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抵巴黎的广播响起, 司若微把繁杂的资料拖进备用U盘,飞速合拢电脑,嘴角涔着抹意味深长的怪笑。
云心在旁瞄着, 忍不住损她:“你这表情好欠, 被人连环设计, 还笑得出来?”
“他们如此抬举,折腾我乐此不疲,我为何不笑?花1年多设局, 我竟安然无恙从警局走了出来, 他们是不是得不偿失?”
司若微抱臂嗤笑, 好似曾经的倒霉蛋不是她。
“得不偿失?你本该是24岁毕业的博士,前途平顺。他们毁了你的学业事业, 夺走了你光明正大留在申城的机会!”
云心险些怀疑司若微是个傻子。
“这话别当会长面说, 不然她会怀疑你骂她不能给我‘平顺前途’。”
司若微审视着这所谓的保镖,语气诡谲。
她才不信云心只是身手不差的雇佣兵,施瑞多疑, 怎么可能把单纯四肢发达的人给她?
云心轻嗤一声,闭嘴做哑巴。
试探被司若微看破, 没劲。
司若微故意示弱, 把话头挑明:“就凭师傅给我这些我半辈子都查不清的线索,我也不好负她。云心,我生活够累了, 我不问你来处,你也省省心思吧。”
云心怔愣须臾, 骇然直视着她, 这么直率的人,还真少见。
“‘绛节随金母, 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濛濛。’听过这诗吗?”
司若微懵了:“没。”
“会长爱过一人,她们情定之年回国寻亲,带回两个深山孤儿,一名云心,一名雨濛。情散人死,孩童碍眼,她把我们送离B国。我的来处。”
司若微莫名吃了口瓜,起初浪漫粘腻,但结局竟是BE:“抱歉,我没怪你。”
云心起身取行李,默然走出机舱,再未多言。
即将开办的展览位于现代艺术博物馆,司若微直奔那里,搞事业时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当日傍晚,馆方负责人听说她与史蒂芬商会关系匪浅,非要邀请她共进晚餐。
万一把人哄好了,商会大手一挥,给博物馆些资金支持呢?
司若微拗不过,不好在别人地盘上开罪人,只得应下,与人说笑间从正门离开,上了他们的车。
开门一刹,司若微忽觉身后有视线盯得她不自在。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司若微放缓动作,与云心咬耳朵:“有人跟着我?”
云心四下逡巡张望,并无异样:“没,安心,我护得住你。”
“嗯。”
司若微心底还是不自在,但博物馆这老大爷好似挺真诚的,她也就没多想。
当晚无事发生。
大抵是她多疑了罢。
之后三日,她上午游走于巴黎各处拜访人脉,午后邀人往展馆洽谈,夜幕低垂才得空离开。
临行日清早,她去博物馆与人辞行,哪知才下车,迎面就遇见了蹲守的不速之客。
司若微认出了眼前人,眼前人也认得她。
她恍若未见,任由司机将车开去停车场,转头吩咐云心:“帮我把包拿进去,我憋闷,在外面透透气。”
云心眉心锁紧:“陪你。”
司若微眯了眯眼,眼神示意她走远些。
云心会意,躲去了门口雕塑后。
司若微迈上台阶,确保自己在云心的视野范围内,摘掉墨镜回眸眺了眼一旁怒目圆瞪的蓝映雪。
好似挑衅。
“你脸皮够厚。”蓝映雪环顾四周,见她无人跟着,便大着胆子近前:“臭名昭著了,还敢混迹这行当?我盯你好几天了。”
“脸皮厚的不是你吗?啃人血馒头的家里养出的小垃圾,阴沟野老鼠,也敢公然出来叫嚣?”
司若微抱臂在旁,眸光透着寒凉。
“上次的教训不够是吧?你毁了我姐和叶姐的姻缘,害了我家和叶家的生意,我恨你入骨。你若识相就从这三年展里撤出,否则我要你好看。”
“名字挺好听,嘴这么臭?被你姐当枪使,还挺自傲?若非看在你与我没有直接冲突的份上,这会儿你没资格站我眼前乱叫!你觉得,珠宝公司会留个造谣诽谤的设计师吗?”
“你嘴巴放干净些!”蓝映雪嗔视着她,步步紧逼:“我来便是跟你商量,你退出这次展览,我与你各走一边。不然,你哭爹喊娘也没用。你那乡巴佬的爸,不是已经抢救过一次了?”
“啪!”
司若微没忍住,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运作污蔑我的证据我没拿出来,都是给你脸了!还敢威胁我,我看你好日子过太久了!”
“你敢打我?”
蓝映雪皮肤白净,四个指印红艳艳的,很刺眼。
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个?
司若微三句不离她做过的事,难不成真漏了马脚?
可蓝茵告诉她,一切都善后妥当了呀,司若微哪有查证的能耐?
她又慌又怕,羞愤难当之际,挥起胳膊便要还手。
司若微勾唇冷笑,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拧了个麻花:“敬酒不吃吃罚酒。说,我办不办展碍着你什么了?”
“啊!放开我!司若微,你给我等着!”蓝映雪嗞哇乱叫,惹得路边行人驻足流连。
“说清楚我就放手。”司若微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蓝映雪疼得不行,呼吸急促非常:“你抢了我姐升职的机会!她盯这项目很久了,哪知你中途冒了出来!”
“蓝茵让你来的?”司若微还没放手。
“用不着我姐说,我看你不顺眼!恬不知耻攀高枝的垃圾!”
司若微噗嗤乐了,被气的。
她松开了手,语气阴恻:“带句话给你姐:她筹谋1年我入狱3天,我嫌她蠢。Jack跟她的粘腻视频,我不介意宣传一二。蓝家在Jack眼里,算什么东西?她才是卖色求荣攀高枝吧,嗯?”
“司若微,你…你!”
蓝映雪大惊失色,司若微竟连Jack的存在都知道了。
“我?我什么?”
司若微暗红朱唇在朝阳下格外惹眼,嘴角弯弯似天边新月。
蓝映雪哑口无言,捏着胳膊掉头跑远,还不忘给自己壮胆:
“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我等着。”司若微笑得愈发深沉:“一双眼和一颗心,长你身上怎就像累赘呢?”
蓝映雪还敢当她的面谩骂,看来真不知她和叶宛菁的内情,当她是破坏蓝茵婚约的小三了。
地主家的瓜娃子,傻透气了。
她懒得和人纠缠,转头上了台阶。
“啊…!”
凄厉尖叫伴随着刺耳急刹声传入司若微的脑海,令她顿住了抬去半空的脚步。
街边一阵吵嚷。
她下意识回眸,只见蓝映雪的单肩包飞出好远,街道正中趴了个人。
不远处红绿灯分明是行人禁行的标识。
朝阳洒落,一滩殷红血色刺眼,司若微脑子嗡嗡的。
云心也跑了出来,事情闹得有些大。
“叫救护车。”
司若微陡然阖眸,若非方才言语相激让蓝映雪昏了头,这人也不至于闷头往前闯。
云心迅速叫了救援,温声安抚脸色难看的司若微:“我看见了,与你无关。车超速,她闯马路也不对,咎由自取。”
“肇事车呢?”司若微这才回过神,车跑了!
路边停的,都是被事故影响的后续车辆。
“放心,急救和报警我都打了。”云心顺了顺她的背。
司若微小跑去街上,蹲下身探看蓝映雪的伤情:“还好吗?”
蓝映雪还是清醒的,但身下血色愈发多了,她虚弱的话音飘渺至极:“救…救我。”
“坚持一会儿,急救车快来了。”
司若微闻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心跳慌乱,虚离的视线找寻她渗血的伤处:“是腿,扎了个什么?”
云心眼疾手快解下司若微包上的丝带,给人扎紧了大腿:“不能拔,再不止血她会休克。”
“车呢?”司若微不想出人命:“怎么还不来!”
“来了!”
话音方落,急救车便鸣着警报飞驰而来。
司若微想也不想就跟上了车。
蓝映雪被送去抢救,司若微在走廊里候着,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
午后,护士匆匆跑出来,询问她是不是患者家属,血库告急,患者动脉出血,需要补充血源。
司若微摇头:“What's her blood type?”
“O”
“I haven't had my blood type tested, but I can give it a shot.”
司若微想起妈妈是A,爸爸是O,她有一半概率能帮上忙。
“I'm O-positive.”
云心没想到司若微这么关心里头那混账,只得帮忙。
二人都被护士带走了,等候云心抽血的间隙,旁的医生给司若微验了血型。
半小时后,医生遗憾摇头,告诉司若微她不行,因为她是B型。
话音入耳,司若微周身过电般,腿顷刻软了,险些平地摔了个趔趄。
“你干嘛?”
云心失血,虚弱非常,却还是伸手搀了她。
司若微咽了咽口水,夺过检验单阅读半晌:“怎么可…怎么可能呢?”
云心发觉她有异样:“你怎么了?”
“我…出去走走。”司若微仿佛被人抽了魂儿,扶墙晃出了医院。
A和O,怎会生出B来?
她是B?
医院内,云心眸光微转,迅速向施瑞汇报情况。
子夜,蓝映雪脱险转入监护病房,司若微坐在走廊没动,她有话问蓝映雪,得等人醒过来。
凌晨3点,作为蓝映雪的紧急联系人,蓝母飞抵巴黎,匆匆赶来医院。
她气喘吁吁跟着护士跑到病房时,余光瞥见病房外呆坐的司若微,脚步忽然顿住。
她条件反射般盯着司若微端详有足足半分钟,才抬脚去看女儿。
监护设备电子音此起彼伏,蓝映雪昏迷不醒。
蓝母从护士口中得知,一应手续都是司若微帮忙,便出来坐在长凳上与她寒暄:“谢谢你救她,请问怎么称呼?”
司若微转头凝视她半晌,她行事低调,先前阿利没能拿到她的照片,旧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今日见了真人。
很像蓝茵。
确切说,和她也莫名有些像。
“蓝家真不知道我是谁吗?”司若微压下疑惑转回视线,语气飘忽:“您两位女儿可没少在我身上花心思。”
蓝母的伪装骤然被司若微撕得分毫不剩,面色尴尬:“我听过你,但没见过。我不插手天和事务,你一查便知。今日感谢,是真诚的。”
司若微苦笑:“我和您家有仇,谢就免了。”
蓝母趁人不备,捏走她垂落挎包上的发丝,搅动手指将之攥进掌心:“孩子不懂事,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们赔罪。”
云心在旁看了个完整,眯着眼却没说话。
司若微站起身,话音漠然:“不必。您来了,我就走,但我需要蓝映雪的联系方式。放心,她醒来我问些情况。肇事司机逃逸,我不想惹祸上身罢了。”
“好。”蓝母从包里取出两份名片:“雪雪和我的,随时联系。”
司若微接过名片:“云心,我们走。”
云心低头划手机:“您先走,我回个消息。”
“嗯。”司若微先行一步。
云心侧身贴近蓝母,在她耳畔丢下句:“发丝留下。”
蓝母身子一颤,对上云心凌厉的视线,心虚地摊开了手。
云心瞥见蓝母修长水葱般的指甲,勾唇冷笑着,“嘎巴”一下就给掰断了,带着断甲和司若微的发丝快步离了医院。
蓝母陡然吃痛,甲缝渗出了血来。
不知是太疼,还是被今日的事吓到了,她捂着嘴骤然呜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