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漫卷浓云, 清凉雨露紧随而至。
叶宛菁望见雨滴打落窗棱,探身合拢厨房正中的放风窗。
锅内热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泡,司若微拎过圆润的云吞投放进沸水后, 回望砧板上劳碌一整晚的成果, 她尽心嘱咐:“剩下的冻起来, 我不在家时,你想吃就拿一点化开。”
“你不在家?”叶宛菁精准把握住重点。
“方才没得空说,外导要带我们去北欧开研讨会, 下月初走, 三四天吧。”
叶宛菁走去餐桌旁落座, 调出自己的日程安排:“几号?”
“还没订票呢,会期是8、9号。”
“我跟你去。”叶宛菁毫不犹豫做出决断:“地址发我, 我让助理订票和酒店。”
“啊?”司若微目瞪口呆, 叶宛菁要寸步不离看着她吗?
“不乐意?”
叶宛菁交叠双腿,双手自然交握垂落身前,微靠着椅背端详她。
司若微瞄着她的容色, 稍一思量便赶忙厚脸皮揶揄:
“哪能呢?叶总百忙之中抽身作陪,小女子求之不得, 荣幸之至。”
叶宛菁唇角抿得平平:“拍马屁太刻意是要适得其反的, 你就是牙尖嘴利。”
“你半斤八两。”司若微回身去给她盛满一碗馄饨:“呐,吃了我的饭,不能再说我不好。”
叶宛菁轻哼一声, 随手舀起薄皮大馅粉扑扑的云吞,眼尾便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出曼妙的弧度。
司若微瞄见后, 美滋滋回了厨房忙活开来。
“别包了, 既一起去,还是新鲜的饭食好吃。”
叶宛菁扬声叮嘱。
“好。那这些我自己吃, 反正你不在家,我也懒得做。”
司若微收拾着厨具,温声应承下来。
叶宛菁吃好把餐具扔去水池:“去休息,很晚了。”
司若微顺手捞起她的碗筷:“洗完我就睡。你也早睡,明天出门很累。”
“不用,明早我开洗碗机,去睡。”叶宛菁从水里捞出她湿漉漉的爪爪,扯过餐巾纸擦了一圈。
“唔,自己来,你快去睡。”司若微背过身揉捏着餐巾纸赶人。
“晚安。”叶宛菁偷摸扯了扯嘴角,先一步转身上楼去。
不过擦擦手而已,有何可害羞的?
难不成她还能像吃馄饨那样把司若微吞了?
“安。”司若微仰头瞄着,确信叶宛菁回了房,才一溜烟跑回卧室。
日升月落,一切如常。
10.30晚,独自在公寓整理材料的叶宛菁收到一条消息:
【蓝茵:,萱萱,今年的庭院布置总算有了些生机,但雕南瓜的水平不太稳定啊】
看见蓝茵发来的图片,叶宛菁呼吸转瞬停滞。
这人竟拍了她家的院子。
司若微与她一道装点的院景赤裸裸展露眼前,令她没来由的慌乱,反手就追去了一通电话。
“舍得给我打电话了?”蓝茵的语气依旧高悬天际。
“你去那做什么?”叶宛菁话音冷凝至极。
“我和朋友出去玩路过而已,本想跟你叙旧,结果敲门没人应。你在哪儿?”
“你现在还在那?”叶宛菁愈发慌乱:“我家不欢迎你。”
“态度这么冷硬?难不成金屋藏娇了?”蓝茵的口吻里满溢好奇与八卦的气息。
“蓝茵,适可而止。”
“放心,我走了,刚走。不请我去你家过万圣节吗?”
“不方便也不在家,你没事别四处乱逛。”
叶宛菁果决挂断,手扒着屏幕放大那张图片:不知几时,大南瓜旁多了个巨丑的小南瓜,正是蓝茵出言嘲讽的罪魁祸首。
是司若微又雕了一个么?
但这会夜色已深,她很清楚,司若微今日没有晚课。家里没人,虽避免了让司若微与蓝茵撞见的尴尬,但人能去哪儿呢?
叶宛菁的心跳节律变得凌乱,垂眸戳手机的指法飞快:
【傲娇菁:在忙么】
【小傻猫:没,乖乖准备睡觉ing】
消息弹出的刹那,叶宛菁眉心沟壑愈发深了:
【傲娇菁:视频】
下一秒,正在同学家玩耍的司若微就收到了视频邀请。
她赶忙挂断,抱着手机跑出同学家,站在门口想给人打回去。
【傲娇菁:?】
司若微搓搓手掌,忙不迭地给人回拨语音:
“嘟…”
“你人在哪?说实话。”
叶宛菁接通电话,开口便问,语气僵硬。
司若微捏着风衣的纽扣支吾:“我在同学家,这不快过节了,一起聚聚。”
叶宛菁的口吻渐冷:“几点了?开视频。”
“哦。”
司若微嘟着小嘴接通视频,赶忙解释:“系里同学都在,不好回绝搞特殊,所以我才来的。”
叶宛菁望着窗边攒动的人头,脸色冷冽:“这就是你说的睡觉?撒谎是吧?”
“错了…我怕你说我半夜不回家…”司若微心虚的把脑袋别去一旁。
“深夜疯玩,难道不该说?有何热闹这么着迷?”
“我这就回家,总行了?”司若微回房去拎包:“同学家有个大金毛,他们玩他们的,我陪毛孩子玩,没注意时间,抱歉。”
“视频开着,到家再挂。”
叶宛菁强行稳住暴脾气,为撸狗呆到半夜,小丫头孤身一人来回,真是毫无安全意识。
司若微自问理亏,灰溜溜与同学道别,在叶宛菁的一路“监视”下,开车回了家。
“我到了,你看…诶?门口有个纸条,谁塞的?”
司若微正要开门,却看到门边掖着的小彩纸。
叶宛菁心口一紧:“扔了。”
“嗯?”
“让你扔了。”叶宛菁急不可耐:“扔去路边垃圾桶,回家洗手。不明来历的东西别好奇。”
“噢,好。”司若微没多想,这里治安不好,人与人间边界感很强,正常人不会莫名往别家门缝塞东西。
眼看着司若微丢了字条,叶宛菁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泛少许。她暗下决定,回去第一要务,是换房搬家!
“洗手了也锁门了,睡觉?晚安?”司若微在视频那头卖乖,话音软糯糯的。
“晚安。”
叶宛菁迅速挂了电话,此刻她电脑屏幕上已然被房地产天花乱坠的广告铺满。
翌日傍晚,司若微备下丰盛的晚餐,揣着惴惴难安的小心脏坐在餐桌前,等叶宛菁回来。
夕阳落山的残红映照大地时,叶宛菁行色匆匆赶回了家。
“欢迎回家。”司若微笑得清甜,近前去接她的公文包和小箱子。
“做亏心事了?”叶宛菁眼底涔满疑惑,这丫头怎么上赶着讨好?
“没,哪能呢?”
司若微挑挑眉,看来昨晚的事叶宛菁并未放心上。
但她还是很意外,昨夜溜出去小聚,叶宛菁怎就笃定她在撒谎,又怎就抓包了个正着呢?
她还真是点儿背。
叶宛菁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眼见一桌佳肴,不由得愣了愣神:
“都是你做的?”
“嗯,快洗手,趁热吃。”
司若微推着她直奔厨房:“我忙了一下午呢。”
“别闹。”
叶宛菁侧身绕开她的手,环视客厅一遭,把窗前的百叶全都拉了下来。
司若微见状,想去把墙上的白炽灯都打开,却被叶宛菁抬手制止:
“不用开。”
“嗯?这样客厅很昏暗,行动不方便。”司若微费解地转头看她。
“今日万圣夜,点蜡烛吃烛光晚餐,不好么?”叶宛菁莞尔笑言:“况且真有小孩砸门,很吵的,不是么?黑着清静。”
“那…有人讨糖也不给了?”
司若微颇为意外,叶宛菁若不喜欢节日氛围,大可不必陪她张罗装饰庭院。
“嗯。”叶宛菁淡淡回应,转身去点蜡烛。
司若微去厨房端出一篮五彩糖果:
“早就分好了,我放草坪里,有人路过拿走就是。”
“也好。”
叶宛菁没拦着,却跟她走去门口,悄然扯落了门铃。
她在提防不速之客,搬家急不得,但蓝茵是个隐患。
小心思被她捂得严实,司若微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开开心心与人吃了个“烛光晚餐”。
“佳肴在前,美人在侧,是否缺了些什么?”
叶宛菁两臂交叠,跃动的火苗印在她晶亮的褐色瞳仁里,眼波款款多情。
“缺…什么?”
司若微的小白牙咬着筷子头,今晚的饭还不够丰盛吗?桌子都摆满了。
“等我。”叶宛菁站起身,拎了把椅子搬去客厅角的橱柜下,脱下高跟鞋就踩了上去。
司若微急忙跟过去帮她扶着:“小心些。再找什么?”
“还在。”叶宛菁勾起嘴角,从顶层柜子里掏出一瓶红酒,在司若微眼前轻晃:“无酒不成席,喝一点?”
“都行。”司若微莞尔接过:“那我去热一热?”
“可以,加点丁香。”
“嗯嗯。”
……
两小时后,醉醺醺的司若微被叶宛菁拐带去主卧的壁炉边。
二人互相偎依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眼眸尽皆迷离,手里却都还握着红润清冽的酒水。
“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吗?是不是有人敲门啊…”
司若微醉得含混,大舌头发麻,早已吐字不清。
“没有。”叶宛菁也听到了,但她不想动,也不想去看,约莫是什么不速之客。
“没有吗?我听见了…”
“没,你喝多了,幻听。”叶宛菁的谎话张口就来。
“喝多了?没,我没醉,清醒着呢。你看,我能给你数数,1,1,2,5…”
“不数了。”叶宛菁压着笑靥,从她的指尖顺走酒水:“上床休息,好么?”
“是好困啊…啊呜…”司若微迷离的回应着,顺带张了个圆润的哈欠。
“听话,起来上床。”
叶宛菁把手穿进她的臂弯,用力提着她烂醉如泥的身子:“吃胖了是不是?”
“圆滚滚可爱,不胖…才不胖…”
司若微歪歪斜斜扒着叶宛菁:“好软,就这么睡,别动嘛。”
叶宛菁垂眸观瞧眼前巨大的人形挂件,感受着司若微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心口拱来拱去。
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被毛发痒到了,她莫名勾起了嘴角来。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小动物么?”她呵气如兰,指尖剐蹭着司若微支楞着的小耳朵。
“兔兔…”司若微低声呢喃:
“抱着巨大胡萝卜不愁没饭吃的兔兔。”
叶宛菁忽而失笑,去你的见鬼的胡萝卜!
她固执地吐露着自己的观点:“像个黏人的大狗。”
“狗狗?可爱…金毛,我超爱…”
司若微大抵是故意的,愈发卖力的往前拱了下,险些把叶宛菁扑个趔趄。
“要命。”叶宛菁无奈,拖拉着神志不清的“挂件”,把人拎上了床。
“嗯?别走…”
站立的身子忽而平仰着倒入床中,司若微胡乱扑腾着爪子在虚空中抓来抓去。
“不走,给你盖被。”叶宛菁扯过被子给她裹了一圈。
司若微顺势捏住她的衣袖:“一起睡。”
“我去洗澡,乖,先睡。”
叶宛菁眉眼弯弯,这同床的邀约,可是司若微亲口吐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