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牵在最后一排坐下,虽然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但今天是他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领了毕业证、拍了毕业照,学校的事情就都结束了，他也懒得再去找不痛快。
他不想自找不快，但不快却主动找上了门。
一个同学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宁牵能听到：“人和人还是不一样，有的人辛辛苦苦到头来啥也没有,有的人根本不用努力就什么都有了，所以说努力有什么用？”
另一个同学配合着一唱一和道：“不是努力没用，关键是努力的方向,只会闷头死读书和一直致力于抱金大腿也是有区别的，这应该就是无效努力和有效努力吧。”
“不过这种‘有效努力’咱们也羡慕不来，谁叫人家愿意出卖色相，你能吗？”
“那我可不能,就算拿不到优秀毕业生,我也还是要脸的。”
宁牵：“……”
这就差把“人家”直接换成他名字了,他再迟钝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正好这时，他们班主任进来,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目光触及宁牵时，他开口道：“宁牵,你跟我出来一下。”
宁牵站起身,无视周遭各种恶意的揣测目光，他径直走了出去。
班主任单独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表情有些复杂地递过来一张表：“这个表明天内填好交给我。”
这张表宁牵倒是不陌生——《优秀毕业生登记表》，上一辈子对他来说是毫无争议的事,现在再收到这张表，宁牵却觉得分外讽刺。
他没有接过来，而是问道：“请问系里评判优秀毕业生的标准是什么？”
班主任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好笑他在装什么。
班主任没有直接直接回答他，而是话题一转道：“校长和系主任对路先生捐赠建设教学楼的行为表示了感谢，麻烦你代为转达给路先生。”
班主任话说到这里，宁牵哪还有不明白的，他正视着班主任的眼睛说道：“这是他路桓则捐的楼，和我有什么关系，要谢的话你们直接找他本人方面谢他呗，这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请给其他更符合条件的同学。”
“表你先拿着，一会儿就要拍毕业照了，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
宁牵看出了班主任对他的态度极其敷衍，也没有接过表，而是摇头说道：“那这张表的事也等拍完照再说。”
说完宁牵就在班主任不理解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宁牵也没再回教室，拍照和聚餐其实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环节，只不过为了让自己的大学生涯看起来正常些他才来了，可看现在的情况似乎没必要了，同学们大概也不是很愿意和他合影。
宁牵出了学校，直接打车朝路桓则的公司而去。
路桓则自从腿脚恢复后，也彻底不装了，公开宣布退出路氏集团，并成立了新的公司。
新公司的崛起除了依靠他和腾应一直以来暗中的布置和蓄力，也少不得他投入大量时间去经营，所以这段时间他没回家是因为他真的很忙，包括他在内，公司高层几乎都快把公司当家了，不过这也代表着公司正在飞速上升。
想到自己投资的股票，宁牵烦躁的心情略微好了一点。
路桓则的公司坐落在高新区的中心地带，三十多层的办公大厦颇有设计感。
走进一楼就能直接看到前台，迎着前台小姐姐的标准微笑，宁牵走过去问道：“请问你们董事长的办公室是在几楼？”
前台小姐姐飞快扫了他一眼便说道：“您是要去星辉娱乐了吗？他们公司在隔壁楼。”
“不是，我就找你们的路桓则路董事长。”宁牵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前台眉心一跳，但还是保持微笑按照公式流程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宁牵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我们是不可以放你上去的，请您提前和他的助理进行预约。”
助理吗？宁牵回想了一下，他接触过的路桓则的秘书或者助理次数不多，他也没想到要留联系方式。
那他直接打给路桓则本人总可以吧。
于是宁牵拨通了给路桓则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
在宁牵拨打电话地过程中，前台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看到少年有些失落地收起手机，心内叹了一句“果然如此”。
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十八个了，自从他们路总腿脚恢复的消息传出，便冒出了不少人瞄上了她们路总，有点人脉的可能会通过饭局酒桌投怀送抱，没有门路的就直接跑到公司来找路总，路总已经明确下了指示，碰到这样的人一律挡回去。
还不等她开口，宁牵又问道：“你们有内线或者其他方式联系到路总吗，就说宁牵来找他。”
前台脸上的微笑差点挂不住了，让她一个小前台联系路总本人？路总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
看到小美人坚持的模样，前台只得打给了路桓则的一个助理。
这个助理是刚从分公司升上来的，并不知道宁牵是谁，接到前台的电话，他翻了个白眼：“这种小事都不会处理吗？”
“不是，我是看他信誓旦旦，好像真的和路总认识的样子，要不您帮忙问问路总的秘书？”
助理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路总的秘书们有多忙吗，今天金庭科技的总裁要亲自过来洽谈合作事项，你说的这个宁什么的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打扰路总秘书们的工作，你自己动动脑子想想，路总要真的认识他，又怎么可能让他跑来前台让你联系我？你要是不想干的话就去辞职，不要总拿这些白痴问题来问我！”
前台无辜被骂了一通，脸色难看地挂了电话，只得转述道：“很抱歉，路总并不认识您，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您做一个预约登记。”
宁牵愣了一下：“路桓则说他不认识我？他真是这么说的？”
前台客套地笑了笑，又问了一句：“您找路总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来找他谈……”话说到一半宁牵就顿住了。
这是他和路桓则的私事，再说婚内协议上也写了要维护好两人在外的表面关系，这点“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您是来找他谈合作的吗？”前台按照以往听到的那些理由帮他补完了后半句话，那些来公司找路总的小美人都是这么说的，于是她又问道，“您带了合作企划书或者什么资料吗，我可以帮您转交给他。”
合作企划书？那倒没有，他书包里只准备了要给路桓则的离婚协议书。
想了想他摇摇头道：“我还是在这里等等他吧，我想亲自转交给他。”
助理都那么说了，这个小美人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的，与其让他白白等在这，前台便拿出了上级教给她们的回应标准模板：“路总不在公司哦。”
宁牵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路总要出差一个来月，具体回来的时间我们也不清楚呢。”
宁牵皱起了眉，要去出差一个月？他怎么没听路桓则说起。
旋即又想到路桓则已经没理他很久了，再说以前路桓则也没有把行程告诉他的习惯。
宁牵无意为难前台，说了声“谢谢”后，就打算先回家再说。
他走出公司，又想起来自己联系不上路桓则，总可以联系他的秘书啊，便又折返回去想要和前台要一个秘书的联系方式。
还没走过转角，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宁牵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往墙角的盆景花木后面一躲。
就看到路桓则带着两个秘书从电梯间走出来，脚步也是朝着宁牵的方向而来，就在快要走到盆景花木前，另一队人也从大厅门口处走来。
为首的两人见面后，礼貌地握了握，路桓则客套地说了几句什么，就带着人一起又往电梯间走去。
等到电梯门彻底关闭，宁牵才从盆景后走了出来，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
前台正在和群里的小姐妹说起自己又为路总挡回去一次桃花的事，抬头就看到“桃花本人”正皱眉站在不远处，盯着关闭的电梯门，脸色有些难看。
前台心内一凉，他人不是走了吗，该不会看到路总了吧？
宁牵深呼吸了几下，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一点，掏出手机打字。
【我不要什么教育基金，也不要去什么考研培训班、创业课讲座，你把我应得的分红打给我。】
等了许久，才收到了一条回复。
【好好去上课。】
看着屏幕上的五个字，宁牵磨了磨后槽牙，又打下几个字。
【我不喜欢你安排的这些课程，你把分红给我，我自己可以打理好自己的资产。】
过了一会儿，路桓则又回复过来。
【不要闹。】
【你接我电话，我们当面说。】
【我现在很忙，有事等我回去说】
宁牵彻底被气笑了。
【很好，要出差一个月是吧，不认识我是吧，如你所愿。】
【？】
宁牵扫了一眼路桓则回复过来的问号，根本懒得再聊下去，便把手机扔回了衣服兜里。
前台看着那个小美人站在不远处一脸怒气冲冲地点了半天手机屏幕，等小美人放下手机，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径直朝她走来。
“你、你要做什么？”前台的余光已经瞄准了不远处的保安。
宁牵面无表情地把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个请务必转交给你们路总。”
宁牵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兵荒马乱的一个月终于结束了，成功拿下一个大订单，路桓则难得大发慈悲给手下人放了五天假，这段时间别说是他的秘书，连他都是一直待在公司里，已经很久没回过家见过家人了。
听到放假的消息，大家嘴上拍着路总的马屁，手上动作一点没停，飞速收好东西就准备下班。
就在秘书团们互相讨论着晚上去哪里聚餐时，一个助理神色慌张地敲了敲门，还不等他们说“请进”，助理就已经推开了门。
这个助理是路总的生活助理，跟在他身边时间也不算短了，工作上很少出现这么冒失的行为。
严秘书推了推眼镜，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问道：“肖助理，有什么事吗？”
“您看看这个，是不是假的？”
肖助理摸头不着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引得在闲聊的秘书们都皱眉看了过来。
前台那里收集到的材料会先由他们助理进行一遍筛选和分类，然后才会根据轻重缓急和内容分到不同负责人的手上。
肖助理本来不是负责整理材料的，是看到同部门同事在粉碎垃圾材料时，瞟了一眼，才发现信封封面上的落款名字“宁牵”。
路总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所以公司内大多数人只知道路总已婚，但并不知道路夫人是谁，只有很少几个路总的心腹知道内情，肖助理虽然算不上心腹，但他是路总的生活助理，以前还给宁牵去送过饭，自然知道宁牵和路总的关系。
从粉碎机前救下了这个信封，肖助理刚刚才擦掉头上的冷汗，顺着已经被撕开的口看到内容后，立马汗流浃背了。
“这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肖助理宽解式地问道。
“离婚协议书？！”一个凑过来的秘书念出了标题上的几个大字。
闻言，所有秘书都呆住了片刻，下一秒，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严秘书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面上给大家一起研究。
“宁牵？我记得BOSS的老婆就是叫这个名字，上次BOSS还让我给他老婆报过一个创业培训班。”
“创业培训班？BOSS给自己老婆报这个玩意儿做什么，他自己亲自教不就好了，这是什么夫夫间的情趣吗？”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们谁见过宁牵本人的签名吗，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你们等我去翻一下邮箱，上次BOSS让考研培训班的老师把他老婆的模拟试卷传过来给他看，试卷上有签名。”
“翻到了吗？”
“急什么，我这不是在找呢吗……找到了，在这里，你们对对看，是不是一个？”
“我来看看……好像……似乎……有点像？”
“什么叫有点像，那就是同一个人的签名好吗！”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要离婚了呢，上个月BOSS还叫我去找他们学校的校长，以捐赠一栋教学楼为条件帮老婆弄了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这就是你们男人吗？上一秒热情如火豪掷千金，下一秒弃如敝履毫不怜惜，啧。”
“路总到底不是一般人，别人离婚就算不是寻死觅活，好歹也会对心情有一些影响，路总愣是没受丝毫影响，谈笑间就拿下了一个大合同，不愧是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在一众秘书的唏嘘中，常秘书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路总并不知道这件事？”
“？？？”
“……”
“……”
一阵沉默后赵秘书说道：“这……不大可能吧。”
“可是路总前天还让我抽时间问问宁先生的考研培训班老师，了解一下宁先生最近的上课出勤情况和小考模拟成绩。”
“……”
“……”
“不会吧不会吧，怎么会有人被离婚了自己还不知道，宁先生没和路总提前沟通过吗？”
“你还有心情关心路总，先想想我们自己吧，我们可是‘路总被离婚’的知情人，到时候路总恼羞成怒，你我还不得卷铺盖走人？”
“有、有这么严重吗？”
“你自己想想，假设你在公司埋头赚钱，回到家发现老婆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甩下离婚协议书跑了，而且整个小区都知道了，就你自己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连夜逃离这个小区？”
“路总逃离是不可能逃离的，肯定也不想再看到我们了，说不准会找个边远的分公司把我们打发过去。”
“要不我们重新找个资料袋把它封好，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过不就好了？”
“等等，”沉默了许久的严秘书看向一旁的肖助理，“宁先生是什么时候把这个送过来了”
已经快被秘书们的谈话内容吓傻的肖助理这才结结巴巴道：“大、大概有一个来月了吧。”
众秘书倒吸一口凉气。
见过大风大浪的严秘书也无法淡定了，又问道：“怎么这么久了才送来？”
肖助理这才说起这是一个月前前台混着其他收集到的材料一起送过来的，因为看起来像是很老土的情书一类，初步被分在了路总求爱者送来的那堆物件里，过了一个来月也没见有人来领走，他们又进行了二次处理，枯萎的花和过期的食物就扔掉，贵重物品就找到主人寄回去，至于这些“情书”，路总本人肯定是抽不出时间看的，以往都是由助理打开看一眼内容，没有重要的内容就直接销毁掉。
“都要离婚了还不算重要？你们这是怎么判定的？”旁边的朱秘书发出了质疑。
“我问了负责分类处理的人，他认为内容很假，就当作恶作剧垃圾文件来处理了。”肖助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同事解释道，“毕竟谁会想得到离婚协议能这么不走心地放在前台随我们处置，这也太随意了吧，我来之前，大家讨论了一下都觉得这就是个恶作剧……”
“等等，你说‘大家讨论了一下’是什么意思？”严秘书眯了眯眼道。
“就是、就是我们助理团针对这封离婚协议书的真假进行了一下鉴别，因为还是存疑，就只能送过来给你们看看了。”
“……”
常秘书绝望捂脸：“所以说所有助理都看过内容，知道路总被甩了？”
赵秘书：“没救了，埋了吧。”谁都知道公司里八卦发源地就是他们助理团，助理团知道了，就等于全公司都知道了。
肖助理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差点都要哭出来了：“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严秘书把离婚协议书放回信封内：“快送去给路总吧，我看他刚刚已经在收东西，估计再不去他就要下班回家找老婆了。”
“这、这……”肖助理拿着信封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
严秘书拍拍他的肩膀道：“往好处想，全公司都知道了，路总也不好处理谁了，毕竟有句话叫法不责众，他总不可能把全公司所有人都开了吧。”
稍微被安慰到的肖助理，擦了擦眼泪，迈着慷慨就义的步伐朝总裁办公室走去。
路桓则正坐在办公室内皱眉看着手机，他已经把东西收好，也已经订好了晚餐的饭店，现在还没离开的原因是计划和他一起去吃晚餐的人联系不上了。
他晾了宁牵快两个多月，一来是想让宁牵自己好好想清楚，二来之前正好是宁牵忙于毕业各项事务的时候，时机不对，他不想因为他俩的事分散宁牵的精力，三来他自己也很忙，完全无法分心在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上。
现在宁牵已经毕业了，好不容易公司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他想找宁牵出来认真谈谈他们两个的事，以及关于他们的未来。
可是现在他却找不到宁牵的人了，电话打过去机械女音说这是空号，微信也被拉黑了，问了杜管家，杜管家说宁牵一个月前拖着个小行李箱走了，因为没带走多少衣服东西，杜管家还以为他去毕业旅行了。
种种迹象都显示发生了什么他掌控之外的事，越想路桓则越烦躁，从一开始的生气慢慢到忍不住担心，就在他甚至猜测到宁牵毕业旅行过程中被坏人绑到东南亚去进行电信诈骗时，腾应的电话打了过来。
路桓则现在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并不想搭理腾应，他随手划掉腾应的电话。
过了一分钟，腾应发过来一条信息。
【老路，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晚上我已经订好了会所包间，到时候兄弟们陪你好好喝几杯，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路桓则：？？？
又过了几分钟，谢桐也发来了信息。
【没想到你小子也会有今天，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小爷我大发慈悲，推掉了今晚的红毯和晚会，专门来陪你，不要太感动。】
路桓则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个“滚”。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在路桓则盯着手机屏幕皱眉时，段柏瑞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办公室的门也被敲响，路桓则喊了声“进来”。
路桓则就看到肖助理低垂着脑袋，把一个已经被撕开的信封放到了他桌上，鞠了一躬，然后就飞速逃离了他的办公室，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兽在追他。
路桓则皱了皱眉，一只手打开信封，另一只手也接起了电话。
打开信封，看到A4纸打印出来的那个标题，他瞳孔一缩，耳边也传来了段柏瑞的声音。
“老路，听说你被小嫂子……哦不对，被前嫂子给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