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万籁俱寂, 宿舍内孤灯对只影。
“咔哒”
正在司若微抱头犯愁之际,宿舍门开了。
她诧异回眸,满是意外:“媛媛?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出差吗?”
“别提了, 我导给我买的无座票。一整晚无座我怎么忍?他让我补票, 可乘务说没多余的票,我只能回来。”
“你老板真小气。”司若微听得直撇嘴:“那你就不去了?”
“改签明早的高铁,他不给报, 我就自己掏!”
朱媛怄气苦叹, 跑来司若微身后环抱着她的肩头求安慰。
她眼尖瞥见了桌上的小盒子:“诶?这是什么?买新首饰啦?能看看吗?”
“唉, 别人送的,正打算还回去呢。”司若微拨开盒子, 长叹一声:“媛媛, 我好难。”
“卡地亚唉!谁送的,这么大方?”朱媛捂唇感叹:“送你腕表耶,对你有意思哦。”
“嗯?”司若微狐疑追问:“怎么说?”
“送表嘛, 表示心仪,表白之意。”朱媛托起手表里外观瞧一圈, 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喏, 背面刻了字:RW…若微?这不你名字的缩写吗?”
司若微愈发意外,夺回表定睛一瞧,果不其然, 表盘后有字。
何止表盘,腕带内也有斜体小字:“Silence Rose Whisper”
寂静玫瑰的耳语?如蔷薇初绽么?
“三个词虽彼此独立, 但首字母恰是你的名字, 渲染的意境静谧而浪漫,够用心呀。谁送的, 你都收了为何要还回去?”
朱媛八卦四起。
一语点醒梦中人,话音散去,宿舍里莫名安静好一会儿。
“我不认得这牌子,不然我绝不会收。这份心意,我也回应不了。”
司若微垂头收好表:“好在我要走了,距离可以终结这些不该存续的羁绊吧。”
“微微也有被人追的烦恼了,摸摸头。”朱媛发觉她不想说,也就没再多问。
“唔,抱抱。”
司若微抵着朱媛蹭了蹭,她现下头疼的很,不知要如何归还这份礼物。
“你说,我寄快递出去,还是当面归还合适?”
“你不喜欢送礼的人吗?”
“就是…我知道我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们没可能,但我也不想伤她的心。”
“这样…好复杂哦。”朱媛若有所思:“你若还想与人做朋友,不如坐下聊聊?直接退礼物,是不是太冷漠决绝?”
“你说的也对,可若当面谈崩了,是否更难堪?”
“嗯…是。”朱媛无奈摊手:
“我也不知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这么笼统我给不了合适的建议呀宝儿。”
“没事,我再想想,你折腾半日,快洗洗睡吧。”司若微瘪瘪嘴,松开了手。
“行,我去洗澡。”朱媛复又搓搓她的头:“不喜欢就回绝嘛,两条腿的人多得是。”
“嗯。”
当晚,司若微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底失眠。
关宁送的购物卡,有整整8千余额。但她们毕竟是师生,多帮导师做些事,这人情就还了。
翌日恰逢周末。
司若微一早摸透了叶宛菁的工作习惯,周末她一般在市中心办公,甚少会去艺术馆。
她逮到这个空隙往艺术馆去,把手表装进密封袋,随手拍过照片,委托值班员工下周转交叶宛菁。
三日后,例行去馆里探看的叶宛菁收到司若微转交的物品,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翻涌不休。
她打算在艺术馆里来一次“守株待兔”。
司若微近来除却接洽急事,只有晚上和周末才会来馆里。
这消息只要叶宛菁想掌握,仅需随口一问。
司若微惴惴的小心脏悬了一周,见叶宛菁并未质问她,便当人理解了她的心思,周末放心大胆去馆里加班。
青天白日毫无异样,她忙活到晚10点,才踩着月色准备下班回校。
走到一层空场,空荡荡的展馆内忽而传来幽沉自带回响的嗓音:
“司若微,等等。”
清泠无波的话音入耳,司若微激灵一下,抖得分明。
大半夜的,别管是谁突然出声,都挺吓人的。
更何况还是今日本不该出现的叶宛菁。
“叶老师,这么晚还在?有事吗?”
她硬着头皮转回身,看向拐角幽暗处的身影,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心慌。
攥着背包系带的手指都添了三分力道。
“方便来我办公室么?”叶宛菁立在那没动。
“您什么事?就在此说吧,我打算下班了。”
司若微警觉心拉满,也没挪动一步。
此刻她后知后觉,一楼导引台值班的保安,不见踪影了。
艺术馆藏品很多,安保素来严谨,员工哪敢无故缺勤,定是被叶宛菁支走了。
“哒…哒…哒”
高跟鞋缓步靠近的节奏空灵清晰,展露着叶宛菁沉稳坚实的心境,却在一下下敲击司若微的耳膜和脆弱紧绷的心弦。
叶宛菁步步近前,沉声发问:
“好,在此说。收人礼物,还有退回的道理?你想彻底驳我的颜面,与我断绝往来,是么?”
司若微偏头避开她凌厉的审视眸光:
“您别误会,我别无它意。是您的礼物太贵重,我不方便收下。”
“若是因这份顾虑不敢收,你大可当面与我讲清。委托他人转送,又是为哪般?”
“我…我是来这里找您的,但您不在,我那天又有急…”
“撒谎。”叶宛菁冷脸打断她:“我周末不在,馆里人尽皆知。你在此工作多时,特意选我不在时来,这会儿又说是故意周末来寻我的?你嘴里有真话么?”
被叶宛菁锐利的目光与不留余地的话音剖析得体无完肤,司若微深觉窘迫。
她咬唇倒退两步与人错开身位,低声嗫嚅:“抱歉,是我处事不周,请您谅解。”
“关宁的礼物你收了,我的却要被闷声不响退回来,我不高兴。”
叶宛菁唇角平平,话音漠然:
“所以,我私下已问过宁姐,觉得该送你个等价的礼物。你若肯收,便还算愿意赏我个颜面。若回绝,就是我自讨没趣,惹你生厌了。”
司若微头皮发麻:“不是,您多虑了。我乏了,可以先回去吗?”
“都不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叶宛菁手指微蜷,语气愈发低落。
“…什么?”
司若微尚算给面子,但泛着青白的指节暴露了她紧绷戒备的心态。
叶宛菁苦笑一声,自口袋里掏出平平整整的机票:
“给你换了个直达航班,白日落地。还算实用?也不比关宁的礼物破费,主要是更安全些,收下?不收也无用了,你的名字。”
司若微一怔,这礼物还真是,清新脱俗。
“谢谢,让您费心了。”她伸手接过机票:
“叶老师,多谢您关顾的好意。本月劳务免了吧,我来不了几日,新展收官在即,算我感谢您的心意,好吗?”
“一码归一码,此事另当别论。”
叶宛菁不听她的,也不想再给她啰嗦的机会:
“回吧,不送。”
“叶老师再见。”
司若微慌乱跑出展馆,一溜烟奔向地铁站,连头都没回。
叶宛菁神出鬼没,心思活络,总能想出拿捏她就范的办法,真令她无可奈何。
馆外广场上,昏暗路灯泛着冷白的光晕。
叶宛菁一身褐色西装湮没于夜色,唯独明眸清亮,久久注视着不足百米的地铁站回廊。
如今已是8月,秋虫吟唱悄然融入夏夜的韵律。
她与司若微相识,快一年了。
韶华易散,这时间当真仓促了无痕。
当然,要除去她与父母愈发紧张的关系,以及蓝家人得寸进尺的催促…
上个月北上洽谈,便是蓝家动手脚,在她昔年合作颇深的商业伙伴耳畔,吹了些并不美好的耳旁风,险些让她的生意蒙受亏损。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背地敲打,明面讨好,是蓝家人一贯的路数。
可她做不通蓝茵的思想工作,无法劝人倒戈。
而今,司若微竟也要去A国,大千世界巧合太多,这丫头竟将与蓝茵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当然,也是她曾和蓝茵生活过将近10年的大都会。
“滴滴!”
突兀的鸣笛声,打乱了叶宛菁的思绪。
“我们风风火火的小叶总怎么在这望月兴叹呢?怎么了这是?”
街边一辆林肯拐进广场,车窗缓落,显露一张尚算英俊的脸庞。
“姐夫。”叶宛菁凤眸微转,淡声唤人:“早回去吧,又一身酒气,聪姐要担心的。”
“你姐?她自己在香港逍遥去了你不知道啊?上车?送你一段?”
被叶宛菁称作姐夫的人,亦然是位律师。
而他的拿手好戏,皆是离婚官司。
“不必,我自己开车回家,姐夫早回。”
叶宛菁无甚情绪,随手摁开了面前的车:“走了。”
“嘿,这臭脾气,走走走。”
……
回家半路,“宛聪”之名在她烦杂的思绪里占据了鲜明位置。
非是为旁的,司若微要去的C大,正是宛聪的母校。
她忍不住拨通表姐的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摇滚吵嚷,而后是一女子醉醺醺的话音:
“喂?哪个?”
“姐,你在干什么?”
叶宛菁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
她反感喧噪的热闹,对嗜酒无度的人,更是自幼就厌恶至极。
“萱萱呀,我跟老友小聚,小嗨一下,有事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听筒内顷刻安静,大抵是宛聪离开了酒吧。
“下月2号,你有安排么?”
“下月?你姐姐我素来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遥远,有个鬼安排。啥事,直说。”
叶宛菁偷摸叹气,以她的了解,宛聪八成在吞云吐雾,半叉着腰与她打电话呢。
若非她实在抽不开身,求助宛聪的念头早被她掐灭在萌芽阶段了。
“麻烦你帮我送个人去C大,可以么?人你见过,她没去过那儿,你帮忙安顿一二。”
“送谁?我成你家司机还是小保姆了?”
“馆里的司若微。”
“啊?上次你让我吓唬傻了的丫头?人家让我送嘛?”宛聪不屑嗤笑:“你这是乱弹琴。”
“我抽不开身,她神经大条没安全意识。你别说是故意送她,装作偶遇照顾一二就行。若没别的顾虑,我给你买票。”
“萱萱你老板派头越来越重了,但你姐我人美心善,就应了你。不过…她跟你什么关系呀…”
“姐你到时候端着点,别太展露本性。挂了。”
“嘟嘟…诶?你这死丫头!嘴够严的!”