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芮安推开手上所有的工作，匆匆赶回了家。
她蹬着高跟鞋跑上了楼，忘了敲门，直直地踏进了沈懿君的房间。
沈懿君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逗猫棒，正在垂首逗弄酸菜鱼，连沈芮安进门都没有注意到，还是酸菜鱼放弃了眼前飘摇的彩色羽毛，对着门口的沈芮安叫了一声。
沈懿君慢一拍抬起头，露出了泛红微肿的眼睛，还有略显失神的眼眸。
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怎么哭成这样。”沈芮安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去给你拿两个鸡蛋消肿。”
她很快拿了两个鸡蛋进来，沈懿君接过两个冰冷的鸡蛋，按在眼睛上缓缓揉动，鼻音很重地闷声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沈芮安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她的目光移向桌上眼熟的相机和插着内存卡的电脑，怀念慨叹道，“居然真的被你找回来了。”
“……里面有很多妈妈拍的视频。”沈懿君放下手里的鸡蛋，站起身，把电脑桌前的位置让出来，低声道，“你肯定也很想见她。”
哪怕看了妈妈日渐虚弱的样子会怪他也不要紧。
沈芮安却只是问：“你看完了吗？”
“还没有。”
沈芮安阻止了他想要打开视频的手，笑道：“你看完再说吧。”
沈懿君的眼里纠缠着几分困惑：“你不想看看妈妈吗？”
“你是笨蛋吗，我要看的话，送给你之前我就看了。”
沈芮安直到沈懿君一遇到柳遇雪的事情就变傻了，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拉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指着那张已经用了将近三十多年的金丝檀木床。
“我小的时候不喜欢一个人睡，妈妈就会陪我一起睡在这里，唱儿歌哄我睡觉，但是她唱歌很难听，我只是一直没有拆穿她。”
在沈懿君张口发问之前，沈芮安又领着他去了房间阳台。
阳台角落里有一个彩色摇摇马，颜色已经斑驳脱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沈芮安说：“那个是妈妈请教了木匠之后亲手做的，最后是我涂的颜色，其实颜色很难看，但是那个时候妈妈还是夸我涂得特别漂亮。”
她又让沈懿君看向外面的四季桂：“桂花掉下来的时候，妈妈会带着我一起捡桂花做甜点，很甜、很好吃。”
沈懿君出神地望着已经含苞待放的四季桂，似乎能够透过时光看到在树下弯腰捡起桂花的身影，一大一小，相视即笑。
“君君，我很幸运，也很幸福。”沈芮安的声音唤回了他游离的神思，“我已经拥有很多跟妈妈在一起的回忆了。”
沈懿君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芮安的指腹温柔地擦去他眼眶下面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柔和地说：“君君，你可以自私一点的。”
“是你阴差阳错地找回了这个相机，那就把它当做妈妈送给你一个人的礼物吧。”
钰京大厦。
苏程钰坐在接待室里，对面的男人叫做唐洋，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之前在青年企业家峰会上见过。
唐洋从随身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资料递给苏程钰，唇边挂着轻松又得体的笑：“真没想到苏总会对我这个小项目感兴趣。”
苏程钰看着封面上硕大的“千重山改建密室计划书”几个字，淡淡笑道：“能够拿下千重山那块地也是唐总的实力。”
千重山正是苏程钰和高岑之前无意中聊起过的中式开放庄园，由于投资的富商破产跑路，地皮重新归还政府，这么多年荒废在那儿并没有再开发，但胜在一个占地面积广，所以价格也一直是居高不下。
“苏总是京市本地人，应该早就听说过千重山吧。”
苏程钰翻看着计划书，随口答道：“上大学的时候去参观过。”
一听这个唐洋就来劲了：“那您有没有在那儿看到什么灵异事件？”
唐洋本身是个富二代，从小痴迷于各种志怪小说，长大后就爱上了去国外各种荒废的古堡别墅探险，来到京市之后偶然得知这里居然有闹鬼的荒废中式庄园，虽然是个残次品，但也足够让他兴奋了。
他当即就自掏腰包拿下了这块地皮，准备把千重山改建成半开放型的中式庄园主题密室。
苏程钰无奈一笑：“没有，不过在那边闹了个乌龙。”
唐洋一听没有灵异事件，有些失望，但对苏程钰嘴里那个乌龙也有些好奇。
苏程钰翻到唐洋计划书里布局图，指着图上那个被高低不平的岩石包围起来的不规则人工湖，说：“我是晚上去的千重山，刚走到湖边上就看到有个人从岩石上掉下去了。”
唐洋对千重山的构造很清楚，直接猜到了当时的情况：“您跳下去救人了对吗？”
苏程钰点头：“我一跳下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那个湖……”
唐洋哈哈大笑：“根本淹不死人。”
“是，我和掉下去的那个人都挺尴尬的。”
笑完，唐洋又补充道：“它刚建成的时候还是挺深的，后来有个小姑娘落水差点淹死，小姑娘家里有点背景，后来那个湖就改建成浅水了。”
“也算是提前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苏程钰说，“改建密室的话，安全性很重要。”
两人又就改建的事宜聊了一会儿，唐洋见苏程钰不像其他那些投资人一样脑袋空空，反而提出了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想法，觉得非常满意。
双方约定好等苏程钰看完计划书再详聊后续。
晚上十一点，苏程钰关掉电脑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才有时间认真翻看唐洋的那份计划书。
从千重山的构造分析到后续的改建材料、风格等，整本计划书都非常详尽，可以看出唐洋并不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将重点仔细看过一遍后，苏程钰无意间翻到了前几页上千重山最初的建设分析，目光停留在一行不起眼的文字上。
上面提到了那个人工湖由于群众意外落水事件而改造的经过。
“初中生顾某意外落水，初中生沈某经过将顾某救起……”
出于对“沈”这个姓氏的敏感，苏程钰顿时就想到了曾经听说过的，沈懿君救过落水的顾棠的事情。
姓氏可以对上，时间也可以对上。
苏程钰拿出手机，想要问问沈懿君是不是真的这么巧。
然后就看见沈懿君晚上十点多给他发消息说今天不回他的公寓了，要睡在御景苑。
苏程钰看沈懿君今天一整天只说了这两句话，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发消息问沈懿君：是家里有事吗？
过了十分钟，沈懿君没有回复。
苏程钰略微皱了皱眉，给沈懿君拨去了电话。
提示音响了很久，苏程钰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带着鼻音和沙哑的“喂”。
意识到沈懿君似乎哭过，苏程钰下意识沉缓了声线：“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苏程钰。“沈懿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说，“上次我们在新加坡遇到的相机，真的是我妈妈的遗物。”
“你修好它了吗？里面有什么？”
“我看到了……我妈妈，相机里是妈妈的视频，是她怀着我的时候拍的。”
苏程钰听出了他称得上低落的语气，问：“看到你妈妈的视频是好事，但是你听上去不开心，为什么？”
“她怀孕的样子，看上去很辛苦。”
苏程钰走到窗边，深夜的市中心依然灯火明亮，连黒沉的夜空都似乎被幢幢灯光映亮了一些。
“别难过太久，你妈妈不会希望她留下的东西成为你的负担。”
苏程钰知道沈懿君的心结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开解，所以不想强求他能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沈懿君轻笑了下：“你怎么跟我姐姐说一样的话。”
“这还不简单。”苏程钰说，“因为我和你姐姐都舍不得看你难过。”
挂掉沈懿君的电话后，苏程钰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他直接开车去了御景苑，告诉沈懿君他在御景苑门口。
没过多久，他就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小步跑了出来。
但当沈懿君来到他面前时，苏程钰狠狠皱起了眉。
“你哭了很久吗？”苏程钰问，“双眼皮都哭没了。”
沈懿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仍然肿着的眼皮，埋怨道：“谁让你这个时候来的。”
苏程钰在沈懿君的脸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谁让你让我担心。”
沈懿君撇着嘴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又看见苏程钰身上一套整整齐齐的西装，问他：“你是刚结束工作过来的吗？”
“是啊。”苏程钰凉凉道，“结果还有人抱怨我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
沈懿君自觉理亏，心里后知后觉被温情填满，他轻轻地拥抱住眼前的人：“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苏程钰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天上的圆月为地面上的两人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仿若童话里的隐身衣，将一切都锁在他们的二人世界。
可惜隐身衣也有失效的时候。
“苏总，请问什么时候能放开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