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书把手中的文章一一分放下去, 眼梢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小人精明,“要是大家不信,可以对比一下我手上的两篇文章和爆出的沈举人以前所做的文章之间有什么区别。”
有些话不能经由他口中说出, 否则公信力也会跟着大打折扣。
拿到文章的人立马迫不及待的对比起来,一看, 还真看出了不少问题, 最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
“为何这两篇文章里, 都有几分沈祭酒的风格。”
前者说完, 后者摇头否认, “虽然像,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后者对于前者, 完全是东施效颦。”
“你们要是不说, 我都以为文章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什么东施效颦啊,这两篇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你们是瞎了眼了才看不出来吧。”
宋正皱起眉头,指着手中文章问道:“这是何物。”
莫青书朝沈归砚睨去鄙夷一眼, 双手作揖行礼,“至于这上面的是什么,我想沈举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偷来的东西始终是偷来的,好比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
沈归砚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 就像是在看秋后蚂蚱最后的蹦跶,“人非草木,我又并非你肚里的蛔虫, 哪里能猜得出来。”
作为旁听的沈亦安接过文章,只是随意一扫, 眼里就溢满了失望,虽失望,也仍是为自己心爱的弟弟解释,“这些文章兴许是宥齐进入我书房后随意临摹的,并非什么大事。”
哪怕是棱模两可的几句话,可落在满肚子弯弯绕绕的读书人耳边,那就是当哥哥的明知弟弟走了弯路,仍是想要把他拉回正途,谁知道弟弟依旧死性不改。
“呸,这沈归砚真是好生不要脸,有一个那么好的大哥教学功业,不想着好好学就算了,居然还做起了偷鸡摸狗之事,简直是丢光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要我有这种偷盗亲哥手稿为自己沽名钓誉的弟弟,我高低得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之前爆出他所做文章之佳,从而引来一片为他叫屈声,冤枉声。
今日在爆出他被人赞赏的文章策略实际出自他人之手,那些受到了欺骗的人会怎么做不言而喻,果真是好生毒辣的手段。
在众人的重重质疑下,沈归砚依旧镇定自若,条理清晰,“入府之后,大哥得知我年后要参加科举,便好心为我辅导课业,又有何不对。”
莫青书立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沈公子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你们二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满金陵上下,又有谁不知道你幼时流落在外,去年才被寻回沈家。”
“就算一个人的文风,写作习惯在相似,也没有如沈公子和沈祭酒如此相似得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对比之下,沈公子之前文章所做的风格同现在的风格可谓是天差地别。”莫青书把其中几张纸递给一旁的沈亦安,“沈大人,不知这里面的是否是你之前所做的草稿。”
沈亦安抿唇不言,即是认下。
刘二见大众的口风又一次站在他这边,底气也足了,表情阴狠嗜血,“公子,我之前按照你的吩咐不但偷了试题,还偷拿了大少爷以前所做的草稿为你所用,好坐实你的天才之名,结果你呢!你担心事情会败露,居然派人来追杀我,还想要以我妻儿老母为要挟,你简直没有良心,你根本就不配为人,你就是个畜生!”
“可是刘二,你不是孤儿吗?既是孤儿,你又哪来的父母,我还记得你的妻子早在半年前就被你打死了。”沈归砚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样,很难不让我怀疑,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你背后的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定要攀咬我,逼我坐实罪名。”
沈归砚从地上捡起那些所谓的文章,随后撕了个稀巴烂,“我从来没有承认外面流传的文章是出自我的手,你们为什么就笃定是我写的,我身为当事人又承认过吗?你们就不认为事情的出现过于巧合了一点。”
沈归砚的目光无意中和沈亦安对上,后者心情极好的回以他一笑。
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得可真令他窝火。
沈亦安眉头微蹙,“宥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归砚只认为他的这位好大哥果真是演技一流,“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大家不信,可以让我现场把自己科举那日所做的文章写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各位自然可见分晓”
宋正挼了下胡子,认为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很快,他要的桌子笔墨抬了上来,整个公堂也瞬间安静下来得只听见挥洒笔墨的声音。
为防止他作弊的师爷凑过去瞧他,只是看着看着,忍不住入了迷,满脸通红激动得就差拍手交好。
待他一停笔,师爷立马拿过他写的策论宝贝得不行,嘴里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也让没有看见的人抓耳挠腮起来,更想要挤着脑袋过来看到底写的是怎样一副墨宝。
师爷先是把策论递给宋正,随后在递给旁审的几位大人,凡是接过的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他们的集体沉默却让刘二,莫青书二人感到恐慌,生怕事情的发展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嗓子眼堵得发慌的莫青书正要出声之时,策论正好递到他手中,仅是一眼,便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可能,怎么可能。”
其策论上的风格同沈亦安的不能说有半分相似,几乎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一个人在想藏住自己的风格,往别人的风格靠拢,也大部分是浮于表面的伪装,何况是在情急之下写出的文章,更多的是自己本身的风格。
除非他从小就模仿,但是这个猜测又不可能成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二意识到不对,表情阴狠地大喊,“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你都污蔑我作弊了,难道就不会动用你那颗漂亮的脑袋想一下吗。”沈归砚欣赏着他最后的狗急跳墙。
他从大哥说要教他课业的那一刻起就对他起了防备之心,特别是后面他每次进入书房学习,书房外还有个小厮总是往里探头探脑,那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难道他都看不出来吗。
沈归砚说话间,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莫青书的身上,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脑补出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吓得腿都软了的刘二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眼神发狠的掏出准备好的刀子冲过去,“你给我去死吧!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莫青书往旁边避开,幸灾乐祸,“你们还不快点上来拦住他,要是他伤到了人该怎么办啊。”
挥舞着匕首的刘二面目狰狞着就要刺中沈归砚,沈归砚竟是完全不避,在匕首快要刺中时,迅速伸出擒住他手腕用力往下一折,众人只听见令人牙齿齐酸的咔嚓一声。
紧接着刘二手中的匕首脱落,整个人捂住被扭断的手臂疼得满地打滚。
沈归砚一把拎起地上的刘二,拳拳向他脸上招呼,为防止他咬舌自尽还提前把他下巴卸了,没一会儿他的脸血肉模糊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被他那冷冰冰一眼扫过,快要吓破胆的莫青书像是找到了他新的把柄,惊恐的大喊,“大人,这人在公堂之上公然行凶,殴打证人,摆明是恼羞成怒要毁灭证据。”
沈归砚松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刘二,问他,“说完了吗。”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官名在身的!”莫青书从他睥睨而来的一眼,胆战心惊得像是看见了自己死亡的倒计时,随后又可笑的否认,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吓到。
“你既然说完了,现在就该轮到我来说了。”沈归砚将准备好的供词呈上去,“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和章寺丞,刘二等人相互勾结,恶意污蔑草民作弊,并在牢中用酷刑逼迫草民强行按压认罪。”
他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露出精状的腰身,只是那具清瘦的腰身上此刻遍布受刑留下的痕迹。
刀棍棒剑烧,他们能想到的酷刑都在少年身上使了个遍,再多的言语都不如眼前所见来得震撼。
随着他的供词一出,整个案件也像是有了个惊天大翻转,原先的作弊之人,竟摇身一变成了苦主。
“你瞎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信不信我可以告你一个污蔑,而且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莫青书慌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此事他做得如此隐蔽,他不可能会知道的,说不定就是故意在诈他,好引导他露出马脚。
重新把外袍穿上的沈归砚双眼犹如利剑扫射过去,“我当然知道,而且证据就在你的身上,天底下有谁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还请大人明鉴,这小子就是在冤枉我。”莫青书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沈归砚挑眉,“我都还没说证据是什么,你就急着给我定罪,你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难不成真让我说对了,你的身上藏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我身为堂堂进士,岂是你让别人搜身就能搜的。”莫青书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敏锐,更想不到他生了张会颠倒黑白的嘴。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香囊,似笑非笑,“既然你不心虚,那肯定愿意自证清白让我们搜身,对吗。”
外面的人也跟着叫囔囔起来,“莫进士你没有做过的事,让他搜又怎么样,也不会少一块肉。”
“他要搜就搜,要是在你身上没有搜到他要的证据,我看他怎么下台。”
沈归砚阴阳怪气地提醒,“莫兄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你在瞎说什么,我才没有。”莫青书额冒冷汗的否认,可他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因紧张而紧握成拳。
他的反应落在活成人精的大理寺卿眼里,分明是有鬼,宋正当即命令道:“来人,搜身!”
听到要搜身的莫青书脸色灰败如死人,随后竟是拔腿就往外跑,他的举止更是直接坐实了他的心虚。
就在莫青书要跑出去时,公堂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子直直跪在地上。
莫青书脚步一滞,脸色乍青乍白,“林娘,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林娘的女子愤恨的双膝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声泣血,“大人,草民要状告莫青书强占他人之妻,为此杀害我夫!还在私底下拐卖妇女儿童!民女恳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莫青书当即抬脚就往林娘身上踹去,表情凶狠狰狞得犹如恶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这贱人勾引的我!”
“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过那些事,一切都是这贱人恶意污蔑的!”
被踹倒在地的林娘双目赤血,一字一顿都似咀嚼过血肉的腥气,“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可对天发誓,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吗!”
而后,大家被林娘接下来的话给震得灵魂一颤,“大人,我有证据证明他和刘二狼狈为奸,我还在无意中听见他们设计污蔑沈会元作弊,说是只要把沈会元除掉了,他就是状元!还有他拐卖妇女儿童的罪证的!”
很快,林娘的证据递了上来,不但有她和丈夫过了官府的婚契,还有莫家的一本账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所拐卖的妇女人数,所赚取的银钱。
“说你蠢还真是蠢,让人当了枪使都还不知道。”沈归砚从他身边经过,压低地声线里是毫不保留的嘲讽。
“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手指用力捏得纸张边缘发皱破裂的莫青书双眼猩红叱裂,宛如一头暴怒中的野兽。
“你说的这句话当真是好生无礼,这些都是你做过的事,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做的吗。”要说可惜,沈归砚最可惜的是没能把幕后主使的真面目给狠狠的撕下来,好让大家瞻仰那是怎样的一副面目可憎的脸。
“你放心,等你进去了,我也一定会让人好生关照你的,决定不会忘了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沈归砚唇角勾笑的看向笑容不达眼底的大哥,似在无声的嘲讽。
我的好大哥,这一次没有能摁死我,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