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凌晨,黎一玻才悄摸摸溜回来。

  板栗烧鸡和红烧肉早已冷却,黎一玻在宿舍大厅的微波炉热了才拿进来。

  “真香啊。”季白绪吸吸鼻子。

  “可惜是我爸烧的,本来我妈烧的更好吃,不过我爸难得愿意下厨,味道也不差。”黎一玻给季白绪夹了一个大鸡腿。

  季白绪把鸡腿夹回给黎一玻,自己重新挑了一块很小的肉,咬着尝尝味道。

  “哎哟,你不吃的话,放明天会不会坏掉啊?”黎妈妈把鸡和肉用保温盒装了满满一大份,黎一玻也吃不完,思考了半天,掏出手机,“要不我问问寒时霖睡没睡,喊他来吃点。”

  肯定没睡。

  季白绪心想。

  “他说太晚了就不来了。”很快黎一玻就收到了回复,语气失落,“这些肉菜放明天应该不会坏吧?我分三顿吃,今晚一顿,明早一顿,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吃光。”

  季白绪也觉得没事:“我家经常一顿肉吃好几天,不会坏的。”

  随即黎一玻就开始大快朵颐,时不时还馋一下季白绪,季白绪却只有反胃的感觉,抱着睡衣去洗澡避开食物的气味。

  等黎一玻吃完,季白绪也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黎一玻将宿舍清理了一块空地,见季白绪出来,羞涩道:“那首歌我已经准备很久了,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看看我现在准备得怎么样。”

  他手上一直压着一首季白绪送他的歌,是有一年的生日礼物,季白绪逐字逐句的斟酌出来的,写得很用心。

  黎一玻哪怕在直播流量最低的时候,也舍不得拿出来。

  “我真的已经偷偷练习了很久了。”黎一玻紧张道,“我感觉差不多了,想给你听听。”

  “好啊,我给你伴奏。”季白绪爬到床上,从自己的一堆衣物里,翻出一把吉他。

  这是一把偏小的吉他,音色没有很好,像是使用了很多年,上面很多磕磕绊绊的痕迹。

  这首歌是季白绪写得最久的作品,每个音符都还记得,他简单调了一下弦,试弹了一段旋律,等生涩感过去,就对黎一玻示意开始。

  等黎一玻唱完后,季白绪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一些问题,帮他调整了几遍后,终于对他比了个“ok”。

  黎一玻得到认可,兴奋得脸都有点通红,他憧憬道:“这首歌这么好,我到时肯定能火的。以后说不定我就是明星啦。”

  季白绪遐想道:“等你成明星了,我就给你写歌,我们俩一起找个公司打工,你唱多久,我就给你写多久,存够钱了就退休养老,四处旅游。”

  “哈哈哈对。”黎一玻想想都合不拢嘴,“到时候大家都唱着我们的歌,我爸以后上音乐课的时候,他的学生说不定还会问:老师,琉璃先生是不是你的儿子啊?能不能帮我要张签名。”

  怀揣幻想进入了梦境,两个人在熟睡中都嘴角上扬,仿佛已经心想事成。

  而另一个宿舍内的四个人,都还没有入睡。

  有季佰思这个学习狂魔在,整个宿舍都被带动得卷了起来。

  通宵写题也是日常现象。

  季佰思雷打不动地学习,欧阳舫和苏招溪都在讨论昨天的社团讲课,商量着下一次选什么题目。

  欧阳舫还招呼寒时霖:“你也来看看,这几道题还有别的解法吗?”

  寒时霖拿着一本英文小说在看,闻言道:“我不知道。”

  “你看都没看怎么就不知道了?”欧阳舫不爽道,“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啊?年纪第一了不起啊。”

  苏招溪乐呵呵打圆场:“时霖哪是这种人,昨天我们是看你不舒服才想着帮你分担的,没有别的意思。”

  寒时霖放下小说,温和道:“你们刚才聊的我都听到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解法。”

  “哦,那你说清楚嘛。”欧阳舫讪讪道。

  “哈哈哈误会误会。”苏招溪爽朗地靠了靠欧阳舫肩膀。

  寒时霖没了看书的心情,简单整理了自己明天上课的用具,就见季佰思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寒时霖知道季佰思通常对外界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个状态实在有点反常。

  “你……”季佰思难得出声,像是组织语言,“你笔袋里的那只猪……”

  “这个吗?”寒时霖把小灯猪翻出来,在季佰思眼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你弟给我的。”

  季佰思接下来如同大脑宕机,卡了一阵才缓慢回过头,盯着自己的练习册没有说话。

  过会,寒时霖发现,季佰思半个小时内都没有再写过一道题。

  *

  次日清晨,黎一玻边往嘴里塞昨天的饭菜,边算计道:“过几天就是玫玫儿她们公演了,到时想办法把寒时霖邀请过来,再做个reaction。”

  “嗯嗯。”季白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你不想见到他吗?你不是每次都会主动找他吗?你放弃打扰他学习了?”黎一玻看出季白绪状态不对,开玩笑说。

  季白绪如苏醒般:“啊,对哦,这个月还有月考。不知道季佰思能不能超过寒时霖,那是要拉他直播,不能让他有机会学习。”

  “是啊。”黎一玻猛地一阵眩晕,“我可能昨晚跑回来的时候受凉了,今天头好痛啊。”

  “要不要去医务室?”季白绪问。

  “快来不及了,等中午要是还不舒服再去吧。”黎一玻觉得应该无大碍。

  等到中午,黎一玻不仅头更晕了,甚至还跑厕所拉肚子。

  “要不然我给你打点新鲜的饭菜吧?”季白绪担忧道。

  “不了,我就吃这个,我爸妈做的。”黎一玻捂着肚子说。

  季白绪拿着他的饭盒去热,宿管已经第三次看到这个保温盒了,忍不住问:“热三遍了,还能好吃吗?”

  “爸妈送的。”季白绪解释。

  宿管露出了然的神色。

  到了下午,黎一玻虽然头不痛了,可腹泻愈发严重,老师都发现了不对劲,让季白绪带他去医务室瞧瞧。

  等季白绪扶着黎一玻来到医务室,大门紧锁。

  季白绪又去找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让他们直接去医院:“寒时霖状态不对,校医带着他去附近医院检查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要不要叫个车去医院?”

  黎一玻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建议,打算自己出去买个止泻药就好了。

  季白绪和黎一玻找了家诊所开了点药,诊所医生建议吊瓶水快一些,黎一玻过于难受,于是同意了。

  打点滴从白天吊到了天黑,黎一玻打完后确实不再跑厕所了。

  两个人走回学校,刚到大门口,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影。

  黎一玻愣在了原地。

  两个人像是专程在等他们,看到黎一玻就冲了上来,季白绪认出来了这是黎一玻的父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黎一玻的父亲就一巴掌扇了过来,黎一玻脸当场被打肿了。

  “丢人现眼!伤风败俗!”黎一玻父亲气得脸皮都在抖,又狠狠几巴掌往黎一玻头上打,那架势,恨不得把黎一玻扇回娘胎。

  而黎一玻母亲则在旁边哭:“你怎么变这样了啊?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你在诊所,还以为是眼花了认错人了,一去学校打听才知道你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还在网上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搞直播,你之前明明很乖的……”

  “乖个屁!你没听那些人说吗!都好几年了!难怪考试每次就考这么点分!”黎一玻父亲把黎一玻一脚踹翻到了地上,“还有脸唱歌!丢我们老黎家的脸!丢到奶奶家了!没出息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季白绪傻在原地,反应过来赶紧去拦黎爸爸:“叔叔你听我说,黎一玻他是真的喜欢唱歌……”

  转眼间,季白绪也被黎爸爸掀翻在地上:“就是你这个祸害!带坏我儿子!我还没找你家算账呢!没爹娘教养的杂种!自己不学好!还出来祸害别人!”

  又狠狠一脚踹在黎一玻头上,鞋子把黎一玻的假发勾掉,露出黎一玻滑稽的平头:“不是让你别跟这种祸害来往吗?!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平时跟你说的话都说给狗听了?!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我,我……也没有干别的……”黎一玻的泪水不知不觉糊满了整张脸,“我就是想唱个歌……”

  “唱歌?唱歌能有什么出息?我告诉你黎一玻!唱歌是天底下最没出息的事情!”黎爸爸气得面目都扭曲了,他狰狞地锤着自己的胸口,“我!你爹!就是唱歌!只能当个没出息的音乐老师!你要是唱歌,就跟我一样一辈子没出息!”

  “可是我不觉得你没有出息啊。”黎一玻带着哭腔吼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很伟大很厉害的音乐老师!”

  “不知好歹!死教不听!没点志气!”黎爸爸并没有停下对黎一玻的拳打脚踢,嘴里翻来覆去地骂这几个词。

  黎妈妈哭喊:“你别顶嘴,你少说点,你跟你爸爸道歉,你快承认错误,让你爸别打了……”

  季白绪醒悟过来,一把抱住黎爸爸的脚,喊道:“黎一玻他知错了!别打了!再打死人了!”

  黎一玻原本被黎妈妈推搡着不肯认错,见季白绪为他挨了两巴掌,才小声说:“爸,我错了。”

  黎爸爸把季白绪踹开,又死劲踹了几下黎一玻的肚子才解气,指着黎一玻:“走,现在去宿舍搬东西,跟我回家!回家再教训你!还跑来录综艺,反了天了!”

  今夜的月色很明亮,把黑夜驱散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清清楚楚。

  黎一玻顶着满脸满身的鞋印,面无表情穿过一路上诧异惊讶的眼光,季白绪翻出纸想给他擦一下,被他躲开了。

  来到寝室,黎一玻的假发和服装都被翻了出来,季白绪赶紧说电脑和直播设备是节目组的不能动,才没被带走。

  黎一玻父母带黎一玻走出宿舍,黎爸爸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又是一番怒气冲天,直接把黎一玻的所有东西狠狠摔到了宿舍外面的空地上,连同课本手机化妆品什么的,直接用打火机点了一把火,就当场烧了起来。

  整个宿舍的窗户都有人在探头围观,议论纷纷,甚至周围的摄像机清楚的拍了过程,工作人员在旁,见黎爸爸凶狠的模样,也不敢上来制止。

  全程黎一玻都没什么举动,也没有什么表情,他全身脏兮兮的,平静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东西被大火吞尽。

  黎一玻的眼睛又圆又漂亮,在黑暗中也会发亮似的,火焰清晰地印在他亮晶晶的眼瞳上。

  火烧得越旺,他瞳孔的光就越发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