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星子闪烁的频次似摇篮柔缓的摆幅, 如深闺夜话,款款缠绵。
司若微平躺着,明眸含着少许水雾, 透过窗前纱帘, 眺望清泠的月光。
酒精侵袭着神经, 令她如坠梦境,却只是浅浅的晕眩,反而察觉不到鲜明的倦意。
叶宛菁洗完澡归来, 她还忽闪着乌黑的瞳仁四下观瞧。
“不困么?”
叶宛菁深觉意外, 喝了好些酒, 怎还如此清醒?
她随手拍灭床头灯,翻身躺倒在司若微身侧, 如以往每个长夜一般。
一小爪子沿着松垮睡衣的缝隙, 滑进了她的后背。
“做什么?”她眼底藏了警觉:“手拿回去。”
司若微根本不听,纤长灵巧的手指摩挲着绕去身前的领口,给她解纽扣:“不许穿。”
叶宛菁眉心跳了跳, 转眸诧异回望:“你不难受么?”
司若微往她身侧贴了贴,撩开被子邀请:“难受, 你进来抱着我才能舒服。”
黑夜恩慈地替她做了伪装, 此刻叶宛菁凌乱恍然的表情,比情窦初开的少女含羞更耐人寻味。
“你醉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缓了须臾, 半撑身子倚着床头,满眼玩味地端详着司若微。
“我等你半晌, 洗香香能做什么?快些嘛。”
司若微眼波婉转, 话音更是娇柔,还拿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馋你很久了, 今夜休想跑。”
叶宛菁瞳孔一震,眉目间生出次第波折:
“你到底醉没醉?”
“醉了,醉在了温柔乡里…”
司若微伸手扯过她丝滑的睡衣,顺势揽上脖子,把她拐带进了温热的被子里。
“这可是你主动的,小傻猫。”
叶宛菁刮了刮她的小鼻尖,温润朱唇贴上她的耳畔窃窃私语:“后悔无效…”
窗外寒风过,再落万千雪。
一夜烈火浓,耳畔佳人醉。
壁炉里焰火熊熊,隔绝了外间的寒凉。
清晨的第一束光晕斜斜洒落窗扉时,松木的灰烬悉数垂落。
司若微感受到眼底的一瞬橙黄,下意识揉揉朦胧睡眼,翻身的间隙,却觉身上酸软慵懒,好似没了骨头。
身侧的动静令床垫轻晃了些许,浅眠的叶宛菁随即清醒,转眸去瞧昨夜疯癫至极的某人。
“啾咪。”
她唇缘泛着痒,撑稳身子在司若微白皙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嗯?”司若微扬手拍了过去,嘴上哼唧着:“头疼。”
叶宛菁眉心微凝,头疼?
难道是宿醉的缘故?
昨夜看似什么事都没有的司若微,实则是在耍酒疯?
“醒醒。”她摇了摇司若微的肩头:“还记得昨晚的事么?”
“嗯~?”
司若微撇撇嘴,睁开倦眼的刹那,陡然清醒:“啥事…诶?这哪儿?我…!”
她猛地蹿了起来,裸露的肌肤却因接触到空气里的寒凉而瑟索不止。
这一哆嗦令她彻底清醒,垂眸看着未穿睡衣的自己,还有星星点点散落皮肤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红痕,顷刻满面绯红,裹紧被子扎去了枕头里。
“我…干嘛了?”司若微脸颊滚烫,窝在枕头里囫囵发问。
“记不得?”叶宛菁莫名失落。
“哎呀,算了,别说了。”司若微猜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又羞又恼,气得砸床:“你快起床,出去!我要换衣服。”
叶宛菁系好纽扣,翻身下床,给她调高了空调:“客厅等你。”
司若微抱被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手指插进一头乌发里来回撕扯着,整个人躁动难安。
等她磨磨蹭蹭肯从卧房出来,已是半小时后了。
叶宛菁递了把指甲钳:“蓄指甲的习惯,改了吧。”
司若微刚降下温度的脸颊复又烧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东瞧西望。
“家里地砖没缝。”
叶宛菁的口吻虽是寻常,却大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司若微腹诽,叶宛菁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我…我去做早餐。”她想逃。
叶宛菁没拦,由着她走去厨房门口,看一地狼藉的碎片,露出惊骇且懵圈的表情。
“外卖快到了,坐下聊聊。”叶宛菁气定神闲地提议。
“聊什么?”司若微不肯动。
“你觉得呢?不问问我,怎么追来的?”
叶宛菁定睛凝望她的背影,话音无波。
司若微咬了咬唇,一双手早已扭成了千变万化的麻花。
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话题:“昨晚…是你,还是我?”
“昨晚什么?敢做不敢认?”叶宛菁哼笑一声:“我说是你,你敢面对么?人人有份,满意么?”
司若微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的确没勇气正视,不然也不必借酒醉壮胆子了。
“跟我在一起,让你压抑痛苦?有事不商量,跑出来喝闷酒?”叶宛菁的语气不算好:“烈酒伤胃,若你一人胃出血出事了,你想过后果么?”
司若微捏着衣角揉搓不停,支吾道:“我几次三番扫你兴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你全然不在乎的事,我…我做不到不在乎。我抓机会兼职、历练、学业也好,生活也好,我很累了,可我与你…天壤之别。”
叶宛菁眉心沟壑深沉,摩挲着手掌沉吟良久,才审慎回应:“小微,我不想你有自我贬低的想法。你我起点不同,你若有我的资源,会比我出彩。你我的感情与这些不该混为一谈。我若让你倍感压力,是我疏忽,我道歉。”
“可你分明能找个门户相当的人,随心所欲享受生活,出游消遣谈生意,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被迫求全,顾及我的消费能力,控制着生活用度。”
司若微轻叹一声:“我耽误了你,昨晚…很意外。我没不敢认,但我被自己惊到了。我糊涂,该道歉的,是我。”
“道歉?你根本不敢接纳与我在一起的事实!你想随时抽身而退!”叶宛菁听出司若微诡异的话外音,压在心底的憋闷突兀地冒了头。
司若微选择沉默,蹲下身默默收拾着满地玻璃片。
叶宛菁走了过来,也与她一道捡着残渣:“但我和你一样。与你同住一年半,从未知会过身边人。昨晚你肯…小微,我们有了新开始,别再畏缩,好么?”
司若微的指尖一顿:“只剩半年了,半年后,我们…”
“我们一起回去。”
叶宛菁打断了她的话:“元旦后,我家人或许会来,想见么?”
“…嘶!”
一语过耳,司若微手上的碎片滑脱,用力捏住的刹那,却被棱角扎了个彻底。
她把吃痛的手指含进嘴边,淡淡的血腥气弥散,令她清醒了几分:“来…来这?”
“伤了?我去拿药箱。”叶宛菁眉心的疙瘩愈发深了。
“别,没事。”司若微反手扯住她的衣角:“我,不想见。他们不会想见我,你信我。”
叶宛菁捏住她的手指,扯着她站去水龙头边,开了凉水冲着不大的伤口:“那你想家么?我跟你回家?”
司若微疯狂摇头:“不,不回。”
“还是不想认?司若微,看着我,我跟你什么关系?”她扳着司若微的脸颊,迫使人无法偏头逃避。
“两回事,菁姐,你别逼我。我对你动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我的爸妈,都会觉得荒谬。”司若微的话音满是神伤:“哪怕陌生人知晓内情,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那你想怎样?偷摸玩失踪?哪天我醒来,你早已出走,是么?在这陪我两年,然后一拍两散?”叶宛菁似笑非笑,语气阴恻。
“我不是这意…”
“你就是这意思,你在逼迫我扛不住你的脆弱,怜惜你,放过你,主动和你提分手!”
叶宛菁一拳砸向了大理石的台面。
司若微眸光轻颤,垂眸瞥见叶宛菁手背上的青筋,嘴唇翕动半晌,再没挤出一个字。
“叮咚”
“我去拿外卖。”司若微打心底里感谢救场的门铃,飞快扑向大门。
她拎着外卖回到客厅,取出打包盒,小声唤着:“来吃饭吧,好吗?”
叶宛菁转身进了卧房。
司若微顿住折腾饭食的手,颓然坐去沙发上发呆。
叶宛菁取好碘伏和纱布出来,躲在墙边看了半晌。
司若微大抵以为她怄气不吃饭,自己便也没了食欲,颓败的视线看都不看饭菜一眼。
她抿嘴一叹,快步走去沙发前,搁下纱布,默然给司若微包扎伤口。
“我自己来。”
司若微抢过碘伏滴落指尖,胡乱裹了纱布。
叶宛菁探身去取披萨,给她送去嘴边:“多吃些,吃饱了不气人。”
“你把我…当孩子哄?”司若微转眸乜她,并不接披萨。
“我并不想,是你,迫使我不得不如此做。”叶宛菁的神色一本正经。
“过年我就23了。你这岁数,在做什么?”司若微若有所思。
“正式入职集团,独立负责人事工作。创办的企业,破产一家,上市一家。在P大读博,但申请DBA被拒,喜忧参半。”
叶宛菁把披萨怼去她嘴边:“快吃。”
司若微咬了一口薄脆的披萨,嚼得嘎嘣响。
她是故意的,故意分散注意力。
“当我是个独立的人,无需哄慰。”她勉强弯起嘴角:“我逊色你太多,便只跟自己比。后天元旦,新年新开始,给我个成长改变的机会。”
“好,我等着看你的成长。”
叶宛菁勾唇浅笑,把司若微咬掉一角的披萨送入了口中。
“伯伯他们哪日来?我躲躲,大过年的,不好让他们生气。等回国,我去见他们,好吗?”
司若微小心翼翼地提议。
“真敢去?”叶宛菁眼底涔着欢喜。
司若微深吸一口气:“会敢的。”
叶宛菁眸光微转:“那…出游?我也不想见他们。人过三十被催成家,非打起来不可。”
“你也要躲?那是你爸妈。”司若微一脸不解。
“除非你跟我领证去,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也堵住他们的嘴?”叶宛菁故意调侃。
司若微目瞪口呆,这话是随口说说的?
她赶紧捏块披萨往嘴里送:“你的家事我不插嘴。嘎嘣…嘎嘣…”
“糟了!狗呢?”
早饭吃到一半,她杏眼圆瞪,傻呆呆地问着叶宛菁。
“饿着呢。”
叶宛菁实话实说,她昨晚走得匆忙,满脑子都是司若微,忘记放狗粮了。
“啊?”司若微傻的彻底,囫囵把披萨塞在嘴里:“收拾行李,我们回吧。”
“你开车,我累。”
“开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