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晨起霜露满窗,让人见了便不自觉打哆嗦。
叶宛菁如无头苍蝇般流连于欧洲各大学府,走遍多国, 却从未见到心心念念的容颜。
倒霉的司若微自昏沉梦境中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天花板, 扑进鼻息的,是浓烈的药水味。
“醒了?”冷凝无波的沙哑嗓音自耳畔传出。
司若微觉得这音色甚是耳熟。
循声望去,窗边立着一黑衣女子, 高挑清瘦, 眉目如刀, 生得冷艳,却透着凶神恶煞的杀气。
混沌的记忆里, 她好似对此人有些印象, 背景,该是深夜酒吧。
这女子吓唬她,还动手来着!
“哑巴了?”
女子有些不耐烦, 语气愈发幽沉。
“我在哪儿?”司若微看着手上的针管,一头雾水:“你送我来的?”
“不然阎王送你来的?”女子无奈讽她, 甩给她一张账单:“胃穿孔, 手术费还我。”
司若微捏过账单扫了眼,被高额费用惊得皱眉:“这么贵?我有医保,怎么可能这么多钱?”
“私人医院, 医保没用。”
司若微眉目扭曲,苦涩阖眸:“没钱, 没请你救。”
反正那晚已得罪过这恶魔了, 不差这一点。
“没钱?”女子冷笑:“赔命也行,医院我开的, 安乐死?”
司若微也笑了:“你只会这出吗?安乐死?我谢谢你,总比癌症疼死强。”
女子笑得比她还欢畅,自床头找出张单子:“这才是你的诊单,胰腺炎。癌症单是我的,医生拿错了而已。还死吗?”
司若微盯着单子满目错愕,这玩笑开太大了吧?
好在她只去酒吧放肆了一回,而不是散尽家财的胡闹。
哦,她也没家财,反而有一身债务。
“拿错了?嗬,拿人命开玩笑吗?”司若微哭笑不得。
“交钱还是交命?司—若—微?”女子抽回她手中的单据:“惹我的下场你担不起。失职的医生,正在剑河里泡澡呢,你想去吗?”
司若微眼神一僵,她身上没带中文证件,这人怎会知道她中文名?还把发音咬得分毫不差。
“你耍赖,我就从你爸妈身上讨,50多的人再住院一次,还有命吗?”女子气定神闲,仿佛说出口的不是威胁。
司若微慌了个彻底,哑然半晌。
可巨额医药费,她断然拿不出来。
“你能查我,难道不知我欠了学费贷款?我给不起。”
“我只要钱,你看着办。”
司若微小拳头攥得嘎嘣响:“写欠条行吗?昨晚出言不逊,我道歉。”
“纠正下,是大前天晚上。你可以借钱还我,今日就要。”
“你…!”
司若微气得砸床,她又不是印钞机!
能活着好似也挺苦的!
女子搁下话就走:“账户信息在账单上,子夜前,我要看到钱。”
“别走!”
司若微拔下针头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襟请求:“我借不到这么多钱,给你打工行吗?时间与工作你定,你别找我家人麻烦。”
“你没资格谈条件,我是债主。”女子扯出衣襟,睨她一眼:“那晚不是很硬气吗?”
“对不起,我喝多了,而且我以为死期将近,这…”
“少废话,说这些没用。”
“别走!”司若微再度攥住她:“你不像缺钱应急的人,宽限我一段行吗?我卡里只有下月房租,真给不起。你救我是好心,可公立医疗免费,这3万磅我给不了。”
“宽限?多久?”
“每月还500?”司若微心在滴血。
女子转瞬失笑:“做梦。松手。”
司若微死拽着她不放:“要么让我打工抵债,要么今日我跟你玩命,人死债消。”
女子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忍不住嘲讽:
“跟我来这套?姓叶的给你的教训不够是吗?”
司若微陡然凝眉,眼底恨意汹涌:“你说什么?你特么再说一遍?”
“恼羞成怒?跟我发狠,那晚摔得不疼是吗?”
“我来哪套了?什么叫她给我教训?她辱我害我负我欺我,我没半分对不起她!”
司若微几近癫狂,大口喘起粗气,拔腿冲出了病房。
走廊里的保镖绊倒一身病号服的司若微,把她拎了回去。
“看好她。”
女子意味深长地瞄一眼怒火中烧的司若微,扬长而去。
司若微跑不脱,也没有借钱的路子,硬着头皮在床上装死,深觉这几日的经历宛如噩梦。
上天真会戏耍她,左右不肯给她半分安生。
“动完手术还跑得动,也是新鲜。”坐车离开的女子勾唇调侃:“跳脚炸毛,面目狰狞,看来她的绯闻另有隐情。”
“头儿,您救穷学生干啥?”
“多嘴。”
小半月过去,医生终于准许司若微出院。
离开病床的下一瞬,她被蒙眼“请”上一辆车。
兜兜转转绕许久,她再度睁眼,人已置身一处四周拉满窗帘的幽暗客厅。
房间很大,却很冷,壁炉是摆设,空调也是。
司若微打了个哆嗦,瞧着四下冷冰冰却又极尽奢华的陈设,心底直打鼓。
病好了,她惜命了。
“钱呢?3万磅,欠15日,我的规矩一日翻一番,你欠我多少?”
冷肃的话音自身后传出,司若微激灵一下,被吓得不轻。
3,6,12,24,48…
司若微不敢算了,杀了她吧。
“你想怎样?我醉酒得罪你,你大可让我自生自灭,办好事又装狠?住院费不止3万吧?”
司若微没傻透,这半月可是好吃好药的被人养着呢。
“能读博,算数该不差?你欠我的钱,够我买下你吗?”
司若微眉目扭曲:“羞辱我你很高兴?买卖人口在哪儿都是犯罪。”
“我像好人吗?犯罪?哈。”
女子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个硬物。
司若微定睛瞧去,那轮廓是把…枪。
她忽而记起,这人被癌症判了死刑,时日无多。
她的浑身汗毛倒竖起来,根本不听使唤,胸口一颗心跃动得杂乱无章。
她招惹了个亡命徒!
“怕了?”女子似笑非笑望着她,故意以枪口戳着她的心口:“心脏不错,跳得很响。”
司若微牙关磕绊,一动不敢动:
“你要怎样?”
“朝这开一枪,或者你跟了我。”
女子加了几分力道,冰冷的枪口令司若微倒吸一口凉气。
“我要活着。”极度惊惧之下,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妥协。
“哦?答应得爽快啊。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司若微垂眸紧盯枪口:“能拿开吗?”
女子哂笑:“果然,知道有命活就窝囊了。”
她移开枪,却在下一瞬骤然上膛怼正司若微的眉心:
“你冲我叫嚣过,怎好饶了你?”
司若微吓傻了,原来刚才枪有保险,可现在却实打实子弹在膛。
“我错了…我道歉。”
女子冷笑:“道歉没用。跪下赔罪。”
司若微怔愣良久,她平生头一次被人如此要挟,听见侮辱意味满点的两个字。
“不动?”
“张嘴无用,屈膝就有用?折辱过后,还是一枪吧。”
她大着胆子回嘴,抬眼回视对面的寒眸。
女子的食指稍弯,司若微猛然闭紧双眼,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砰!”
不是子弹射出的声音,而是她膝盖砸上地板的脆响。
司若微疼得呲牙咧嘴,她还不至于耍横后再求饶,是女人把她踢倒的。
女子压着她的肩膀,话音诡谲:“算你有两分胆色,以后跟我吧,叫声干妈。”
“什么?!”
司若微一脸匪夷:“你神经病?我快30了,也有爸妈,你疯了?”
“我快死了,史蒂芬商会,听过吗?你肯叫,以后商会认你做东。”
“没听过,不敢要,也叫不出。”
司若微浑身都在抖,摸不清这疯子想做什么。
“阿利!”女子扬声唤进来两个保镖。
“关到她懂事为止。”
司若微被拎小鸡一样扔入别墅的地下层,除了四面空墙,什么都没有。
算着日子,朱媛快回来了,她失踪日久,学校和朱媛会报警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司若微的小算盘渐渐落空,心底的侥幸也荡然无存。
饥寒交迫的苦,她算是尝过了。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她以为撑了很久,实则三天都不到。
司若微最终选择妥协,但称呼烫嘴,她绞尽脑汁换了个叫法:
“师傅。”
女子应了,给她一沓资料,要她了解“家业”。
司若微只想逃,装得很乖。
她自资料里得知,这所谓商会,游走在政客与商人之间,白色与灰色产业皆有。
女人49岁,名“施瑞”,是被前任会长史蒂芬夫妇养大的孤女。
司若微心慌不已,这势力她招惹不起,若留在B国好似也逃不掉。
“发呆呢?”
愣神的间隙,她的后脑勺吃了一爆栗子,她却未察觉丝毫脚步声。
“你不得力,我随时可以物色旁人。但你知道了秘密,别想站着出去。”
施瑞莞尔浅笑,话音却阴寒。
“我消失大半月,导师会起疑。”司若微存心试探。
“想和你的校长喝下午茶吗?我和他很熟。”施瑞满不在乎:“你的亲友,也有人替你联系得很好。”
闻言,司若微瞳仁发散,傻在了原地。
先前叶宛菁的伎俩不过小打小闹,眼前这个,才是难缠的魔头。
见鬼的孽缘!
“我还能去上学吗?”
“是怕重蹈读博退学的覆辙?没学位少了体面,担不起商会上下的尊重,自然要。”
施瑞抿了花茶在口:“老实点,收起小心思,学会立身的本事。不然即便我不杀你,我死后杀你夺财的多得是。”
司若微哑然,这是豺狼虎豹的窝,可她是只羊啊!
悔断肝肠,叫天天不应的滋味,她今时方知。
“不乐意?我能帮你报仇,不想吗?”
“报什么仇?”司若微懵了。
“害你负你之人,我能让她消失。”施瑞笑得如春风和煦。
司若微汗毛倒竖,慌忙摆手:“不必。”
“动了真情?”施瑞眯了眯狐狸眼:“在医院骂的撕心裂肺,竟是个情种吗?”
“血债才要血偿,她…”司若微忽觉心头酸疼:“陌路吧。该讨还的,我自己来,不难。”
“不难?你想讨什么?说来听听。”
“被诋毁的名声,被诬告的罪状,她曝光我隐私,要绳之以法。”
“没了?”施瑞抱臂冷嗤:“心软至此?她毁你的学业前途,害了你父亲,杀她不冤吧。”
“别…她罪不至死,是我天真,被人蒙骗。我不用你的好意。”
司若微下意识回护叶宛菁,话出口把她自己都惊得一怔。
施瑞哼笑须臾,面无表情离了房间。
司若微的冷汗沁透了衣衫。
她看不透施瑞,也不知这人是试探还是真心,更不知背后真正的动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