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突然唤醒了许嘉乐封尘已久的记忆,中考完之后，因为一些事情，他专门去医院看了一次医生,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其中最常吃的那种,医生特意嘱咐过,要按照要求服药，不要多吃,不然会导致贫血。
但有时候情绪上来之后，许嘉乐会不自觉多吃一粒或者两粒借此来平复心态，再加上贫血的症状在生活中并未出现,或许是出现了,但是许嘉乐自己不知道,他便以为什么事也没有，而且又很久都没吃药了,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被陡然一提，许嘉乐恍然大悟，但他脸上不显,只是含糊道：“可能吧。”
坐了一会儿，等唇色恢复了一些,许嘉乐扔掉棉签，起身和陈衍一起朝外走去,陈衍扶着他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出去之后，他拍拍陈衍的胳膊,示意他可以松开了，并解释道：“我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陈衍看着他，明白他是担心被严津看到，许嘉乐一向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确认许嘉乐的状态之后才松开手，道：“好。”
只是在体检完之后，陈衍送给他的早餐从最简单的豆浆包子款式变成了黑芝麻糊、鸡蛋和炒猪肝。
体检完之后就是第一次模拟考，班级平均分在六百左右，许嘉乐考了六百四十三，陈衍考了六百七十九，都比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低了二十分左右的差距。
在第二次模考结束后，高考倒计时也进入了以三开头的十位数，教室里越来越安静，学生们安静的写卷子、改卷子、写卷子、改卷子……
窗外树枝发芽变绿，衣服从长袖变成短袖，眨眼间，又迎来第三次模考，以及毕业照。
高考倒计时——十天。
教室里，王青站在讲台上，黄子博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艰难的从外面走进来，在王青的示意下放在讲桌上，在众多好奇的眼睛下，从里面拿出来刚从小商店里买来的雪糕。
黄子博数着每列的人数，把雪糕放在第一排学生的桌子上让他们往后传，一人一个。
“鉴于这段时间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天气又热起来了，我就请大家吃一次雪糕，”王青说：“再有十天就是高考，让大家把心都静一静，带着平常心上战场，你们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届学生，我相信你们都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鼓励的话说完，王青话音一转，道：“我看见咱们班学生都没多少人穿校服了，怎么回事儿？”
那番鼓励的话平白拉进了两方的距离，班里最闹腾的一个学生大声道：“丑！”
王青笑了下，半点儿不生气道：“校服哪儿丑了？等你们毕业了，以后想穿都没机会穿。”
王青语重心长的说：“后天礼堂开毕业典礼，学校通知了，所有学生都必须穿夏季校服，觉得丑的，你们也忍一忍，马上就毕业了，毕业以后就不用穿了，然后…这周上完课，大家就不用来学校了，回家安心准备高考就行。”
在离开之前，他把许嘉乐叫到了办公室，道：“明天开完毕业典礼你就先回家吧，你妈昨天给我发消息了，你十八岁成年礼，她想让你好好过一下。”
明天是许嘉乐的生日。
像是没想到唐婉会这么重视这件事，以前过生日，如果是在上课时间，唐婉也从来不会说请假给他过生日。
许嘉乐短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好的，老师。”
晚上回家后，许嘉乐照例给陈衍打视频电话，但往常一下就亮起来的屏幕这次罕见的还是暗着的，但手机里能听见陈衍的声音。
许嘉乐问：“你手机屏幕…坏了吗？”
“…嗯，”陈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还能听见悉悉邃遂翻卷子的声音，他说：“这个手机用很久了，突然就坏了。”
许嘉乐说：“…好吧。”
然后在十一点半多的时候，那边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手机上询问，得到的也是手机坏了的回答，然后在十二点的时候，消失的声音再一次从手机里响起。
“小许同学，生日快乐。”
屏幕上，陈衍的画面框里依然黑暗一片，许嘉乐想象着陈衍在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对这句及时送上的生日祝福，刚准备说声谢谢，就看见暗掉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陈衍手里举着生日蛋糕，站在楼道里，面带笑意的透过镜头看向他。
“！”
许嘉乐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猛然站起身离开卧室穿过客厅打开房门，陈衍就笑意盈盈的举着蛋糕站在门前，楼道里有风，插在蛋糕上的蜡烛便随风晃动。
将人的影子不断拉长缩短，就像许嘉乐此刻被拉扯的心脏。
陈衍说：“十八岁生日快乐，小许同学。”
客厅里，灯已经被全部关掉，许嘉乐在陈衍的注释下许下自己的生日愿望，和陈衍一起吹灭了蜡烛，打开灯后，看着蛋糕边缘处明显有些粗糙的地方，带着答案问：“是你做的吗？”
“嗯，想给你做一个蛋糕，但是学艺不精，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许嘉乐把蛋糕切好，咬了一口，说：“好吃，你尝尝。”
说着拿小勺子把自己小碟子里的蛋糕插了一块放在陈衍嘴边，但陈衍只是笑着看他，没有动。
在视线触碰的一瞬间，许嘉乐就反应过来，他把蛋糕放自己嘴里，下一秒，原本坐着不动的人探过身，轻轻掐住他的脸，触碰到那张唇，从中尝到了蛋糕的味道。
很甜。
陈衍并没有在这里久待，陪着许嘉乐写了一会儿作业，吃了些水果解腻后，便起身回了家。
这次许嘉乐没有再要求陈衍留下了，和之前不一样，他们现在，已经成年了。
目送陈衍离开后，许嘉乐舔了舔被亲的有些发红的唇，拿起手机，有几条新的未读消息，都是其他人发来的生日祝福，而这些生日祝福里，夹杂了唐婉的消息。
唐婉只发来一句很简答的话——
许嘉乐，十八岁生日快乐。
许嘉乐回了一条谢谢，这段时间，他能感受到唐婉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但这样的转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几年的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开的。
第二天快十点多开完毕业典礼，许嘉乐和陈衍说了再见，便去和王青说了一声自己要走了，得到点头后才坐上唐婉的车。
唐婉很明显打扮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还特意打理成了很有女人味的波浪卷，身上还喷了香水。
唐婉把一个很薄的红包递给许嘉乐，然后启动车子朝市区开去，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许嘉乐侧头看向唐婉，唐婉说：“卡里给你存了一千万，密码是你生日，你的成年礼物。”
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完全没想过，这笔钱足够许嘉乐违背她的意愿，留在国内读大学了。
“…谢谢。”许嘉乐收起红包。
车很快开进小区里，从车上下来，刚走到客厅门口，许嘉乐就停下了脚步。
客厅门口，立着一张过年时候拍的照片，上面写着“祝许嘉乐小朋友十八岁生日快乐”，这样的语气，只有在许维谦没有去世之前，在唐婉的嘴里听过。
不仅这样，客厅里还被很认真的布置了一遍，有鲜花、有堆积在茶几上的礼物，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有些粗糙的生日蛋糕。
许嘉乐下意识回头，唐婉却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快进去吧。”
心口微动，许嘉乐走进客厅，站在茶几前，上面已经插上了蜡烛，唐婉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将蜡烛点燃，孙阿姨拉住客厅厚重的窗帘让室内昏暗下来。
“许愿吧。”唐婉说。
许嘉乐于是闭上眼，但是他什么愿望都没有许，因为昨晚已经许过了，在唐婉的目光下，许嘉乐吹灭蜡烛。
唐婉有些轻的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闪而过，陪着许嘉乐吃了蛋糕，又吃了长寿面和孙阿姨做的一桌子大餐。
在下午的时候，对许嘉乐说：“想去游乐场吗？还是想待在家里？”
游乐场对许嘉乐没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他说：“家里吧。”
唐婉点点头，也留在家里陪着他，客厅里，许嘉乐在旁边拆礼物，唐婉就在一旁看着，显然早早就把这一天的工作推掉了。
电视机上随意播放着一部电影，让客厅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安静，等到晚上后，唐婉说：“明天下午我送你去学校，明天早上，我们去取一下西装，你已经成年了，没有西装不行，本来打算今天给你的，但是算错了时间，只能明天去取。”
许嘉乐点点头，说：“好。”
然后在临休息之前，抱着已经拆好的礼物上楼，在上楼之前，对坐在客厅里看了他一天的人说：“妈，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不管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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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唐婉开车带许嘉乐去了本市商场里一家专门做西装的老店里，老板看见唐婉来了之后，把已经制好的西装拿出来，道：“唐总，您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嘉乐，过来试一下，看看合身吗？”两个月之前唐婉让人给许嘉乐量过身量，但是男孩子十八岁个子也会长，唐婉不确定现在是否合身。
是一套非常完整的西装，许嘉乐点点头，拿着衣服进换衣间，换好后走出来，店老板在一旁检查了下，说：“挺合身的，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许嘉乐摇头，这身衣服很合身。
唐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行，这次麻烦您了。”
“不客气。”
许嘉乐换回之前的衣服，把西装放进车后座上，但唐婉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带着许嘉乐在里四处逛了逛，偶尔看见好看的手表、又或者是新出的电子产品，都会询问许嘉乐要不要。
许嘉乐全都拒绝了，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很热衷，况且，有些东西唐婉昨天已经买下当礼物送给他了。
唐婉见状也不意外，只是在走到商场门前空地的时候，唇色似乎微微有些发白，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目光有些空的看着前面，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许嘉乐是看见唐婉踩空了一节台阶的时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的，这样的情况一瞬间让许嘉乐想起了在国外的那个晚上，他眉头皱起，扶着唐婉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道：“你是不是太累了？”
刚才一下踩空，让唐婉彻底回神，她捏了捏眉心，道：“可能吧，这几天工作有些多，你帮我去买杯咖啡吧。”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咖啡店，也是唐婉最常卖的牌子，许嘉乐心里有些不安，他按在唐婉的肩上站起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唐婉点点头，像是对他神经紧绷的样子有些不理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有些无奈的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
得到唐婉的肯定，许嘉乐这才起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唐婉看着许嘉乐过马路的背影，目光罕见的有些温和，直到她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男人内里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穿着一件水墨色的针织衫，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是和周围人、以及现在环境下格格不入的穿搭。
看起来挺帅的，就是脑子不是太好。
唐婉刚准备收回目光，一束太阳光突然打在了对面的玻璃大楼上，反射过来的刺目的光让唐婉猝不及防的闭上眼，等再睁开眼，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棱角分明帅气的轮廓、上扬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唇角的笑容……
有些眼熟，是谁？
唐婉皱着眉想着，终于想起来了，这是许维谦！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唐婉就站起了身，烈日下，她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临近中午，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越来越多，到处都是鸣笛声，红绿灯轮流亮起。
许嘉乐站在柜台前，莫名觉得今天的车笛声好吵，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第一次没忍住催促道：“您好，可以麻烦快一些吗？”
“好的好的，小哥哥您再等一下。”
制作咖啡的女生加快了速度，利索的打包好递给许嘉乐，道：“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许嘉乐心口跳的有些厉害，他很敷衍的道了谢，拿着咖啡就朝外走去，推开咖啡店的门，被这扇门堵在外面的惊呼声穿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抬头朝着声音来源开去，这一眼，让他浑身发冷。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来往穿梭，而在车辆中间，是一直往前走的唐婉，唐婉似乎在找什么，她看不到周围来往的车辆，只顾着往前走。
在许嘉乐催促下加急完成的咖啡掉落摔在路上，他快速冲过人群想要跑到马路中央把人带过来，可是就在他跑到路口的那一刹那。
一辆黑色的轿车横穿过来把唐婉重重撞到在地。
血很快从脑后蔓延开来。
“妈——”
男生惊恐慌乱的尖叫划破这一方喧闹。
那一抹不断放大的血色似乎要侵占许嘉乐全部的注意力，这个时候，绿灯亮了起来。
许嘉乐跌跌撞撞的朝着唐婉所在的方向跑去，他想把唐婉扶起来，可又担心会加剧唐婉的伤口，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脸颊话落，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打了120。
唐婉的嘴角处溢出血来，许嘉乐惶恐的抹去血，低着声音，像是小时候唐婉哄他那样，哄着睁着眼睛的唐婉，说：“…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别怕，妈，你别怕…”
冰冷的手被握住，唐婉似乎想看清他的样子，但疼痛让她无法聚焦视线，察觉到生命的快速流逝，她很想说，对不起，可是身体各处都疼，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握着许嘉乐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些什么。
直到救护车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