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落雨拍打宽厚的叶片,敲击着窸簌的节律。
蓝映雪出事当晚,司若微自医院直接赶回了B国。
施瑞叫她回别墅同住。
三日后, 蓝映雪转醒, 司若微急不可耐与人联系。
“hello?”对面嗓音如蚊子般虚弱。
司若微语气不善:“是我, 活过来了?”
“没死呢。”
蓝映雪也没了好话,心知是司若微救她,但恨了多年, 一时半会回不过弯儿来。
“问你些事。”
“问。”
“你的出生地?”
“我妈说你想问事故的事儿, 怎么问这个?”
“改主意了, 你出事与我何干?”司若微的说辞,本也是诓蓝母的。
“江宁, 问这做什么?你要敢害我…嘟嘟”
蓝映雪狠话还没来得及说, 司若微就掐了电话,趴在桌上大口喘着粗气。
“咚咚…咔哒”
云心推门而入,见司若微脸色极差, 不由拧了眉头:“怎么了?会长叫你。”
司若微扶额深呼吸:“没事,走吧。”
推开书房门, 施瑞正捏着文件端详, 听得响动,便反手丢向她:“看看。”
司若微随手接过,扫见大字标题的刹那, 呼吸瞬间凝滞。
她飞速翻到报告最后,却是些啰嗦的声明。
“倒数第三页。”施瑞眼含嫌弃, 给她指了路。
司若微指尖发颤, 越是慌乱越不敢直接看结论,她一行行扫过上面的文字:
…检测21个基因位点, 累计亲权指数>10000…支持送检样本A与对照样本B存在…亲子关系。
“这谁和谁的?”司若微虽猜到了,可还是不甘心的想问。
“你说呢?”施瑞抱臂看戏,司若微身上的事,还真是复杂。
司若微懵了。
她最不想相信,最不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指尖松垮垮的,报告散落满地,她神色并四肢僵直,好似丢了魂。
“她在巴黎,需要我撬开她的嘴吗?”施瑞的口吻无甚情绪。
司若微忽而蹲下身去,抓起报告撕成了碎片:“我和那群混蛋没关系!!”
“别犯疯!”施瑞看着她扬起的漫天碎纸片,脸色转瞬阴沉。
司若微怅然叹气,抱膝呆坐地板上,眸色破碎又可怜。
“要让她知道吗?”施瑞继续追问。
司若微疯狂扑棱着脑袋:“让我静静。”
“静静?你不动蓝映雪,不就是早有怀疑吗?”施瑞冷笑:“当务之急,不是弄清你们两人的来历?冤有头债有主,拖着算怎么回事?”
“…不”
司若微杏眼飘忽,突然攥住了施瑞的衣襟:“求您件事行吗?当务之急不是这些。”
“松手。”施瑞最讨厌怂叽叽示弱的人。
司若微攥得愈发紧了:“求您帮我护下爸妈和家人。我不能让任何人找他们麻烦。我不明缘由,但蓝家估计很清楚,爸妈怕是有麻烦,求您帮我。”
施瑞把手覆上她的手背,话音轻柔:“你改籍,我这就托人保他们。”
司若微想也不想就点了头:“我改,我答应。”
施瑞觑起狐狸眼,用力褪开了她的手。
她不满意,司若微心太软,软肋太多:“你的家事,与我何干?”
“?”司若微眉目扭曲,错愕望着施瑞:“您…耍我?”
“我没立场管你的一家老小。”施瑞冷嗤:“但你应允改籍,没资格抵赖。”
司若微愤懑不已,攥着拳头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响:“这话是您说的,我记住了!”
她忍着泫然欲泣的冲动,拔腿跑回屋,收拾了证件便匆匆下楼。
施瑞在窗前望着,给门卫传消息:“锁门。”
司若微撞在了门上,气得在院里破口大骂:“施瑞你言而无信,以强凌弱算什么本事?!”
施瑞抵在窗边冷声嘲讽:“丢人现眼。阿利,拎上来,关她两天。”
阿利转头让云心把人哄回来。
司若微死倔,怄气不肯动,在院子里见什么砸什么。
她最在乎的,只有养她的爸妈。
她为何是蓝家女儿却没长在蓝家,蓝茵针对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现在她只有怕,怕蓝夫人发觉她的身份,对爸妈动手段,给二老添麻烦。
爸妈肯定不知道,她不是亲骨肉,人年岁大了,怎受得了这份刺激?
施瑞不帮忙,她只想飞去爸妈身边护着,看着。
但这人却不让她走…
她眼下恨透了施瑞。
“别闹了,再闹我不客气了。”
司若微在前头砸,云心在后面捡,折腾半晌,云心也没好脾气了。
“她不放我,我就掀了这!”司若微气昏了头。
“当啷!”
窗边飞出个咖啡杯,偏斜半寸砸落司若微眼前的栏杆处,把铁栏砸出了一道雪亮的划痕。
司若微怔住了。
这要是砸她身上,怕是吃不消。
“听话,回房。”
云心吓了一跳,施瑞肯定火大了,她赶紧拽着司若微上楼,飞速将门反锁。
房间里劈里啪啦的,保洁直皱眉。
“‘照顾’好巴黎那对母女,通知蓝茵,让她带诚意来赎人。”
施瑞被耍疯的司若微弄出的动静吵得烦闷不已,安置事情时脸都是黑的。
“好的。”阿利接下差事带人火速赶去了巴黎。
隔壁依旧哐当作响…
施瑞忍无可忍:“云心,扔地下室去,饿她两天!”
没人敢顶撞施瑞,除了疯癫的司若微。
倒霉蛋被丢去地下室饿肚子了。
司若微没吃的就没了力气,缩在墙角哭得委屈巴巴。
彼时蓝茵收到施瑞的“善意提醒”,整个人惊恐非常。
妈妈和妹妹被人控制,司若微又突兀成了亲妹妹,蓝茵只觉毛骨悚然。
若司若微是爸妈亲生的,映雪又是谁?
她不敢联系本就不爱女儿,满心满眼都是钱的爸爸,万般无奈下,鬼使神差给叶宛菁发了邮件连环轰炸。
蓝茵生平头一次乱了方寸,低三下四求叶宛菁帮她。
叶宛菁正在应付乌烟瘴气的家事,私生子败露,老两口闹离婚呢。
但她的首要任务,不是父母爱情,而是想尽办法保住集团钱财,把便宜弟弟送进监狱。
偏偏在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蓝茵刷屏了她的邮箱。
叶宛菁气不打一处来,用仅剩的一分理智查阅邮件内容后,却转瞬石化在座位上。
惊天霹雳!
邮件内容绝对是天崩程度的惊吓!
她顾不上旧日冤仇,直接给蓝茵去电话:“你在哪?我这就订票去B国,哪里汇合?你有多少钱?”
“我在候机…”蓝茵慌乱不已:“蓝家没招惹商会,肯定是司若微干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成了我妹妹,叶宛菁,你帮我,你和她毕竟有过旧情,求你帮我救妈妈和映雪…”
“你清醒清醒,人家要你带诚意去,诚意是什么?司若微行事没这么疯癫,你把成见收收吧!”
叶宛菁不信司若微会偏激到扣留母女来威胁蓝茵。
“诚意…我把青禾还她。只要她别伤我妈,她要什么都行。”蓝茵毫无底气。
“你爸知道了么?”
“我没告诉他。如果是他弃养司若微,告诉他不是火上浇油吗?”
叶宛菁也乱了方寸:“我把能动的钱都带去,你…冷静些。商会那群人动机不明,我们得处处小心。别把这事想成司若微做的,她跟那群人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
“好…我落地告诉你,你一定来,萱萱,你一定得来。”
“我来。”
挂断电话,叶宛菁赶最快的航班飞去B国,与蓝茵前后脚抵达肯辛顿。
二人被“请”进施瑞家时,司若微已彻底蔫巴了。
“当啷…咔哒”
地下室的门开了,阿利站在门口调侃:“您消气没?”
司若微别过脑袋不看他:“我饿。”
“头儿请您去看热闹。您闹这一出是何必呢?”
司若微扶墙走了出来,却记仇得很:“她关了我几天?”
阿利一本正经看着手表:“24h。”
司若微冷脸不语,耷拉着脑袋去了书房。
施瑞把电脑屏歪去她那边:“老实看着,不准多嘴。”
屏幕里,是另一间房的实时录像。
司若微看见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叶宛菁和蓝茵时,眉梢骤紧:“您做什么?”
“不想看滚地下室去。”施瑞斜她一眼。
司若微饿到虚脱,窝进软椅,还顺手牵羊,端走了施瑞眼皮底下的蔬菜沙拉,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乖得不行。
施瑞把手揣进西装口袋,用另一个电脑接通音频:“诚意带来了吗,蓝小姐?”
流利的中文过耳,蓝茵哆嗦了下,强撑的镇定悉数溃败。
她转眸望着叶宛菁,视线好似在问,这是司若微的声音吗?
叶宛菁深觉带了个猪队友:“前辈,蓝夫人和映雪,我们得先见见再谈吧。”
“让你来已经给你脸了,再多嘴你就滚。”施瑞怼的干脆利索。
叶宛菁识趣儿闭了嘴,她的目的达成了,一句“前辈”,蓝茵便能知道对面人的身份。
可蓝茵摸不透施瑞要的诚意是什么。
“您要什么,我力所能及的,都答应。”
“这话等同于毫无诚意。”
“不…不是。”蓝茵慌得彻底:“您尽管开口,只要家母和妹妹安好,我什么都能做。”
“口气不小,我要天和半数股份,你多久能给?”
蓝茵大惊失色,脸都白了:“蓝家在天和持股一共50%,我只有3%,母女三人加一起,也只有10%。我都给您,行吗?”
施瑞冷哼:“第二个机会,一天出具司法亲子鉴定,把司若微写进蓝家,做得到吗?”
蓝茵快哭了,这些她都说了不算啊…
“答应她。”
叶宛菁小声催傻掉的蓝茵回应。
“答…答应,我去做。”蓝茵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蓝家不是蓝啸做主吗?妻女他都不要了?给他打电话,我和他聊。”
“我打,这就打。”蓝茵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蓝啸接起电话就没好口气。
“爸,妈和映雪出事…”
“蓝董,气性不小啊。”施瑞打断了蓝茵的话:“你的妻女,一妻三女都在我手里,想她们安然无恙,就按我的要求来。”
“你谁?老子哪来的三个女儿?!”
“爸,司若微是您女儿!”蓝茵急得不行。
电话那头哑然半晌。
“别耍心眼报警,不然我送你四具尸体。”施瑞是懂吓唬人的。
司若微嚼着圣女果的小白牙停滞了…
四具尸体…
“您哪路的?我要是得罪您了,我道歉。有事好商量,在商言商,还是不见血的好。”
“商量?给你2小时,把天和半数股份折算的市值,以美金打到我给你的账户,或送金条到我给你的地点,你的妻女自然安全。”
“怎么可能?那是多少钱啊,2小时简直荒唐!有仇说仇,狮子大开口怎么谈?四条命值这么多?老子都不值!”
蓝啸竟然火了。
“哦?不要妻女了?”
“有本事你撕票!老子不怕你了还!”
蓝茵怔住了,司若微傻了个透,巴黎旁听的母女也懵了。
“蓝董当断则断好魄力。不过叶家司机和保洁,申城滨海楼盘下的枯骨,二十年前一尸两命的孕妇,可都想与你团聚了。”
话一出口,屏幕内外,电话两端都静谧得近乎诡谲。
司若微满目惊诧,已听不懂施瑞在说什么了。
“祖宗,姑奶奶…我谈,您这话没说过,行吗?我满嘴喷粪,我想办法…给您钱,今天,不,现在,我账上有多少给多少,行吗?”
蓝啸几近哀求。
“我改主意了。”
“您要什么啊…”蓝啸好似哭了。
“5h后,申城天就亮了吧。蓝董引咎辞职,我要看到天和发蓝茵继任的声明。不然,明日什么证据传进申城警局,我可说不好。”
“5小时不够,我得开董事会走流程,求您宽限。”
“5h换你的命,阎王可不打折扣。”施瑞切断了音频。
蓝茵欲哭无泪:
“爸,她挂了。您真是…让女儿…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