那天他在医院察觉到的视线是杨逸的。
杨逸没对他含着讽刺的话语说什么，只是手肘撑在桌子上，十指自然交叉，语气轻快地探寻道：“那天晚上我就把照片发给他了，他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吗？”
“又是照片又是录音的，你真是为我们费了不少心。”苏程钰冷淡道。
“不过是为了他费心而已，应该的。”
“以后就不用了，杨先生应该明白吧。”苏程钰垂眸，慢慢转动着食指上素净的银戒，“不管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他现在选择的人是我。”
杨逸看着苏程钰手上的戒指：“你没有告诉他我发给你那段录音的事情，对吗？不然他早就该来找我算账了。”
“没必要。”
“好一个没必要。”杨逸笑了，“明明你心里介意得要死，不是吗？”
“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苏程钰淡淡道。
“你说得对。”杨逸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字眼，“他选择的人是你。”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曾经他低估了沈懿君对苏程钰的感情，如今他又错判了苏程钰对沈懿君的。
这两个人真像傻子，傻子才有福气遇到另一个傻子。
可惜他不是傻子。杨逸从那枚漂亮得刺眼的戒指上挪开目光，自嘲一笑，默默捂住了眼睛。
会议室外传来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茶歇时间结束了。
苏程钰收回落在杨逸身上的目光，重新回到工作上，手上握着的钢笔正是生日那天沈懿君送他的那支，随着他写字的微小幅度，笔身上分布的精致蓝钻泛着时而幽暗时而明艳的光泽。
从每一个角度看，都不尽相同。
那沈懿君呢？苏程钰见过他那么多样子，快乐、悲伤、真挚、狡黠、勇敢、怯懦……他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沈懿君了。
但是好像还不够。
跟天盛的会议结束得比预想中要早，苏程钰推掉了晚上的酒局，径直回了家。
从电梯出来，苏程钰发现公寓门没关，走近一看，沈懿君正和一个男人在玄关处道别。
“李哥，对不起啊，辛苦你跑一趟。”
“二少，这是我应该做的。”
“都说了不要叫我……算了。李哥再见。”
男人看到苏程钰时有点意外，而后对他礼貌点了点头。苏程钰认出他是沈芮安的助理，也对他微颔首。
沈懿君处于视线死角，没看到苏程钰，苏程钰大步迈上前，用手臂挡住了即将被关上的大门。
“李哥有什么东西忘了……吗……”沈懿君回头，意外道，“你今天回来好早啊。”
“把晚上的饭局推掉了。”苏程钰笑了笑，“刚刚那个是你姐姐助理吧，有什么事吗？”
沈懿君叹了一口气，拉着他走到客厅，指着沙发上一溜排开的西服套装说：“李哥来给我送生日宴会要穿的礼服。”
苏程钰扫了眼数量：“这么多？”
“姐姐让我挑两套。”
“那我回来得正好，帮你掌掌眼。”
沈懿君苦着脸看了他一眼：“这是重点吗？”
“那不然？”苏程钰挑眉道。
“重点是，李哥送衣服之前问我在不在家的时候，我说我在家。”沈懿君抓狂道，“我都忘记自己已经搬家了！”
“所以他先把衣服送去了你的公寓，然后又到这儿来了。”苏程钰捏了捏他的脸，好笑道，“怎么这么笨啊，连自己住哪里都能忘记。”
“李哥肯定会告诉姐姐我搬家了。”沈懿君丧气地把脑袋磕在苏程钰硬挺的肩头，“姐姐这么聪明，估计马上就猜到我搬到你这儿来了。”
苏程钰：“那我现在追出去，给他一笔封口费。”
“……你怎么这么熟练。”
玩笑归玩笑，苏程钰揉着他的后脑勺，正经道：“如果你姐姐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好了，就说是我让你搬过来的。”
“好啊，我就说是你死缠烂打非要让我住过来。”沈懿君闷笑两声，从他怀里出来，目光看向沙发上的衣服，“我先把衣服试了，不合适的让他们拿回去。”
苏程钰站在衣帽间里看沈懿君换衣服，等他换到第三套的时候，苏程钰发现了一个规律。
沈懿君对着全身镜换完衣服后，第一反应不是仔细地去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而是转身给他看，问他觉得怎么样。
第三套是黑色的燕尾服，沈懿君转过身来的时候，质感流畅优雅的礼服下摆真的如同灵巧的燕子一般，在空气中划出自由的弧度。
“这套好看，留着吧。”苏程钰说。
沈懿君换上最后一套礼服时，他留在苏程钰手上的手机响了，苏程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沈芮安。
“你姐姐的电话。”
“我就知道她肯定要来问我。”沈懿君嘟囔着走到苏程钰面前，想接电话，苏程钰拿着他手机的右手却藏到了身后。
沈懿君下意识环住他的腰去他身后摸手机：“你干嘛？”
苏程钰抓住他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的手，把手机递到他：“逗你玩。”
“你好幼稚啊。”沈懿君拿起手机往衣帽间外走去。
苏程钰懒声道：“接电话还要躲着我？”
“因为要讲你坏话，不能被你听见。”
听着沈懿君的脚步声走远，苏程钰循着他的方向放轻脚步跟上去，站在了沈懿君的视野死角处，安静地听他打电话的声音。
“姐，是我。”
原本在客厅地板上和彩色毛线球玩耍的酸菜鱼看到苏程钰，扒拉着它的毛线球缓步走到苏程钰脚下，抬头对他连着叫了好几声。
苏程钰垂眸看着酸菜鱼，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嘘。”
沈懿君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响起：“诶呀，我就是忘记告诉你了，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沈懿君顿了顿，“是我想要跟他住在一起。”
听不下去了。苏程钰从死角走到阳台上，在沈懿君完全没注意他的时候抽走了贴在他耳边的手机。
“沈总，是我。”苏程钰直接手掌拦在沈懿君的胸前，不让下意识抢手机的他有得逞的机会。
“苏总。”电话那头的沈芮安有点意外，随后平静下来，“君君搬到你这边了是吗？刚刚听他说了，麻烦你了。”
“他胡说的。”苏程钰含笑瞥了沈懿君一眼，“是我死缠烂打让他住过来的。”
“苏程钰！”沈懿君着急地叫了一声，音量瞬间拔高，也传到了沈芮安的耳朵里。
沈芮安失语片刻，沉声说：“苏总，你应该知道，哪怕君君喜欢男人，我也不希望那个人是你。你太强势，他又太心软，如果他哪天从你这儿受了委屈，我没有自信能够护住他。”
“沈总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的。”苏程钰说。
“希望苏总说到做到。”沈芮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毕竟他这么喜欢你。”
挂掉电话，苏程钰看向身侧抿着嘴角似乎在生气的人，把手机塞回到他手里，轻轻地摩挲着他手腕上的脉络，眼里闪过一抹笑：“不是说要讲我坏话吗？”
见他不说话，苏程钰大手扣住沈懿君的下巴，吻住他抿着的唇又很快分开，低声道：“被骗的人是我，你怎么还生气了，小骗子。”
沈懿君被他那句亲昵的“小骗子”弄得措手不及，舔了舔刚刚被吻过的唇，泄气般地靠在阳台边。
外面是深蓝色的天幕，沈懿君的发丝在风中被卷起，他声音闷闷的：“我怕姐姐说你。”
“被说就被说了。”苏程钰站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腰，凝视着他的侧脸轻笑道，“我本来也不冤枉。”
“就是不高兴你被说……”沈懿君声音低得近乎要消散在晚风里。
苏程钰搭在沈懿君腰间的手微微一紧：“你姐姐有一句话没说错。”
在沈懿君偏头看过来的不解眼光中，苏程钰唇角勾起笑，漫不经心道：“她说你很喜欢我。”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听得沈懿君心头一跳。
不远处突然响起时间悠久声音尖锐的鸣笛声，等鸣笛声结束，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空茫的寂静，沈懿君只能看见苏程钰比夜色更深更重的眼眸，和他缓缓开合的唇。
“看到我和丁回一起在医院的照片，为什么连问也不问我？”
“为什么要在你姐姐面前这么护着我？”
一声叹息后，苏程钰摸上沈懿君的胸口，掌心透过衣物的遮挡察觉到皮肉下那颗加速搏动的真心。
“沈懿君，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