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 鱼肚白初显,行李箱滚轮游荡于8号宿舍楼。
“微微,路上小心, 落地给我发消息嗷。”
朱媛帮她提个大箱子, 送她到楼外。
“嗯呐。不能送你了, 提前祝你一切顺利,抱抱。”
司若微揽过她的肩头,给人一个熊抱。
“走你, 迟到了飞机不等你哦。”朱媛顺势搓搓她的头:“哎呀, 好久不能撸猫了呢。”
“过分!”司若微佯装恼火, 与接机的出租司机一道安放好行李:“走啦,拜!”
“拜~”
汽车发动, 载着顶了熊猫眼的司若微直奔申城国际机场。
她最终选择接纳叶宛菁的善意, 退掉先前订下的机票,换乘更省时的航班。
一小时后,司机把她送到机场:“一人飞长途啊?两个大箱子可不容易。”
“嗯, 还好,不重。”
“旅途顺利哈。”司机帮她把箱子提上滑梯:“慢着点, 一个人多注意。”
“谢谢叔叔, 您慢走。”司若微笑得清甜,陌生人的善意最是暖人心。
偌大的航站楼里行色匆匆的人不分昼夜。
特别是9月初,年轻爽朗的蓬勃面容愈发多, 约莫都是南来北往的学子。
司若微扶了扶镜框,定睛找准航司去办理值机与托运手续。
每走一步都要拖拉两个箱子, 的确不便, 而这,才只是漫漫长路的伊始。
好在流程尽皆顺利, 折腾半小时,她丝滑通过边检,往登机口等候。
登机口尚且十分安静,寥寥几人纷散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老妈:到机场没?】
【宝贝:到啦,一切顺利。起这么早?快睡觉觉】
【老妈:做梦醒了。顺利就好,路上安全第一,随时联系】
【宝贝:嗯,】
【老妈:】
司若微敛眸嗤笑,自打爸妈习惯了用表情包,生活多了很多小乐子。
“你好,我能坐这里吗?”
她正盯着屏幕选表情包,耳畔响起尚算温和的话音。
嗓音莫名熟悉便罢,登机口空荡荡的,到处是空位,随便坐就是,问她做什么?
带着满腹诧异,司若微掀起了眼睑。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娇俏又讨好,亲切却满是玩味的笑靥。
这不是那个唬她吃官司的无良律师嘛!
司若微顷刻蹙起眉心,细长的眉目扭曲出分明的弧度,站起身抱着书包就跑:
“您随便坐,我换一排。”
宛聪笑出一排贝齿,厚颜无耻跟了过去。
司若微边躲边犯嘀咕,她好似再没招惹过这姑奶奶啊。
可为什么身后的高跟鞋声穷追不舍呢?
她鬼心思作祟,忽而顿住脚不动了。
“诶?怎么不走了?差点撞了我。”宛聪故意找茬。
“宛大律师,您贵人事忙,自该先走,我给您让个路,不用谢我。”
司若微勾起一抹坏坏的,足够调皮气人的笑靥。
“哟,还认识我呐。我还以为司大博士贵人多忘事呢。”
“担不起,博士生不是博士,宛律慢走。”
“我不走,我飞NY,半小时后起飞。你在这候机,莫非我们是同一趟航班?这么巧?”
司若微险些翻了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
“呵…是挺巧。”她回应的甚是敷衍,捏着背包肩带,挪开了视线。
“不坐嘛?”宛聪随意选了个靠椅落座:“飞十几小时很累的,何必逞强呢?”
“我习惯站着。”司若微干脆小跑着躲去了登机口。
反正她穿运动鞋,一点不累。但宛聪那小高跟,可站不住的。
宛聪再度追上来:“你这丫头真不可爱。我们也算旧识吧?偶遇难得,不陪我聊聊天?”
“宛律,我跟您不熟。再说,我也不太想和律师熟络,您说普通人谁想没事吃官司呢?”
“错了,认识律师也能帮你教训别人呀。再说和我这青春靓丽大姐姐聊天,不丢面子吧?”
“冒昧一问,您多大?”
“36。”
“哦。”
司若微腹诽:去你的靓丽大姐姐,老阿姨还差不多。
宛聪也回过味儿来,司若微这小鬼记仇得很。
“你座次多少,我是86A。”
闻声,司若微杏眼一僵,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小猫咪吗?
喵?她是86B。
“呃,您出差不坐公务舱吗?”
“临时出差,没合适的票。”
宛聪捕捉到她难堪的小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
司若微面颊僵硬,礼貌假笑也定格在了脸上,再未挤出一个字来。
直到登机后,宛聪实在憋不住笑,与她打趣:
“哟,隔壁呀,小妹妹多关照。”
“呵——”
“对了,你去NY做什么呀?”
“上学。”
“哪个学校?”
“C大。”
宛聪故作意外,猛拍大腿:“好巧!C大是我母校,我去看我导师。”
“呃,是…挺巧哈。”司若微险些被一口唾沫呛到。
思及未来与宛聪共处狭窄座椅的十余个小时,她已准备为自己默哀了。
“下飞机你去哪儿?”
“回家。”
“你家在哪儿?”
“学校附近的公寓。”
司若微无意吐露太多私人消息。
“那落地后我捎带你一程,我也去学校那边。”宛聪甚是主动。
“不用,您忙您的,我叫车就好。”
“不忙,我约等于度假。就算萍水相逢,这么巧也要帮个忙。更何况我们早就见过,不是吗?”
“…之前的相遇好似不太友善吧。”
“谁说的?在萱萱家那次,不友善吗?我可是你们强强合作的见证者呐,还祝你们合作顺利来着。”
“萱萱?”司若微眉心微蹙,宛聪这么口无遮拦?叫老板小名?
“就你叶老师,我们叶总呀。”
司若微眨巴着羽睫,愈发懵了。
宛聪俏皮歪头伸出手来:“嗐,我是她表姐,她没跟你说过?那重新认识下,叶宛菁舅家的表姐宛聪,很高兴认识你,司若微小妹妹。”
司若微看呆了,您老这么幼稚?
“握手呀。”
“哦。”
司若微象征性贴贴她的手指,脑子里却在想:
原来叶宛菁的名字,只有“菁”一字,是属于她本人的。
“我在C大时,也算法学院一姐,人脉很广。你有事可以找我,让我哥们姐们罩着你。”
宛聪掏出名片,不问司若微要不要,直接塞进了她怀里。
“…谢谢。”
司若微腹诽,这人真不愧是叶宛菁的亲戚,行事风格还真相似。
“八卦下,你是不是萱萱的绯闻女友?你们的家暴矛盾具体咋回事?”
“…!”
一句话炸得司若微杏眼圆睁,脑壳热血翻涌,就差原地翻白眼了。
“不,没有的事。”
她讪笑否认,赶紧从背包里扒拉出眼罩来:“宛律,我有些倦,补个觉。”
“睡吧,到了我会把你认领走的。”
司若微心里嘟囔:我可谢谢您嘞!
不知不觉间,飞机横跨大洋,抵达遥远的彼岸。
司若微再醒来时,舷窗外灯火辉煌,已属于另一片孤独的陆地了。
“半小时后就降落了,小妹妹,你挺能睡的。”
宛聪忍不住打趣,司若微把餐饭都省了。
司若微忽觉心底泛起一份空寂:她真的去国离乡,孤身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飘洋过海,一眼望不见归途。
期待么?自是期待的。但对未知的惶惑与担忧,与这份欣喜平分秋色。
一梦醒,不知此身何处的感觉,当真在她身上应验,莫名带着三分慌乱。
“诶?睡傻了?”宛聪在她呆滞的目光前晃了晃手。
“确实有些懵,抱歉。”
司若微揉着酸涩的脖颈,敛眸自嘲般笑笑。
“Ladies and Gentlemen, This is Captain speaking. We expect to land at N…”
突兀插进客舱的全英广播让司若微迷蒙的脑海转瞬清明。
她收起眼罩放入背包,悄然深吸一口气。
落地后,正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司若微小跑去认领托运的行李,宛聪便在一旁等着,顺带帮人提了个大箱子。
“您真要送我?我可以自己走,您看外面有很多车可以叫。”
司若微试图去抢行李箱,还给人指了指机场外的停车场。
“我预约了接机,多载你一个更划算,反正顺路,地址发来,司机已在外面等了。”
“…那多谢您,接机费我跟您A吧。”
“成交。”
宛聪没跟司若微假客套,把人送到家,她也好交差,自去见老友们逍遥快活。
她将人送去公寓卧室才离开。
毕竟这是叶宛菁交给她最要紧的任务,掌握司若微的住处。
“那我走啦。”宛聪帮人把行李提上公寓,转头告别。
“多谢,您慢走。”司若微这话倒是真心的。
“拜。”宛聪走得毫无留恋,反手就是一个电话:
“萱萱,任务完成。地址刚发过去了,查收下。”
“辛苦你了,一路还顺利么?”
“你是问那丫头吧,顺利得很,说话呛我特别有劲儿,上飞机就睡,醒了就到。”
电话那头的叶宛菁转瞬失笑:“姐姐早休息,回来请吃饭。”
“诶,有一说一,她租的破房子真不咋地。舍友男女共四个,客厅乱糟糟的。我出来看了下周围治安,离危险区就一条街。”
听见这话,叶宛菁陡然拧眉,五个人住一个公寓?
男女混住便罢,还靠近治安混乱区?
司若微满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浆糊?!
“嗯,知道了。她房子附近还安全么?去学校方便么?”
“她往学校去是越走越安全的地段,还行。”宛聪对C大周边了如指掌。
“嗯,那就好。”
叶宛菁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但眉心褶皱依然分明。
宛聪急不可耐:“挂了啊,我去见老朋友。”
“拜。”
放下电话,叶宛菁忙不迭地把司若微的住址导入地图,叠加了行政治安数据图层。
结果她越看越心梗,只剩下扶着额头长吁短叹。
半晌,她才咬牙挤出一句:
“糟心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