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烟雾蒙, 海面灯塔黄晕飘忽,浪花拍向礁石,发出沉闷的呜鸣。
“限期3日, 这是第4晚, 皮痒了?”
施瑞坐在海边吹风, 短发凌乱,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
“我查到了。”司若微立在她身后,手撑雨伞, 静听涛声。
“说。”
“凶手是她弟弟, 叶钰行。”司若微淡然回应。
“确定吗?”施瑞面无表情:“说错了, 今晚你睡海里。”
“准确说,叶钰行是把刀, 背后操刀的, 是天和董事长蓝啸。”司若微不紧不慢:“我长眠深海,您小2年心血白费,您舍不得。”
施瑞冷嗤一声:“算你有点用, 有打算吗?”
“无脑混账还蒙在鼓里,当年蓝叶两家送我一场飞来横祸, 我得懂礼尚往来才是, 您说呢?”司若微垂眸劝她:“雨大了,回房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从何来?”
司若微轻笑:“求您吹口气, 成吗?”
“将死之人,好静。”
“您命长着呢, 不好转了性子。借我点钱, 还有阿利的一双手就行,我不逃了。”
“具体些。”
“叶诚礼背着叶宛菁扶植私生子, 进军芯片制造,挪用叶氏资产注资起步期的雏卵,小公子却拿钱私营赌场。若我一场豪赌掏空他父子的钱,您说这热闹可够?”
施瑞随手撸下一枚戒指丢进海里,细微的浪花转瞬即逝。
司若微皱了皱眉,暗诽她败家!
“你这热闹,还不如方才的小浪花,没劲。”
司若微眸光辗转:“那…给公子哥制造些繁华泡沫?迷惑老叶,再引诱蓝家来争‘新兴芯片制造商’的红利,他们狗咬狗,我们釜底抽薪?水花够大了吗?”
施瑞眼底满是怀疑:“釜底抽薪…你舍得做彻底?”
“师傅…”司若微怔住了:“杠杆小点,毁掉叶诚礼和私生子锅下火炭,看个水花就好,何必兴风作浪呢?”
“我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为那点小钱惹一身腥,不值。”
司若微目瞪口呆:“小钱?!您眼里,多少算大钱?”
“蓝叶两家都吞了,勉强。”
司若微手腕抽疼了下,伞偏斜开来,细密雨水洒落施瑞的肩头,寒凉刺骨。
愣神的司若微根本没留意。
“大小姐…伞。”阿利在旁点她。
她回过神儿来,恰恰对上施瑞怨怼的眸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回房?我再想想。”
“我不出一分钱也能看热闹,你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
施瑞抱臂在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司若微眨巴着羽睫沉吟半晌,一声不吭。
“这么心疼她?我还以为你从纽约跑掉,是与她幽会去了。”
“我跟她没关系!”
“哦?那叶宛菁这枚棋子很好用,你不用我用。”
施瑞站起身来,夺过伞往回走。
司若微惊骇非常,拔腿追了上去,举着手边抢伞,边咬牙应下:
“我来撑。这浪花我让您看,消息我去放。”
“怎么放?”
“障眼法。叶宛菁曾提到我弃用的邮箱,我假装邮箱被篡用,给她发垃圾信息。但我笃定她不舍得删,沉寂几日,再推送叶钰行存在的消息和她爸与人金钱交易的证据。”
“利用我?当日听见这话的除了你,只有我的人。你要她误会是我给她透露消息?想做什么?”
施瑞的眸光转瞬冷了下来。
“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怕局势不受控,您不能真的只隔岸观火吧?”
施瑞忽而失笑:“我为何不能?你跟她没关系,我吃口蛋糕还要脏了手?”
“叶蓝商战,她也是受害者。如今叶氏是她的,但错事是父辈做的,父债女偿不合适。”
司若微变着法子找理由,却嘴硬不认她还在乎叶宛菁,不想看人一无所有,浪迹天涯。
“一口一个叶氏,哪还有叶氏?她给集团更名‘思微’,把你心暖化了是吧?”
施瑞眉心深锁,眼底藏着鄙夷。
“没。”
司若微心虚至极,垂头不敢看她。
“除了查案有脑子,你今晚所有回答,都令我失望至极。”施瑞夺过了伞:“外头反省,雨水凉快,提神醒脑。”
司若微张了张嘴,觉察施瑞当真火了,没敢公然顶撞。
天公不作美,风紧雨渐急,司若微浑身湿了个透。
“头儿,雨太大,容易生病。”
阿利在窗边俯瞰楼下,有些不忍心。
“我有说不让她进来?”施瑞侧目冷嗤:“脑子不转弯,怪谁?”
乌云聚拢,天边乍现惊雷,滂沱大雨呼啸而至。
司若微被劈头盖脸的水雾席卷的一瞬,脑海清明非常,跺跺脚就钻进了走廊。
阿利噗嗤笑出声来:“大小姐一点亏不着自己,您捡了个活宝。”
五分钟后,司若微抖落湿透的衣衫,找保镖讨要了宽大外套,狼狈敲响施瑞的房门。
阿利放她进来,施瑞却视她如空气。
“方才我思路不清糊涂了。下步先查当年事发后矛头转向我的因由和幕后指使。”
司若微厚着脸皮自说自话。
施瑞阖眸小憩,不理她。
“您早查到了?给我看看?”
“知晓全貌后,我恻隐之心也许就没了,您说句话?”
“…”
司若微试探无果,干脆不商量了,转身直奔洗手间:“借您浴室洗个澡,没人给我开房,好冷。”
“脸呢?!”
施瑞抓过身边的烟灰缸,愤然摔去地上。
司若微已在美滋滋冲热水澡了。
当年小周残破的手机消失在事发现场,但暗中追查的人却发现他卡上曾多出一笔巨款,款项流去了医院。
事发一月前,小周的小姨,他唯一的亲人,叶氏集团高层办公区保洁,罹患肿瘤。
这笔钱出自叶氏集团账户,司若微很想知道,这事是不是叶宛菁做的。
毕竟叶宛菁待身边人,素来亲厚。
若巨款不是叶宛菁给的,那这件事,扑朔迷离难掩蹊跷。
集团里旁人动了账,叶宛菁这当家的,会不知?
她但凡查问一番,查出款项流去小周那都轻而易举,约莫就不会毫无防备,惨遭车祸了吧。
小周是被凶手故意灭口吗?
司若微总觉得不像。
不该先杀叶宛菁吗?
在叶钰行这私生子眼里,长姐叶宛菁,是他的挡路石,要一击必中才对。
是小周舍命救了叶宛菁吗?那岂非临阵反水?他小姨还能活命吗?
司若微想的头都要炸了。
她猜不出,叶宛菁身为叶家长房独女,若知晓老爹在外有私生子,还偷偷扶植周济,甚或有可能替人遮掩了谋杀亲姐的罪,该是个怎样戏剧性的表情?
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叶母,不知会不会哭天抢地呢!
想到此处,她合拢水阀,披着浴巾跑出来:“阿利,去查司机的小姨还活着吗?”
“她被叶家开除回老家,事发半月后,据说意外跌倒,头触石块,死在了院子里。”
阿利嘴快记性好。
“真巧啊…”
司若微抿抿嘴,莫名后怕。
这群人手段阴毒,她有命离开申城,实在万幸…
不,除非蓝啸和叶钰行无意针对她!而是有人浑水摸鱼连带害她!
“师傅,阿利?告诉我当年网暴是谁做的,好吗?”
想通了症结,司若微急不可耐,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告诉你你就帮我吞下看中的财富吗?”施瑞并不松口。
“一码归一码。”司若微不上当。
“痴心妄想。”
“我自己查!”
司若微气鼓鼓跑开:“我去前台要间房,记您账上!”
施瑞眯了眯眼,盯着早已无人的门口低语:“情种。乱她心的女人呢?”
“还在纽约,跟蓝茵碰面数次,好似达成了某种交易。”
“蓝茵…你觉得司若微和蓝茵像吗?”
“像。我查蓝家时,差点以为蓝茵就是大小姐,但大小姐个子矮了点。”
施瑞狐狸眼中乍现玩味:“是不是该让她们见见?”
“为啥?”
“好玩儿。”
施瑞话不明言:“从现在起,司若微爱去哪去哪。她不是想折腾展览吗?随她便。”
“啊?您气糊涂了?她要学的还很多,商会的人不会轻易服她呀。”
“你说算还是我说算?”
“您说算。”
“还愣着?告诉她去!”
“那…给她钱吗?她还欠着债,穷得叮当响呢。”
“就你有嘴?滚!”
十分钟后,阿利传完消息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个屁颠的小尾巴。
司若微一脸笑嘻嘻的憨傻样,带着小拳头给施瑞捶背:
“我哪儿都不去,咱哪天回家?”
“躲我远点。”
“您说出线索,我立马走人。阿利刚才说您早查清了,我再折腾是浪费时间。”
闻声,施瑞恶狠狠瞪视阿利半晌。
“我没说啊。大小姐您坑我!”
“嘻嘻,师傅生气就是我蒙对了。阿利,交出来吧。”
倒霉蛋阿利撇撇嘴,自口袋掏出枚U盘:“都在里面。”
司若微志得意满,眉眼弯弯地挥舞着小拳头:“您放心,展览是副业,我惜命,才不乱跑。”
“滚!”
“好,我滚。”
司若微挑衅般挥了挥U盘,步伐轻快地回房查阅起来。
资料里,一崭新的名字映入眼帘:蓝映雪。
“又是蓝家!”司若微气不打一处来。
煽动舆论,造谣诽谤,发布私密图片,披露工商局备案信息的幕后黑手,都是此人。
最令司若微意外的,是阿利查出了曾造谣她抄袭的幕后。
两次事件背后运行操纵的真实IP,分毫不差!
司若微拳头渐紧。
抄袭事件中,叶宛菁曾说,监控里与她同龄的姑娘是始作俑者,还承诺会摆平此事。
几十天后,这姑娘害司若微身败名裂,远走他国,这就是叶宛菁嘴里的“摆平”!
但那些私密照片,蓝映雪是怎么拿到的?
若披露私照的不是出车祸入院的叶宛菁,难道蓝映雪和叶宛菁亲厚到可以翻她的相机吗?
“叶宛菁,怎么什么线索都绕不开你!”
司若微忧思郁结于心,气得一拳砸向了桌子。
况且资料通篇看下来,她根本没找到最致命证据的来源——八百万借贷的源头。
当年真正击垮她的,是法院传票和警局问讯。
艺术馆账户清零,青禾公司莫名其妙的法人,突如其来的欠款…
她百思不解,打电话问阿利:“资料不全?蓝映雪的信息和八百万欠款的数据都没有。”
“蓝映雪我可以让人查。八百万是啥事?网上没有…”
“网上?呵,合着你们…算了。”
“什么八百万?”电话那头换了人。
“我当年进去过,私人贷公司告我借八百万不还。恰巧艺术馆所属的青禾公司资产被全数转移了,警局提审了我。但3日后,我却安然无恙被青禾律师宛聪保了出来。”
“律师为何保你?”
施瑞眉心蹙起,这等大事,她的人竟没查到。
“不知道。我以为叶家自导自演设局吓我,毕竟我不知自己几时成了青禾法人,宛聪又是叶宛菁的表姐,我当时恨极了,没问。”
“蠢!…嘟…”
司若微莫名被骂,甚是憋闷地磨了磨牙。
她忽而很想当面问问叶宛菁那满腹谋算,处处蒙蔽她的坏女人,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