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树冠荫蔽骄阳, 黄昏树下总有三五下棋的老人。
施瑞出院回申城,司若微将人安排进购置的新家。
西郊英伦庄园式的独栋,能让施瑞住的自在熟悉些。
施瑞半躺在卧室大床上, 满目狐疑:“你哪来这么多钱?”
司若微的私账断然买不起豪奢过亿的别墅。
司若微支支吾吾:“别管了, 住着就是。”
“我应该还能打得过你。”
施瑞恢复些许, 嘴上又不饶人了。
“您买给我的那套房,我让叶宛菁卖了,我俩补了点钱, 就…”
“蠢货!”施瑞又恼了:“你和她又黏一起了?经济独立不懂?一次教训不够?”
“财权我不放手。再说, 房子产权是我的。”司若微回应的斩钉截铁:“吃一堑长一智, 我不糊涂,她是人脉广的壮劳力。”
“去做正事, 要敢把钱败光, 我做鬼也不饶你。”
“您灭绝师太转世吗?”司若微眉目扭曲:“股权回购马上着手,我争取十年内,把您留给我的财产翻一番。”
施瑞冷嗤一声, 似乎不抱期待:“滚,跟将死之人吹大话, 能得你。”
“晚上我和她回来住, 这离公司近。放心,我们不吵。”
司若微撂下话,拎起包就跑。
叶宛菁一早候在楼下, 见司若微出来便给她开车门:“安置好了?”
“嗯,去公司。”司若微钻进车里, 抬手顺了顺心口。
“你这么怕她, 还要住一起?印和那套房也能住。”
叶宛菁莞尔打趣,系好了安全带。
“她在这人生地不熟, 又饱受疾病折磨,还是别丢她一人了。”
叶宛菁发动车子:“刚才蓝茵说举报材料到了,关宁好日子到头,你去送送么?”
司若微哂笑:“她很重视在学生面前的体面尊严,宣判那日我再去,师生一场,有始有终。”
“够损。”叶宛菁忍不住吐槽。
“说来,认识你是因为她,到时跟我一起去吧。”
司若微侧目冷笑,叫叶宛菁损她!
叶宛菁唇角抿得平平,压下憋闷换了话题:“去天和?”
“不用,去你公司提款,蓝家人我自己见。”
“也好,下午叶钰行的案子一审,我去一趟。”
司若微眸光微凝:“需要我陪你吗?”
叶宛菁怅然摇头:“不用。我没见过他,去见一面。我爸妈也去,你在那不自在。”
司若微后知后觉:“你为什么说是一审?”
“我爸给他请了很好的辩护律师,他不会乖乖等死,不合心意肯定上诉。”
“你…对这件事…”
“我对他没感情,就像你对蓝啸。他意图杀我,我就无需顾念那半分血缘。”
叶宛菁见司若微八卦又不敢张嘴,便主动说出心声。
“但你之前分明隐忍多时,怎就突然改主意了?”司若微还是想不通。
叶宛菁讪笑:“你猜不出?”
“是…她要你做的?你们合作就是在这事之前,对吗?”
司若微总算想到了点子上。
叶宛菁莞尔笑笑,算是默认。
司若微暗道,施瑞才狠,见她大义灭亲,竟逼着叶宛菁也这么做。
小两口的心路历程就要整整齐齐吗?
“我想把爸妈接来申城养老,你觉得合适吗?这有蓝家,我怕他们介怀…拿不准。”
“他们愿意来自然合适。申城、B国,你以后不免奔波。二老住北方,相见机会寥寥,不方便。”
司若微得到支持,眼尾弯弯很是欣喜:“那我挑挑房子,再买一套。”
叶宛菁急忙表态:“我出一半?”
“不要,自己爸妈自己养。你爸妈我绝对不管,记仇。”
叶宛菁轻叹了声:“我也不管他们很久了,每年打些钱,尽管他俩也不缺。”
司若微无心回应,她打心底里反感叶家爸妈。
“小微,你没咬着他俩清算,我该谢你。”
司若微勾起一抹坏笑:“都算你头上,别客气。”
叮!
叶宛菁收到一封邮件。
她垂眸扫过,温声开口:“一会让杨柳帮你去财务提款,我有临时会议。”
司若微的笑意转瞬消散:“叶董忙得很。”
一语过耳,叶宛菁顿觉背后凉飕飕的。
司若微的话自带阴恻,不似调侃揶揄。
叶宛菁试图解释:“集团新投资的一家影视公司遇到公关风险,我得回去把关,免得你我的钱打水漂。”
“是叶董的钱,谢谢。”
叶宛菁方才只是猜疑司若微情绪不对,这会便是笃定了:“你怎么了?”
“没事。”
司若微抱臂望着眼前的红灯读秒。
叶宛菁眉心深锁:“我把会推了,跟你去。”
“别,我不想被你公司下属骂不识大体,拐走他们的准心骨。”
叶宛菁算是领教了司若微四平八稳发难人的功力:“小祖宗,给个痛快行么?我错哪了?”
“叶董也会犯错?”司若微垂眸哼笑:“怎么这么说呢?”
静如处子的叶宛菁濒临发狂,扶方向盘的手背都起了青筋:
“司总,人老了心脏不好。”
司若微腹诽,叶宛菁竟学她的招数,也改了称呼,真没劲。
她懒得再废话:“叶董能换个助理吗?”
叶宛菁恍然彻悟,司若微是因“杨柳”两字才使性子的!
“小微,她当年是无奈之举,我妈逼她,她不敢不从…”
“嗯,知道叶董念旧。”
司若微面无表情,语气波澜不惊,就偏生打断叶宛菁的话。
叶宛菁凤眸间的苦闷愈发深了。
“等两家集团合并,叶董打算给杨总什么职位?董事长首席助理?”
“…小微,给我一个月,她职位特殊,我需要时间考量。今天让聪姐陪你,好么?”
叶宛菁招架不住她步步紧逼,选择妥协。
司若微勾唇哂笑,转了口风:
“不必,就让杨柳来。以后让她做我助理。”
叶宛菁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须臾。
司若微余光瞥见,嘴巴又痒了:“怎么?叶董舍不得身边的得力干将?心疼了?”
“我要云心,你给么?”叶宛菁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司若微不屑回应:“云心?她不是我的人,你有胆子自去和施瑞要。”
“施瑞的人都认你是少东家,何必拿这说辞搪塞我?我会把杨柳调离总部,不闹了。”
“调离总部?给她子公司实权总裁?想得美!我吝啬,非要她不可。”
叶宛菁哑然,司若微还真是睚眦必报。
她若再回护,只怕司若微要连着她一起清算。
司若微侧目瞄着叶宛菁为难的容色,眨巴着羽睫没再挖苦。
她猜得出,叶宛菁此刻,约莫心头滴血呢。
用惯的助手,确实不会轻易割舍。
如今她一次次试探叶宛菁的底线,叶宛菁竟屡屡为她退让,毫无从前的强势。
是老了吗?
司若微心头涌起些许舒适,拿捏身边人得逞,小猫很想翘尾巴呢。
回到集团,司若微直奔财务,潇洒至极,没给叶宛菁留下只言片语。
入夜,叶宛菁发给她很多消息,都没得到回复,只得先行回家。
她是硬着头皮回去的,毕竟家里有个于她而言甚是陌生,乃至抵触的人。
叶宛菁一脸颓败进门时,施瑞正靠在沙发上小憩。
转眸望向她的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被冷落了?”
施瑞抱臂调侃,眼底竟有得意的笑意。
叶宛菁扫过腕表,已是夜里十点,她强撑镇定:“您还没休息?”
“手不稳,等她回来帮我打针。”施瑞以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针管。
叶宛菁眉心微凝,司若微当真还没回家:“我…去找找,接她回来。”
“站住,你来打。”
施瑞冷声发号施令。
叶宛菁凤眸眯起,藏在西服口袋的手指蜷曲起来,难堪又拘谨地垂眸低语:
“抱歉,不会。”
施瑞冷哼一声,不再耍弄她,摁开电视消遣。
是段枪战录像…下马威。
叶宛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杵在门边尴尬至极。
子夜,司若微归来,就见客厅里二人对坐着,表面看去颇为和谐,再看就哪哪都怪怪的。
“你们这是…夜聊?”
她换好鞋子,歪头盯着俩人,满眼狐疑。
“她等你打针。”
叶宛菁总算等来了救命稻草:“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品。”
司若微拧眉审视着施瑞,傻乎乎的。
叶宛菁拔腿逃离,她才缓步来到沙发边,沉声咬耳朵:
“我请的护工呢?您平时也不让我给您打呀。”
施瑞投来关爱傻狍子的眼神,拎过针管和药剂就要回房。
司若微赶紧追进去:“我给您打,抓紧休息,又不遵医嘱。”
“打过了,滚,我要睡觉。”
施瑞随手熄灭了床头灯。
眼前漆黑一片,司若微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施瑞把叶宛菁耍了一通?看叶宛菁吃瘪难堪很快活?
真是恶趣味。
司若微无奈讪笑,转身关上房门。
自此后,叶宛菁再未早归一次,就算司若微不要她接,她也会守在楼下等。
司若微软硬兼施,把学来的明谋与算计都派上用场,股权回购只消半月,就大差不差。
蓝家人就算不情愿,也知道大势无法阻挡,有敬酒不必自苦去吃罚酒。
蓝母把蓝茵和映雪都叫回了国。
9.17,是叶宛菁的生日。
司若微亲自做的蛋糕,三人围坐圆桌吃一顿晚餐,便算过生日了。
席间,蓝母打来电话。
司若微垂眸扫见,直接开免提:“有事吗?”
“若微,明天有时间吗?茵茵和映雪回来了,来家里谈些正事?”
“电话里直说就行。”
“我不懂公司经营,股份想转给你,还是来一趟?”
“你过来找司若微。”施瑞冷声插话:“求人办事要有最起码的态度,不是你想转,是她在给你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司若微闭着嘴静等下文。
道理虽如此,但直白来讲,挺扎心的吧。
“…若微,给个地址好吗?明天我们去见你。”蓝母选择妥协。
“好,晚些我发条信息。”司若微应下,反手挂了电话。
叶宛菁垂眸叉起蛋糕上的蓝莓,咀嚼的小心翼翼。
施瑞觑眼瞄着她:“明日你替她会面。”
叶宛菁指尖发颤,她已然尽量降低存在感了,竟还被盯上了?
司若微扫过叶宛菁局促闪烁的羽睫,懒得麻烦人:“我可以。”
“你是可以,可以把股份拱手让人。”
施瑞沉着脸挖苦,而后又将眸光转向叶宛菁:“谈下九成,不然我会出手,让她们爪干毛净。”
“不…不用吧?”
司若微打算留少量股份给蓝母傍身,自此关系两清的。
“我去谈。”叶宛菁已猜到了施瑞的用意,赶紧把话头接下。
掏空蓝家逼至穷途,司若微日后才有可能记挂生母一二,免得老死不相往来。
怀揣歉疚的生母最是好用,司若微需要有人帮她盯死蓝家。
论拿捏司若微,施瑞一早摸透了她的脾性,手段尽皆凑效。
司若微闷头往嘴里塞蛋糕,以浓密羽睫遮掩了纠结眸色。
施瑞搁下筷子离席,路过司若微身边,悄然在她腋下掐了一把。
司若微吃痛,一脸怨怼地抬眼,只见施瑞给她递了个眼色,直指沙发旁的皮包。
物件是阿利昨天从B国带回的。
司若微藏不住好奇,溜去沙发旁翻开包,里面躺着的,是枚腕表和一个首饰盒。
腕表?她不早让阿利扔了吗?
“在找什么?”
叶宛菁回眸轻声询问。
司若微正在偷摸开首饰盒,两枚大宝石的光晕晃了她的眼睛:“没什么。”
叶宛菁眼底暗藏失落,今日她过生日,司若微都不提送礼物的。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司若微飞速合拢钻戒盒子,提包回房直奔保险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